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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夫妇满脸尴尬,显然很不情愿的踏进了刘景家院子门。
刘景放下手里正在做的活,一言不发的盯着钱大和周氏。张兰兰瞅着那两人,猜测他们的来意。
钱大嘿嘿的干笑着,看了看刘景,又看了看张兰兰,显然知道自己先前得罪这家人,这会子又来求人家,饶是钱大夫妇脸皮那般的厚,面对刘景一家的冷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钱大咽了口吐沫,将周氏往前头推,口里道:“你去说,快去。”
周氏被钱大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又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陪笑,将提着的礼堆在刘景脚边,道:“刘家大哥,这么早就起来做活啊?”
刘景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打磨发簪,懒得搭理周氏。
周氏又对张兰兰陪笑脸,却又受了白眼,退缩着想躲到丈夫身后。钱大见妻子出师不利,小声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平日见你能说会道,怎么关键时候道成了闷葫芦。”
周氏低着头,心道你能你去说啊!又不敢明着顶撞钱大,真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钱大夫妇僵持之际,刘裕出了屋,一脸不解的看着院子里气氛有些诡异的四个人。
那钱大一见刘裕,眼睛亮了亮,猛的将周氏往刘裕那推了出去。周氏跟个滚地炮似的,几步冲到刘裕面前,扯着刘裕的袖子嘿嘿笑着:“裕哥儿在家啊,瞧裕哥周身这气度,一瞧将来就是官老爷,读书人就是跟我们庄稼人不一样。”
刘裕皱了皱眉头,抽出袖子,道:“读书人与庄稼人都是人,有何不一样?纵然我读了几本书,也不能忘了本。”
周氏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很是尴尬。
张兰兰看不下去这鬼鬼祟祟的钱大夫妇,一只手拎着周氏将她从刘裕身边拽过来,省得她一会又一屁股坐地上冤枉刘裕打她了。
“说吧,你们今个不在家给你们爹办丧事,跑我家来干什么?”张兰兰盯着钱大道。
钱大搓着手干笑:“我、我几个兄弟在家操持呢,我是、是出来想请你家裕哥儿帮个忙。”
钱家办丧事,刘裕能帮什么忙?刘景夫妇面面相觑。
“是这样的……”钱大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无论是红白喜事,主家都要有能写会算之人来记下往来亲朋的礼单,并结算随礼的帐目。钱家原先请了个老先生,可那老先生突然得了急病来不了,村里子识字的人极少,全都去了城里谋生做活,如今村里子的读书人,唯有正巧回家的刘裕。
所以钱大虽然知道自己先前得罪了刘景家,可事到如今,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刘家。
“这是我们送给裕哥的礼,还有五百文的报酬。”钱大将礼物和银钱奉上,好声好气道:“先前是我们夫妇二人不懂事,惹了刘家大哥不高兴,我们在这陪个不是。就请刘大哥看在我爹的份上,帮我们这一回。”
周氏也跟着附和,夫妻两个又是作揖又是认错,完全不见原先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倒是把张兰兰给逗乐了。
刘景听完,沉默了下:“行,那我就不计较了。不过具体去不去,还要裕娃自己说了算。”
毕竟死者为大,刘景不想在人家丧事上故意给人为难,这事就算是应承了下来。钱大夫妇间刘景松了口,千恩万谢的将礼物和报酬放下。
小石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便问屋里的刘俊。刘俊撇了眼钱大夫妇,冷笑了一声,将他们扣着刘景非让他做棺材的事给小石头讲了。
小石头听了,沉默了一下,趴回床上躺着,心里有了盘算。
张兰兰本就打算去钱家的,这会正好同刘裕同去。一路上只见钱大夫妇对刘裕恭恭敬敬,毕竟刘裕是读书人,村里的村民天然就对读书人怀着敬畏。
到了钱家,钱大夫妇先是端出好菜好饭请张兰兰和刘裕美美吃了一顿,这才恭恭敬敬请了刘裕去做事。张兰兰随了礼,按照村里的规矩,村中妇人是会在红白事上互相帮衬干活,可钱家人哪敢劳动刘裕的大嫂啊,周氏好声好气的将张兰兰请出了厨房,不敢劳烦她干一点活。
刘裕还在钱家,张兰兰不想撇下他独自回家,反正厨房那些粗活累活用不着她,她索性乐得清闲,去帮刘裕打下手,磨个墨整理下桌子。
刘裕收随礼记账的桌子摆在灵堂外头,张兰兰将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尽收眼底。灵棚里跪着钱老头的几个儿媳,几个儿媳妇一看都是不是省油的灯,各个干嚎的哭,却没人流下过一滴眼泪。
张兰兰这边给刘裕打下手,忽地就听见后面灵堂里传来了骂声,好奇的走进去一瞧。
好家伙,钱家四兄弟竟然不知为何打成了一团,几个儿媳也帮着各自的丈夫打架,几个钱家孙子辈的看着各自的爹娘打架,几个半大小子也扭打成了一顿。灵堂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中,连摆着排位和贡品的桌子都被踢翻了,各色瓜果混着灰滚的到处都是,有的被人踩的稀烂。
我的娘哟,这是玩的哪一出?张兰兰抚额,忙大呼叫人来帮忙。
这会子众人正在后院吃席呢,听见张兰兰呼喊,一大帮人呼啦啦的涌来过来。
这些来客里头有钱家几个媳妇的娘家人,见自家女人姑爷被打了,也都卷着袖子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张兰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从前堂打到后堂,围着装钱老头的棺材打的不可开交。
刘裕听见里头响动,也忙来看。他个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只见每个人都打红了眼,抓咬掏裆这种下、流手段都用了。不知是谁被人推了一把,狠狠撞在棺材上,竟然将棺材撞翻了!
