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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的意外之举后,卿浅再也不愿见师叔。她不明白,师叔为何会忽然如此。师叔也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他不过是为了救她,为自己曾经的私心而赎罪。他在心里这样解释,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信。毕竟,没有人知道他深藏心底的负罪感。
东洲二公子婚礼在即,师叔邀请她前去观礼。仍然是青鸟传书,她却没有回应。
心冷如灰,越是热闹,反而越是悲凉。
她想着自己的计划,却苦于没有机缘。
正怏怏不乐时,许裳派人过来接她。她转念一想,或许明天就将离开这里,四处走走也好。
子规已经睡下,她独自离开客栈,前往宫廷。
走到宫墙外,只听到里面言笑晏晏,煞是喧闹。
大红的宫灯下,除了几名侍卫在那里守护,其余全部承恩进去喝酒。
忽然看到一道人影闪过,红纱憧憧,那一刹的惊鸿掠影,却显得分外孤凄。
“鬼啊!”侍卫们惊叫着,慌忙拔出了刀剑。
“我不是鬼。”那红纱女子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听的人心里楚楚然。
然而,那满身的戾气,却连相隔甚远的卿浅都不由冷战。
那女子幽怨地说道:“我是倾妃,是景二公子的心上人。我要带他走,即使他不肯跟我离开,我也要带走他的尸骨!”
“你是倾妃?别吓人了!倾妃小姐倾国倾城,怎么会是你这副鬼模样!”
“我这副模样……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要找他问清楚,为何不守信诺,为何离我而去!”
女子说着,不顾一切地往里闯去。
刀剑及身的瞬间,卿浅飞过去,将她救了出来。
看到她模样的那刻,卿浅忍不住满心惊惧,偏过了脸。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卿浅也算见识过六界千面,即使是鬼界最底层的恶灵,也没有她这样令人森寒。
“很可怕是不是?”女子凄然一笑,那笑容更是说不出的诡异。
“姑娘……你是倾妃?”
“倾妃之名,无人不知。可是如今,除了我自己,再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就是倾妃。”她抚摸着满脸毒痕,笑意惨然,“曾经多少人倾尽家产,只为求我一笑。如今这笑容,连我自己都不敢再看。”
“发生了何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
“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复仇。”
听到这两个字,她陡然凄厉大笑:“不错!复仇——这就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信念!可是我只能隐藏在黑夜里,游荡在荒野上,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我又能怎样复仇!”
“不妨试着相信我。我可以轻易救出你,自然也有方法替你复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顺从指引。”卿浅尝试着去看她,勉强定下心神,“从我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的记忆。”
卿浅说着,伸手在她眼前轻轻一晃,竟然轻易地就看到了全部。
她说的不错,她确实是名动四洲的倾妃。
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们倒在血泊里,对她悲悯地笑。
除了父母之死,她并没有受过太多苦难。因为她很快就被北洲王元驰收养,带到了辽阔的北方。
那时元驰正是而立之年,对还未长成的女娃娃藏着某种怪异的幻想。他对她进行严酷训练,教她琴棋书画,教她春宫媚术。他教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悦男人。最终的目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知晓。
在她十三岁那年,为了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借故拜访东洲王,将倾妃随身带了过去。
见到景家兄弟的时候,大公子景臻正在练剑,而二公子景荇则安静地捧书品茗。
两位公子大她不过几岁,却已长的器宇轩昂。
春光煦暖,落花纷飞,长剑如虹,挑起了她的发丝。
那初见时的风华,不知究竟迷乱了谁的双眼!
元驰和东洲王别有用心地走开,只留下三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园中面面相觑。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坐在花泉下的景荇朗朗开口,声音亦如三月暖阳。
比起景臻剑挑发丝的轻浮,少女的心里,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就注定更倾向于景荇。
景荇走到她的面前,对她温朗一笑:“姑娘可是倾妃?我叫景荇,能够得见佳人真容,三生之幸!”
一边的景臻懒懒开口:“二弟就是喜欢说些酸腐套话。如此绝色美人,除了北洲倾妃,还能有谁!你直接告诉她一见钟情就行了,哪来这么多文绉绉的诗句!”
