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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渐渐的变得潮湿,泥腥味让我渐渐的苏醒。我稍微抬头,撞到了床板,疼的我呲牙咧嘴。我才回想起来我藏在阿巴亥床下的暗格里,我揉揉脑袋,艰难的挪动一下身子,透过暗格的缝隙,窥视着明间的一切。
屋子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我扒开暗格,爬出来,因为浑身无力,摔倒后脑袋险些撞到床上。我爬起来,倾听着外头的雨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知道情形怎么样……我爬到暖阁内的北炕上,微微推开窗户,瞧着外头的雨势与巡逻的守卫,然后缩回。
看外面的天气,再过不了多久就该天亮了,若那时再逃就来不及了。我思索罢,连忙避到了南炕的架子床上,推开了窗户跳下去。我努力回忆着阿巴亥对我的吩咐,躲着巡视的守卫,从西边的小角门逃了出去。
一出汗王宫,我就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从心底里传来的那种疲惫,夺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四贝勒府的守卫比从前多了一倍多,府门口挂着的白纱灯格外冷清,我站在那里,迟迟不敢迈出步子。
秋天的雨,格外的刺骨。
“谁在那里!”门口的守卫大声吼道,提着刀就冲了过来,见到我的时候,连忙收刀抱拳:“原来是乌伦珠格格,天还未亮,格格是刚从哪里回来呢?”
“我……我……”我看着眼前的守卫一个变两个,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皇太极逼死了努尔哈赤成为了大金汗的继承人,还伙同四大贝勒逼死了阿巴亥福晋。我一直在挣扎,一直在逃避,可总是无济于事,越是到最后,皇太极的脸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他一直再说:“汗位是我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格格,格格。”我似乎听到了托娅焦急的声音,随后,额头上就传来了冰冷冷的东西,我顺着托娅的声音,慢慢走出梦境,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的清晰,一旁的托娅红着双眼,苍白的脸上渐渐的恢复了笑意:“格格您可醒了,吓死奴才了。”
“傻丫头……什么时辰了?”我看着窗户上的光亮,缓缓问道。可能我感冒了吧,我总觉得浑身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
“午时了,格格要喝水么?奴才刚换的茶水。”托娅一抹脸上的泪痕,为我倒了水,扶着我起来。
“我睡了多久了?”喝了水后,我才不觉得嗓子不舒服。
“两天了,昨儿个早晨格格被那些侍卫抬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惨白的,可吓死奴才了!”说道这里,托娅又嘤嘤的哭着。我捏着她的手,告诉我没有大碍,别再哭了。
天命十一年八月下旬。
努尔哈赤的葬礼被皇太极办的妥妥贴贴的,八旗上下无不赞叹皇太极的办事能力,然而丧礼一过,便要开始着手准备皇太极继任汗位的种种事宜。
我手里握着前些日子让托娅去定做的玉坠子,玉身莹润通透,格外的惹人喜爱。我用力将玉坠子扳开,看着空心的玉坠子,将之前阿巴亥给我遗嘱折好,放到玉坠子里。
这个遗嘱留在我身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将此遗嘱拿出来,绝对不能。
多尔衮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与托娅一同进到屋内,我连忙将玉坠子放进腰带里,下了炕,朝他们走过去。多尔衮看到我,连忙示意托娅先离开,拉着我在炕上坐下。
“今儿个是来看八哥备的如何了,过两日就是继位大典,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多尔衮面露微笑,努力将眼神中的疲惫掩藏起来,手掌交叉摩挲着眉心,没有再说话。
“多尔衮,这些日子没去看你,对不起……”我看着他的脸色,略带歉意的说道。他摇摇头,转头看着我,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眼底那抹闪耀的光芒,是眼泪吗?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问出口。”多尔衮看着我,一脸严肃的问道:“阿玛殡天那日你应该跟额涅在船上的,告诉我,阿玛的遗命,真的是传位给八哥吗?”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的问题。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呢?如果努尔哈赤的遗命不是传位给皇太极,他会怎么样呢?反了他?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呢?我猜不到他的心思,不能贸然回答他的问题,不然,害人害己。
“你之前不是也曾说过,四贝勒智勇双全,有卓越的军功,可以做大汗的么。”我注视着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可是,牵扯到了额涅的殉葬,我就不得不知道的更清楚。”多尔衮的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眼底闪耀的光芒瞬间转变成血色,那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不敢有太大的反映。
“为……为什么……”
“额涅是大福晋,膝下有三子,不在殉葬之列,他们说是额涅舍不得阿玛,自求殉葬,可为什么额涅宫里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如果不是他们有人心虚,想杀人灭口,还能有其他的解释么?”多尔衮紧紧的捏着拳头,瞳孔紧收,看的我背脊一麻,呆在原地。
“你会打算怎么做呢?”过了许久,周围都安静的只能听到我的呼吸时,我才缓缓开口问道。
“杀,一个不留!”他的语气果断决绝,低沉中带着一股狠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是谁杀了大福晋呢?”