钱老头穿着寿衣,骨碌碌从棺材里滚了出来,面色铁青,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简直死不瞑目的样儿!
是啊,这人还在灵堂棺材里摆着呢,儿孙就打成一团,还把死者从棺材里撞了出来,搁在谁身上,谁都得死不瞑目!
钱老头突然掉出来让那伙打架的人停顿了一下,而后竟然打的更凶。
钱家老二老三骂钱老头偏心,把祖上的宅子留给老大,钱大骂钱四卷了老爷子的家产,自己只得了这破宅子还要给钱老头养老,老二老三不但不养老不出丧事钱,竟然还想偷偷把丧礼的份子钱瓜分。钱二钱三表示自己一点家产没分到,就不该出办后事的钱,家产全叫老大老小占了,自己那点收的随礼钱怎么了?
钱家四兄弟本就有积怨,此时为了礼钱怎么瓜分爆发了,几人打的如火如荼,连钱老头的尸身都不管,混乱中还有几个人踩到了钱老头,钱老头原本平平整整的寿衣,被踩的皱皱巴巴滚的一身是灰。
刘裕看的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为了争几个礼钱而如此丧心病狂的一群人。
钱二钱三打了一会,突然想到了相亲们的随礼钱都在刘裕那记录暂存。钱二忽地朝刘裕那边冲了过来要抢钱,钱三看见他二哥动作,也反应过来。
张兰兰眼见钱二要将刘裕掀翻在地,眼疾手快的拉了刘裕就跑,留下钱二钱三兄弟俩为抢随礼钱打大出手。
钱家兄弟大闹灵堂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有村民去叫了钱家族长,钱族长领了三十多个壮汉,浩浩荡荡赶了过来,这才将那群打架的人分开,将钱老头的尸身重新装棺。
张兰兰带着刘裕回家的时候,刘景正坐在院子里抱着小孙女晒太阳。一家人听见张兰兰讲述在钱家办丧事的见闻,都觉得匪夷所思。
张兰兰觉得这件事除了因为钱家的家教不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钱老头偏心,没有一碗水端平。
钱老头生前最宠爱小儿子,将小儿子宠的无法无天,不知孝顺父母。后来分家时,钱老头将家中最值钱的金银细软都分给了小儿子,将不值钱的老宅子给了大儿子,只拿了两亩薄田就将老二老三打发了。
然而小儿子养了钱老头几天,就嫌老头子烦人吃的多要花钱,将钱老头送到了钱大那,硬要钱大养。钱大好面子,想博个孝名,无奈只能收留钱老头,直到钱老头病死。
刘家众人对钱老头的事唏嘘不已,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张兰兰更是提醒自己,对家人定要一碗水端平,省得日积月累,小怨积成大恨,亲人变成仇人。
下午,刘裕照例给刘家人讲课,嘱咐家人平日里抽空多多练习,若是有不会的,则可以互相询问学习。等他下个月月底回家,再教授新的课程。
刘裕收拾好行李准备回私塾,刘景夫妇送他去村口坐马车,走到一半,却被几人拦住。
来着是钱氏族长的孙子钱佳,带着钱氏几个后生。
钱佳跑的气喘吁吁,拉着刘裕的袖子死活不让走,非要拉着刘裕去钱氏祠堂。刘景一见他们拉扯弟弟,立马急了,让钱佳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钱佳呸了一声,指着刘裕的鼻子骂道:“我瞧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还做起贼子的勾当?忒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