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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外的几株树木舒展枝条,绿意葱葱。春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映照下来,一地斑驳点影。一抹嫩黄踏光而来,精致的面容在春光的氤氲下覆着一层柔光。
温情本打算去前厅找萧庭深,倒是没想到刚出门就撞上了。
萧庭深幽邃的双眸冷不丁对上温情的一身装束时,眸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
温情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她就想让萧庭深发现她的美,然后称赞她一番,然而下一秒,萧庭深眸底的意味不明直接被愠怒取代,声音低沉沙哑,“温情,你这是做什么?府中难道是没衣裳了,你要穿着这般出门,底下的奴仆见了,还以为……”
想要展示女性美丽的温情差点一个踉跄摔个狗吃屎,“……还…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我苛责于你。”
温情……
这他妈就是直男审美观?
温情一张俏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秀眉蹙起,理论道:“我哪里没穿衣服了?这天气越来越炎热,难道这样热的天还要一层一层地把那些个繁杂的衣物往身上套么?就算不中暑也得捂出一身痱子。我这是对衣服做了改良……”
她说着身体旋转了一圈,比划道,“你看我又没露胳膊没露腿的,哪里没穿了?我这样穿又显身材又舒适,何乐而不为?”
温情真想看看萧庭深要被扔去现代,满大街的黑丝这厮脸色该是如何?
…
的确是叫人感到眼前一亮,但是明显亮得有些过头。
也不知她过来的这一段有多少人见她如此穿着了,萧庭深只要一想到就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睛直接给挖了!
他的心中冒着酸意,就好像自己宝贝的东西要被其他人觊觎了,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半响憋出了一句话,“再热一些,你便在家中避暑,这衣服你可以穿,但只能在家里穿。”
温情……
温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她算是明白了,这厮哪里是直男审美,明明就是占有欲在作祟!
可惜了,他得失望了。
她不仅要穿,她还要整个坞堡整个漠北的女人都穿。她明明记得历史上记载唐朝以前民风十分开放,特别是唐朝几乎达到了盛世,女子袒胸露背实属正常,怎么到了这儿思想竟然还这般保守?
这哪里行?
解放妇女势在必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天直接被聊死了。
温情懒得再与萧庭深争辩,轻哼了一声,“本来还打算叫你帮忙打开新制衣裳的销售渠道,你这般说来,看来还得我自己想办法了。”
说完也不等萧庭深回话,气呼呼地就要离去。
站在一旁的岑夏见世子与姑娘吵起来,心中焦急不已,却毫无办法,只能干瞪着眼。
萧庭深见她这般就要出门,心中一急,脱口叫道:“等等,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温情停住了脚步,水润的双眸微微一动,已是计上心头,顿了顿身体,缓缓转眸不情不愿地看向他,“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叫你办一场饮水宴。”
“???”
“也可以是诗词歌会,至于名目,就说世子夫人初来漠北,想与各家贵女交好如何?”温情说到这儿顿了会,又道:“漠北凡是有一官半职的均可参加,嗯……最要紧的一点,家中凡有女眷者都得带来。”
千篇一律的服装添上新元素,明星穿衣街拍风靡微博,各大短视频平台穿搭博主在时尚界的鼻子嗅觉比狗都灵敏,高端的品质,过人的流量,新鲜出炉的设计便立即成为爱美人士的宠儿。
古往今来,女人们都逃不过真相定律,自己的衣橱总是少那么一件衣服。
更何况,温情给高杏枝的图纸乃是高订,与她身上的又不甚相同。北凉城最苦的便是平民百姓,资本几乎都攥在了各大诸侯,世家贵族手中,绣坊的第一桶金不在这群人身上炸出来,还能在哪儿?
她订制的衣裳全都是独一无二,谁最喜独一无二?