“当日我亲眼看到四大贝勒去了额涅宫里,你说,还会有谁呢。”他凝视着我,轻轻的吞咽着口水:“乌伦珠,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阿玛的遗命到底是什么?我额涅的死,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呢?”
阿巴亥死时的情形在我脑海里瞬间闪过,全身的汗毛紧收,头皮发麻。恐惧犹如潮水一般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的身子就一直在我眼前晃着……晃着……
“乌伦珠……乌伦珠……”多尔衮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用力的拍着我的脸,然后将我搂进怀里:“乌伦珠,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告诉我,别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抓着多尔衮的肩膀,用力的摇着头,想要把阿巴亥的影子从我脑海里摇出去,可是怎么样都无济于事,反而越来越清晰。
“乌伦珠。”多尔衮看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我,只是看着我。
“十四爷,格格。”托娅闻声进屋,我看着托娅惊慌的表情,再看看多尔衮,伸手将他抱住:“不要……不要报仇……求你,不要……”我怕,我怎么都忘不了阿巴亥死的样子,我更怕知道真相的多尔衮会变成一个只会报仇的人,我更怕,在这种夹缝中生存的我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紧紧抱着我,拍着我背,在我耳边呢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的语气特别的奇怪,好似他已经知道了努尔哈赤的遗命,阿巴亥真正的死因一般,那样冷静,冷静的我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天命十一年九月,皇太极在沈阳继承汗位。三大贝勒及众贝勒,文武大臣齐聚于朝,以皇太极为首焚香告天,行九拜之礼,书写誓词告知天地,誓词为:行正道,循礼义,敬兄长,爱子侄,不得借口“兄弟子侄微有过失”便“削夺其父汗所赐之牛录奴隶,或贬或杀”,若违此誓,则短命夭折。
誓词还赋予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位大贝勒“训子弟”的特权,他们对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十一位“子弟”贝勒有管教,辖束职权,若这些子弟贝勒有“藐其兄弟,媚君希宠”者,则短命而亡。
虽然皇太极是新的大金汗,但是这次盟誓却大大提高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的地位,增强他们的影响,形成了大金国心的政治权利格局。
皇太极即位后,强调辽东女真与汉人均属一体,审罪服役不要有差别,因汉人常受欺凌,又改革为每个备御止给壮丁八人,牛二头,其余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还禁止诸贝勒大臣属下私至汉官家勒索财务及进行骚扰。
还下令停止修筑城墙,专勤农业,所有村庄田土,八旗既已稳定,便不做更改,对庄民的财产及所养牲畜,都不准任意妄取。还将自己的四贝勒府加以援建,充作新的汗王宫。
对后宫,哲哲是理所当然的大金的大福晋,主宰皇太极的后宫,侧福晋的布木布泰则只是在哲哲一人之下,成为了东大福晋,协助哲哲掌管着皇太极的后宫。
自那日后,多尔衮每日都会送来安神的补药,也甚少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过他也会经常让阿林阿来传话,告诉我他的近况,不过每次都是:一切都好。
听人说过,男人在体会过胜利和败北,并且在逃窜,流泪之后会变得更能独当一面。所以多尔衮在失去双亲的庇佑之后,会变得更加独立。
午时过后没多久,呼吉雅便过来传话,说是皇太极晚上在哲哲那里设宴款待多尔衮,特地邀我前去作陪,还送来了锦缎袍子,要我打扮的好看一些。虽然不知道哲哲的用意何在,但还是穿上了那衣服前去赴宴。
