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曲奇碎可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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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来到这里后不是没拆开过那个红布包裹。

    里面如她所想,是那两块牌位,上面所写的字也与她记忆中无二。

    包括李靖的牌位,摔打过的痕迹也非常清晰。

    虽然不知道哪吒到底是什么时候将那包裹与老鼠精留在衣柜里的其他衣服一并取来这里的,但他确实将其保存得十分完好,想来也不是丢来这里就不管的。包裹布上没沾上一星半点的灰尘或是污渍,尽管白榆不记得自己走之前是把包裹以什么样的状态留在最上面那个抽屉里了,可包裹打结的方式的确与她习惯的方法不同。

    另一方面,从哪吒之前的意思里也能明显看出,他拆开并看过里面的东西。这么一想,白榆还真有点好奇他看到他这个妹妹曾经如此认真地将他和他父王的牌位供奉起来时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又想想,要是哪吒真是当着她的面头一次打开包裹,两个人对着里面两块牌位面面相觑,那画面一定很美,光是想一想就让白榆酸爽得一哆嗦。

    话说回来……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哪吒要将它们带到这边来。

    关于这牌位,白榆以前也有不少猜测,觉得最有可能性的无非是老鼠精刚拜了义父义兄以后诚恳地将他们供奉起来,直到发生了某种变故以后才怒摔牌位,这变故发生的时间点就在于非常微妙的三百年前。现在她觉得哪吒之所以这么做……恐怕也是发现老鼠精前后的情感变化比他想象中要激烈,故而想要知道个究竟。

    不过从他的态度来说,他显然更着重于白榆情急之下留下的那封信。

    她也自觉在这一点上疏忽得太过,当时因为情况紧急,她急于逃离之下就还是使用了自己最熟悉也最习惯使用的写法。没办法,虽然能看懂繁体字是天赋技能,可要提笔写的话还真是个难事。

    讲道理,就算现在练字也练了不短的时间了,她提起笔蘸饱了墨还是得反应一下才能想起繁体字的写法是怎么样的。

    二十多年下来的下意识的反应实在是不好改。

    这件事没准会让哪吒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白榆总觉得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如果他拿三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来与她对峙,她就完全没办法招架了。

    当年第一次听黄喉提及以后,白榆曾经想出了好几种方法来试图激出老鼠精的记忆,可不同于其他随便就会被触发出来的记忆片段,这一方面她不论怎么尝试都是无果,后来跑路,她觉得应该不需要再知道陈年旧事索性就放弃了。

    现在看来,还是她太甜。

    事实证明,不管走到哪里,以往的恩怨总是如影随形、不解决不行的。

    白榆想来想去也找不到能有谁来帮忙解决突破现在困境般的状况,此事涉及老鼠精本身的记忆,这本来就是她眼下身上最大的秘密了,怎么着也得最信任的人才行。

    ……她悲哀地发现她脑袋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选竟然本来就是此次将要面临的*oss。

    嗯,哪吒。

    她摇摇脑袋把这人晃出去,接着想到远亲不如近邻,可惜她这群手下理所当然地没一个实力及得上她的五分之一,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以外,一个个都还不怎么牢靠。

    然后白榆发现,她接下来想到的那个人更不可靠。

    束哲。

    呃……

    束哲?

    “斯图尔特,”白榆向着她走出房后看见的头一个人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她给这群手下起的名字遍及古今中外,还夹着不少童年回忆。

    “怎么了,大王?”

    白榆给人家起的名字有不少也都还算是贴近,斯图尔特确实有点这名字原型的机灵劲儿,他看见白榆招手急急忙忙地就跑过来等她吩咐。

    白榆顿了顿才问道:“舒克他人呢?”

    “自从那天——”斯图尔特嘴上及时地刹了车免得踩雷让自己也遭了秧,“那天之后,杰瑞就压着他反思他自己的错误呢,这几天吃斋念佛别提多惨了。”

    ……这语气里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调调。

    而且吃斋念佛……后面这个念佛算怎么回事?

    她索性放过了这个槽点,把它跳过去直接说道:“把他叫到我这儿来,我有话要问他。”

    “好的好的。”

    斯图尔特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没说什么“大王您有什么事问我不就好了”,白榆也就是要他这个反应,毕竟有些话她只有自信从舒克这样的小老鼠嘴里问出来。要是换作别人,不管是杰瑞还是米奇还是斯图尔特,虽然凭他们的程度不至于来反将她一军,但估计还是会被打马虎眼儿给混过去的。

    ……就像她对哪吒做的那样。

    这么看,还真是一环扣一环的食物链。

    她让斯图尔特传话下去后就敞着门坐在那儿等着,没多久,就见舒克兴高采烈一颠儿一颠儿地跑过来,美中不足的是旁边跟着杰瑞。

    换作平时,白榆会因此觉得放心,好歹有杰瑞看着,他不至于做点什么蠢事。

    不过今天嘛……

    “大王,”杰瑞一本正经地跟她汇报道,“我之前没有跟您报告,最近我一直在监督着执行您之前的惩罚。鉴于他实在是安静不下来,我临时又追加了一项让他念念经平心静气,还望您勿怪。”