“岂敢唐突佳人?大哥,你也实在太过鲁莽!倾妃小姐好歹也是我们东洲的贵客,怎能被你如此——”
“如此别有情致的见面礼,才能不落俗套么!”
景臻勾唇轻笑,将那缕发丝握在手心,凑到鼻下,更显轻佻。
倾妃瞪了他一眼,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忽然朝园子深处跑去。
如此登徒浪子,还是远离为妙!
不知不觉迷了路,正在茫然无措时,耳边响起景荇的呼唤。
他跑到她的面前,将她带了出去。
景臻守在来时路,见她惊如幼鹿的表情,不由得轻笑道:“如此楚楚动人,倒真是我见犹怜!只可惜啊……本公子志不在此!”
“你这个轻薄浪子!若不见你是景家大公子,我……”倾妃涨红了脸,却怎么也说不出狠话。
“你能怎样?”景臻好笑地看着她,“能吃了我不成?本公子正是求之不得!”
“你……我……我以后每日上香祷告,愿你一辈子都没人喜欢!最好是孤独终老,我来看你笑话!”
孤独终老,本是年少时的赌气话,却想不到一语成谶。
那时景臻听到这句话,只是仰头朗笑。若是能够猜到以后,他又何必如此当初!
倾妃跟随义父,在东洲留了两个月。两个月里,景家兄弟带着她四处游玩,渐渐地感情日深。
景臻常常会念着她的名字失神,被她察觉,他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掩饰。比如,“倾妃,你的头发有虫子,我帮你捉一捉!”;比如,“倾妃,你的眼里有沙子,我帮你吹一吹!”
他边这样找借口,边准备真的动手。
倾妃总是会往景荇身后躲,而景荇也总是无奈地劝诫哥哥。
然而,景臻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倾妃,你为何取名倾妃?”
那时,她对他已经心存了几分避讳,所以也没有直面回答。
她不会告诉他,这名字是义父所取。义父说,取自‘倾国倾城’之意。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景臻却会自己曲解:“倾妃倾妃,倾祸之妃。我多想……给你改一个名字……”
她没有看到他眼中深藏的悲哀,却对他更是疏远。
与他不同,景荇什么都随她。他为她念诗,带她游园,如同所有故事里的才子佳人。
两人渐渐情义互许,唯一所缺的,就是表明心迹的时机。
城中已经游遍,倾妃有些索然无味,于是提出城外游赏。
景臻一如既往地反对,似乎他从来都没有赞同过她,包括她的名字,包括她的容貌。
看出她心里的悒悒,景荇驾了马车,带着她偷偷地离开王城。
两人在城外见识到许多见闻所未闻的趣事,流连忘返之时,不知不觉已是黑夜。
田野间的老农夸道:“公子和小姐真是天生一对!”
倾妃娇羞不胜,更是美不可言。她从老农手中买了一些茶叶,想要带回去给景荇煮茶。他看书辛苦,她做不了什么,也只能聊表关心。
孰料,就是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招来祸端。
两人往回走去,品味着刚刚老农的那句话,温怀缱绻。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良久之后,景荇终于开口:“倾妃……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倾妃轻轻点头:“你说吧。”
“我……你可会嫌弃我的出身?”
“何出此言?”
“我是景家二公子,从小到大,不论多么努力,都注定无法企及大哥。东洲的世袭之位,以及那无上的荣耀,全部都只属于他……我只能站在他的背影里……”
“二公子,你怎能这么想?身世如何,前途如何,这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闪出几个山贼,将他们围在了其中。
两人交出所有的钱财,山贼仍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看着倾妃,淫/笑道:“从没见过如此绝色的美人,就这么放走,岂不可惜!”
另一人提醒道:“那位公子好像是景家二公子!至于这位美人,似乎也来头不小!我们招惹不起啊!”
“美人怀中死,做鬼也风流!”
“老大!不能为了一时快活,而丢了性命啊!”
听到手下喋喋不休地劝解,那人眼珠一转,怪笑道:“将他们打晕不就是了!如此一来,谁也看不清谁!”
倾妃昏死过去的刹那,却不知落入了谁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