还在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了皇太极与多尔衮谈笑的声音,看样子兄弟两个相处的还算融洽。呼吉雅撩了门帘,才看清是我,忙行礼让我进屋。
只见布木布泰穿着与我同样的衣裳,正站在皇太极身边,为他斟茶。我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不得不说,布木布泰穿这身锦缎袍子,比我穿着好看。
席间,皇太极大肆夸赞多尔衮是如何的懂事,还许下将来若是建立了军功便封他做王。
散席后,多尔衮便说要去我屋里坐坐,想跟我说说话。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吩咐托娅提前回去准备好茶点,自己陪着多尔衮在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这才九月,就是这般冷了,不出一月,定会下雪。”走了许久,我突然开口说道,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他停住脚步,抬头看着我:“是么?我还以为,早就下雪了,不然,怎么冷侧心扉呢。”我看着多尔衮的表情,伸手将他抱住:
“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你可知八哥今日为何那样说。”多尔衮没来由的一句,让我就是一愣,随即摇摇头。他扶着我的肩膀,认真的看着我:
“因为我把两黄旗,给了八哥。”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不由的一愣。还记得当初努尔哈赤是让多尔衮与多铎共掌正黄旗,阿济格掌镶黄旗。出征喀尔喀回来后,努尔哈赤有意让多尔衮独掌一旗,便把执掌镶白旗的杜度调到了代善的正红旗,可是还未来得及宣布,努尔哈赤便魂归极乐了,皇太极也就名正言顺的执掌了两白旗,如今多尔衮说,把两黄旗给了皇太极,是什么意思呢?
“两黄旗本就是汗王的亲属卫队,我把两黄旗交给八哥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你这丫头怎么一脸惊讶呢。”多尔衮轻点我的额头,浅浅一笑,但是那笑容却多了几分无奈:“这几日朝上,三大贝勒对我们兄弟几个领着两黄旗明嘲暗讽,即便我们不交出两黄旗,过几日大汗也会找个理由将两黄旗收过去。如今,我们献出了两黄旗,大汗便把两白旗交给了我们,若是等到他来收两黄旗,说不定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看着他无奈的表情,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他才十三岁,却要步步为营。没了双亲的庇佑,又在夹缝中寻找生路,当真是让人心疼:
“那牛录和人数呢?”
“只是换了旗籍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变。”他伸手轻抚着我的眉心:“我找个时机,去大汗那里把你求了来,你在这宫里,我实在不放心。”
“没关系,我会保护自己的。”我抓着他的手,浅浅的笑着。那一刻,我们的境遇竟然是如此相同,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生活着。
“好。”他微笑着点头,将我拥进怀里。
十月乙酉,蒙古喀尔喀扎鲁特部再一次违背当初的盟约,私通大明决定攻打大金,皇太极命代善与其他八位贝勒率领数万精兵讨之,先将喀尔喀扎鲁特部的罪行写下来,派人送到蒲河山。癸丑,代善又分别让楞额礼和阿山率领六百人攻入喀尔喀最为茂密的林地,以彰显自己的军威。
甲子,大贝勒代善大破扎鲁特部,斩其贝勒鄂尔塞图,生擒巴克贝勒父子及拉什希布,戴青,桑噶尔寨等十四位贝勒。此役大大振奋了大金的军威,更促使了蒙古喀尔喀五部贝勒重守旧约,与大金交好。
十一月辛未,皇太极出沈阳至铁岭樊河界,迎接从喀尔喀班师回朝的代善及诸贝勒,皇太极对此次作战的将士论功行赏,还亲自敬酒。
戊寅,回来沈阳后不久,察哈尔的阿喇克绰忒部贝勒图尔济率百户来归。
十二月,科尔沁土谢图汗奥巴前来沈阳朝贺,随行的有两翼部落首领,乌伦珠的父亲拉布西希贝勒,与右翼新首领宰桑-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