别说是贵妇,就是普通女人也不会喜欢撞衫!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当然这种情况最好是扼杀在摇篮里。
她不相信自己在饮水宴或是诗词歌会上穿上她集几千年劳动人民成果的衣裳走上一圈,那些世家贵女们会按耐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温情心中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而萧庭深听着那句‘世子夫人’心脏冷不丁地漏跳了一拍,倏地就对上她那双装满希冀光芒的双眸,嘴一瞟,“饮水宴可以办,只是……”你不能穿成这般。
话还未说完,空气里传来“啵”地一声响。
脸上骤然感受到一阵湿润,梨花香气盈满鼻息,萧庭深后边的话戛然而止,背脊僵直地厉害,黑湛的双眸如盛满了星河,熠熠生辉。
“深深,谢谢你!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温情杏仁眼张得大大的,里头水光潋滟,晶亮的瞳仁里装满了他的倒影。
彩虹屁必须先拍起来。
“我们现下就去书房,我为你研磨,你写邀请函。”温情咧着嘴,嘴角都要扬到后脑勺去了,那双发亮的眼睛就好像是已经赚得盆钵满钵了。
萧庭深……
他话还未说完呢。
…
…
春种在两天后便正式结束了。
俞诚安站在田埂上望着整个坞堡上的绿意,硬朗的心头别提多高兴了。
俞诚安高兴,居长石却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农兵的收编制度,可是一件棘手事,蒙小裕自从跟了居长石,每天亦是忙得焦头烂额,就是沮渠过来探望,蒙小裕也没工夫搭理他,搞得沮渠郁闷了整整一日。
这到底谁跟谁啊?
还能不能哥俩好了?
他和蒙小裕都多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沮渠自上一次与俞诚安大打出手了一架后,两人就憋着一股子劲谁也没不说话,见着面了也当隐形人一般。
沮渠才不愿鸟俞诚安这厮呢,就是一丢在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和俞诚安同样高兴的还有华毅。
这暗无天日的种植旱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也算是告一段落。
俞诚安因为华兴实的缘故而不喜华毅,所以在分配住所的时候直接将人安置在了坞堡最西边的闲置了很久的两间石屋里。
这儿冬冷夏热,更不透风。
华毅正坐在门口吹着风。
虽说还是春天,可这石屋经过西晒太阳的烘烤,已是热得呆不了人,怕是到了夏季更难熬。
华芯从石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水,几步便来到华毅的身旁,轻声软语道:“大哥,喝水。”
华毅接过碗,消瘦了一圈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谢谢芯儿。”
华芯在华毅身旁坐下,说起了华兴实的现状,“爹爹依旧不肯吃饭。”
华毅大口喝着水,来不及装下的水痕挂在唇边,一碗水迅速见了底,顿了一会儿,没有接话。
华兴实经历那事后边一蹶不振,甚至觉得他会走到今天全与他这个不孝子有关。从被送到这石屋开始,华兴实就绝食了好几日,连水都不肯喝,一度饿到昏迷,后来被华毅强行喂了口,又撑了几日,整个人如封闭了自己一般,闭着双目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要与世隔绝。
这倔老头子倒是有点血性。
说不吃就不吃。
不过,他也不会求着他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自从分派到这儿,华毅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华善直接与他断绝了兄弟关系,石屋一分为二,他华善占据了一间半,对华兴实更是弃之如蔽履,华毅华芯加上华兴实挤在那小半间里,勉强维持生计。
华芯见大哥不说话,小手伸过去握住大哥的,大哥在家里时喜好笔墨,饱读诗书,如今手心已是粗糙不堪,上面都是新长的茧,华芯心疼不已,说道:“大哥,你别难过,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芯儿就是因为有大哥在,才能好好活着。”
华芯经历这一遭,火速成长。
华毅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华芯的头顶,“嗯。芯儿,大哥正好有事要与你说。我听人说,外头打仗打得十分严峻,世子正在招农兵,地里的活该干的咱们都干完了,大哥想去居队长那儿试试,总是要为家里为自己挣一份前程的。”
华芯虽小,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华家因为爹爹和侄女的缘故,整个坞堡里的人视他们为仇人,永远是给他们最难犁的地,粮种更是差劲,他们的日子过得艰难。这当农兵,怕也不易。
华芯害怕地说道:“大哥,居队长那儿会要你吗?”