    舒克闻言,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了下去,一副“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的样子。

    “没关系。”

    白榆看见他这模样,宽宏大量地说道:“传我的吩咐下去,虽然你们都吃了好些天的素了,不过从今天开始,连并舒克和你们的份儿,之前的罚一并都可以免了。”

    “……啊?”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这个音节。

    不同于舒克脸上明显可以看出来的惊喜,杰瑞要显得内敛许多,不过也是能看出点开心的样子的。

    “我今天叫舒克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再叮嘱几句,”白榆道,“杰瑞你可以先去忙你的事。”

    她丝毫没有掩饰想要赶人的意思,杰瑞对此也没有起疑,只是在转身走人前没忘又瞪了舒克一眼。眼神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显然是要警告他别再乱说话。

    不过呢,白榆今天要的就是舒克管不住自己的嘴。

    是的。

    她,要,套,话。

    “舒克啊,”她带着和善的笑容说,“坐吧。”

    舒克感知危险的雷达也很敏锐,他左右来回打量着自家大王的表情,毫无原因地默默打了个哆嗦。

    “大、大王……”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觉得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哦?”白榆模仿着哪吒的语调这么来了一声,从自己的亲身体验而言,她非常了解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威慑效果,“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

    舒克沉默了片刻后,这么说道。

    “就是觉得不太一样。”

    “也许是你的错觉呢,”白榆轻描淡写道,“先把门关上,然后坐这儿吧。”

    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看着小老鼠化成的男孩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简直就像是个即将慷慨就义的勇士。

    “好了好了。”

    白榆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

    “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舒克闻言用力点了点头:“说的是说的是,大王英明神武,我最近吃了这么久的素当然也没多少肉,吃了也只有骨头的。”

    白榆:“………………”

    她咳嗽了一声,干脆把话题转向她想要的方向。

    “我本来也不想让你们这些天来连一点儿荤腥都沾不得,”她道,“不过总得有点措施才是。”

    舒克:“是是是。”

    “正巧我之前那么警告过,就干脆沿用了当时的惩罚措施。”

    舒克:“是是是。”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所以方才也跟杰瑞吩咐下去说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毕竟你们前不久才不辞辛苦地专程来救我,一路上想必也是缺了不少营养,光是这么亏着也不好。”

    “也没这么夸张,”舒克耿直地摇头道,“三太子殿下回来之前那几天不是天天油水都足足的嘛,我觉得早都补回来了!”

    “就算这么说……一路上也是辛苦你们了。”

    白榆假装自己像是刚想起来这件事似的:“说起来,我记得你们当初还说过,你们险些半路上走偏了方向?”

    她这话才刚出口,就见舒克脸上出现了往常通常不会在他脸上表现出的警惕表情,一面暗暗有点惊奇一面也觉得……

    自己这回是问对了。

    现在想来,她当初竟然对此觉得没有什么,实在是太过粗心大意了。

    “啊……嗯,是的,”他神情竟然有些紧张,显然是被谁异常严肃地警告过,“多亏了一位老人家给我们指了路,我们才陈宫找到了方向。”

    话毕,他甚至还反问了白榆一句:“大王如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不寻常。

    舒克居然都会反问她了,绝对不寻常。

    不过舒克到底还是舒克,白榆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换句话说,她觉得舒克时常缺少那根弦。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故意这么说道,“我不过是顺口问一句。”

    白榆眯起眼睛。

    “这下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了,”她道,“我帮着你们化为人形应该是你们来到这里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你们这一路上都保持的是原形的姿态。寻常人——就比方说前几天才从这里离开的那些女性,像她们那样的寻常凡人应该是对我们这样的妖怪的原形还颇为胆寒的吧。”

    不管它们长得可爱与否,平常人要是看见直立走路还会说话的老鼠,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吓得尖叫了——就跟那位去开门的侍女一样。

    除非是已经见惯了妖怪的人,比如白榆。

    她内芯里是个普通人,不过在无底洞里那俩礼拜见过了太多世面,以至于都见怪不怪了。

    “因为、因为——呃——”

    舒克这一看就是词穷了,这也正是白榆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原因,如果换成杰瑞或是米奇,这时候可能会直接给她编个理由随便扯一扯。

    按理说,不管是他们三个中的谁,对她都是忠心耿耿没有半分隐瞒,这回倒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群小老鼠都齐刷刷地决定把这事儿给瞒下来。

    至于能让他们这么做的人选……

    “我我我我我承认了!”

    舒克结巴道,他本来也不是瞒得住事的个性,被自家大王这么一逼问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坦诚出来。

    “给我们指路的其其其其实是大王的师父!”

    ……这下就能连得上了。

    她想起舒克那天说到一半就被米奇给踹回去的话,明白他没说完的词原来就是“师父”二字。

    和她能连得上关系的也就只有束哲了。

    这家伙……

    兴许是白榆现在的表情太过于咬牙切齿,以至于把对面坐着的舒克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等她注意到这一点,连忙把自己脸上又换上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可惜这貌似起到的只有反效果。

    “大、大王,咱有话好好说,”舒克小心翼翼道,“别笑……成不?”

    “行。”

    白榆爽快地答应,收起了笑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这也就是说,束哲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被哪吒带到这儿来的事,不过对于唯一的徒弟被人身绑架也就只是听之任之……可他又主动给徒弟的手下指路过来……

    这态度好谜啊。

    虽说他从以前就是一副“你不要来缠着我,我随便教教你就随便学学”的样子,对麻烦更是有多远躲多远,但就如她的感觉一样,该教的该负责的一样没少。这回……又像是不插手来管,又不是没关注过动向,不然也不可能在舒克他们迷路的时候就出现来指点他们方向。

    就她对束哲的了解来看,白榆是不相信他们只是单纯碰巧撞上的。

    “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其实……”舒克一面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回忆着说道,“因为他也来过几次,所以他一出现,我们就认出是大王的师父,就求他来救大王。”

    “……然后呢?”

    “但是他说,情况恐怕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还是让我们先来这里找您问个清楚再说。又叮嘱我们说,让我们不要将见到他的消息告诉您,要是您问起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就略过他的出现就行。”

    舒克说完就心虚地闭上了嘴,白榆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当时由于一时激动说漏了嘴的可就是他。

    哪吒是她义兄这件事……她可从来没有和束哲真正说起过。

    唯一一次最为贴近的还是模糊地提到过她兄长,但根本没提过那人是哪吒三太子。

    这真是奇了怪了。

    白榆思索之际,忽而听见有人敲门,她瞥了舒克一眼,舒克立刻跑去开了门。而在见到门外身影时,他后退了两步,又如同求救般的看向了还坐在椅子上的白榆。

    啊……

    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时,白榆也明白了他如此反应的原因。

    “哥,”她站起身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往常来说,在这个时间点,哪吒应该是不会来找她的,毕竟他主职也是在天庭呢边,这所宅院就只是修来住住,两人平时都是闲得无事可做,对哪吒来说,自然可以翻翻书打发时间。而白榆这边……那满目的繁体字和佶屈聱牙的文言语法,说实话,看着眼睛疼。

    哪吒的脸色起初看着不太好看,白榆怎么也想不到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刚才离开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会惹人不高兴的事啊。

    但紧接着,他视线在划过那么一两圈以后,神情又变得和缓了一些。

    “只是碰巧想来看看而已,”哪吒这么说道,白榆却感觉似乎不止是这样,“有什么事非得关起门来说不可?”

    ……啥?

    关起门来谈天这事她以前好像经常做啊,怎么现在突然……?

    “其实我就想问一问他们当时是怎么到这边来的,”一边这么回答道,她一边忽然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感觉眼下的氛围凶险异常,“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也差不多说完了,姑且就先这样吧。”

    哪吒闻言点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还站在一旁的舒克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对于他这一番举动,白榆完全莫名其妙。

    结果到了都没说到底是过来干嘛的。

    她和舒克两人都是愣了好半天,过了一会儿,白榆才听舒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舒克,就听他接着说道。

    “其实……大王的师父跟我们说的还不止那些,他让我们提醒大王,要是什么时候有了闲工夫和心境、或是遇上了什么困惑,照他以前教大王那般修炼就行了。”

    什么鬼?

    不明觉厉的不止是白榆一个,舒克虽然这么说,不过他显然也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又免得哪吒再找上门来,白榆就干脆利索地让舒克接着去和他小伙伴们呆一块儿。她自己对舒克最后想起来的几句话将信将疑,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干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算下来,她也是有段时间将修炼的事搁置了。

    此处也不比她以前待的那座无名山头,没有天生的天地灵气加成,在哪里都无二,她选择……

    就索性在这里冥想好了。

    这一回的感觉与以前都有所不同,大概是因为最近总是困扰于该怎么去跟哪吒解释的关系,白榆也自觉心态太过浮躁,以至于还不如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能融入状态。

    状态不行那就改天再来,白榆在摸鱼这方面异常豁达。

    结果如是折腾了好几天,她都始终不能进入状态,最后一次感觉倒是好点了,然而还没维持多久就被猛地推开她门的舒克打断,气得白榆差点要怒掀桌。

    不过有了这一次打底,白榆觉得自己也许明白了束哲为什么要她这么做。

    按照束哲最常要求她的那般冥想打坐,的确有助于她渐趋心境平和,而或许是因为最近日思夜想的目标太过强烈,她在精神上甚至隐隐约约探知到了什么东西。

    当天晚上,白榆做了一个梦。

    一个真实得不像是梦境的梦。

    梦中的视角正好面对地面,她甚至能感觉到额头触地的触感。短暂的静默过后,她听见不远处有人这么说道。

    “不过是区区一只畜生,也妄想入我李家的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