华毅心中也没底,脸上却是爽朗一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妹妹,“别担心,咱们最坏也就如此了,怕什么?”
华芯目光灼灼地望着身形高大的大哥,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落寞,红唇微微抿了抿,用力点头,“嗯,大哥放心,爹爹我可以照顾。”
华毅望着娇弱的妹妹,心中于心不忍,此刻却也毫无办法,隔了好一会儿,长长叹息一声,说道:“爹他……心中有结,怕是恨我,或许等我去了农兵处,他便也能想通了。”
华芯眼眶里含泪,点头应道:“……嗯。”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说此刻困苦的境地,又展望展望美好的未来。人嘛,心中总是要有希望,人生才有奔头。
华毅望着远处缓缓下落至地平线的夕阳,干得起皮的嘴唇微微抿了抿,漆黑的瞳仁被落日的余晖照得流光溢彩。
…
…
而另一边,马将军的办事效率更快。
他将陈年旧案里所追查的线索神不知鬼不觉地遗留给了萧鹤凡,萧鹤凡查出萧庭深腿残竟然真与孽子萧庭贺有关,一张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目中闪着复杂又愤怒的寒光。
事情还要从萧庭贺原本已然毙命的舅舅章淑国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说起。
章淑国脸部毁损严重,火烧导致,以至于萧鹤凡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章淑国不疾不徐将章家及萧家当年联姻时的玉瓷瓶器奉上,又说起萧章两家陈年旧事才叫萧鹤凡相信面前岿然不动坐着的就是章淑国。
章淑国气管应当是吸入了烟雾,声音听起来艰涩难听,像是被车轱辘碾压过一般,他不疾不徐说道:“萧庭贺不满萧庭深世袭世子之位,与我这个舅舅诉苦,我这个舅舅心疼萧庭贺,想着淑玲又只知每日礼佛,我应当帮着萧庭贺,于是我便同他一齐商讨计策。
那日看押五百俘虏的牢房起火便是他所为,东风四起,火势迅猛,立刻便引来了萧庭贺那只畜生的注意,他带着手底下的兵赶了过来,故意打开牢房将俘虏放走,却假装着救火的模样,火势越来越大,后来萧庭深也来了,得知五百俘虏四处逃窜,便带着马将军追了出去。
实则我早已通风报信,里应外合,五百俘虏出逃,外敌又加入,萧庭深带出去的人马全数被歼灭,后来被逼着跌落了悬崖。
而我没想到的是,萧庭贺竟然这么狠,连我这个亲舅舅都要灭口,牢房起火之时,他乘着别人不注意,竟然联合手下将我推入牢中,锁了起来,想着将我活活烧死,谁能想到,我竟然活了下来!我活下来了,老天有眼!
可是——
看看我如今的脸……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我还不如死了!
可是,我不甘心!我要活着,我要将真相告诉你,萧鹤凡,枉你一生正直,没想到吧,你和淑玲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儿子!
别说是你!
我也想不到,我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外甥竟是狼子野心,早已生出了歹念。”
章淑国说到最后,拼命喘息着,那双被烧得视力明显下降的眼睛里迸射着恨毒了的眸光,他深深地长叹一声,心中悲愤万分,“萧鹤凡,可知烧伤有多痛?可这些伤却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我能活到今天,全靠一颗信念支撑。
萧庭贺,定要严惩。”
营帐里死一般的沉寂。
萧鹤凡脸色难看至极,心乱如麻,浑身更是僵硬如磐石。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父亲,萧庭深从小无母,跟着大哥四处征战,颇受战争之苦。可萧庭贺却不同了,直到十岁时才来到边境,前边的十年与庭深的辛苦相比,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他那腿被斩断,看来一点都不冤,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萧鹤凡紧抿着薄唇,眸光冰冷,这一刻想杀了萧庭贺的心都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