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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人生长最快的季节。
人保留了初始生命的属性。人的生长,情感萌动,繁殖,多在春这一时期。要小孩儿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要,老话讲,那时蕴育的孩子最好。北方比南方略延迟一些,江南二月末就春意盎然,北方最晚的地方要到五月,春才真正形成气候。
老夫妻们一般不再考虑要孩子,孩子都大了,除了是一帮丫头片子的家还想要一个儿子,想尝试,有幻想;还有都是小子的家也想要,尤其是妈,想要女儿。直到老婆子过了生育期,都绝经了,才终止。
老司婆子恨小峰,骂他“犟种”,还有一个不知从哪弄的古词儿:“忤逆。”她不知道是哪俩个字,只会说,意思也不完全与原义吻合——生他时逆产,自己差点死了。医生告诉她不要再生了。
可她还是要,她拼命又要了两个:一男一女,小光和小梅。
她把好吃东西给小光。凡事总护着他。
小峰出去玩,小光总想跟着。小峰很烦小光:“上一边去!”小光拉他衣服后边,他一下甩开小光的手。老司婆子骂道:“领着他能碍着你什么事?”小峰梗着脖子说:“碍着了。”老司婆子恨恨的,“你们老司家哪辈子积的阴德,养出你这些玩应。”
小光总想参加大孩子的圈,看他们玩的啥。不让玩就在边上瞧。小峰在院门口站定,“我看你敢过来。”小光歪头,嘴里叨咕:“小峰不是人,是个小狗把大门。”小峰一出门,小光就马上跟上。小峰回头:“别跟我。”小光站住。小峰快走,小光马上走快,人走慢他走慢。小峰不走了,站那,“滚回去!小特务。”小光回去了,回头喊一句:“我又不告诉我妈,熊……色。”
小光回去跟他妈学,老司婆子叹了口气,“他要能出息个人呐……”
对己不能放任,对人不能放纵。这是老单常说的。
小峰也真不让人省心,出去不到半天,把人打了。老范领儿子小清找上门来,而小峰压根没回家。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范气愤已极,操起院里坛子罐子就摔。
老司婆子陪笑:“跑不了,跑不了,我不是在这吗?我是他妈,有啥冲我说。”
“你那什么孩子,你看把我孩子打的。”老范拉过小清,捧过那张可怜的脸,脸上有血有泪有恐惧。
“这个孩子太不省心……你也别生气,气大伤身呐。我也不想要这个小畜生,生他差点要了我的命。”老司婆子倒不怕老范,但忌讳他的老婆。
“你们能不能管?如果不能管,等我逮住他,把腿给撅折了。”“这个死玩应,咋打我也不心疼,打死也行,就是别打折了胳膊腿儿,打残了我还得养活他。”
“你你说什么话!我不跟你说,跟老娘们说也说不明白。他爹呢?哎,赶紧出来。在屋里装什么犊子?”
老司出来了,红皮脸讪讪的。
“你接待吧。”老司婆子回屋。
“什么叽霸孩子,”老范大骂,“驴托生的呀?”
然后在情在理地批判分析一番。老司笑嘻嘻的听着,他红色的脸,不好意思时也是这样的,看不出来。
“你这破孩子,不加管教,早晚得给你惹祸。你别不信。”“我信。”
老范瞪着眼,张开嘴,又想了想,没有话了。他环视一圈,临走又说一句:“我把话先撂这儿。”
老曲说,什么叫做人,做人就是要选择,不能什么都做。
老司婆子等人走了,出来,到老田家坐。“咋的了?”老苏婆子在这坐着呢,瞪眼问。“没啥事儿。”老司婆子往地上擤鼻涕,掏出一团手绢揩。“吵吵啥呀?”“小孩子的事儿,——他儿子挨打了。”“小峰又惹祸了?”“虎了吧唧的,人家装枪他来放,随谁呢。你俩唠扯啥呢?”“我刚才也正说孩子的事,老大下乡处了一个对象。”“哪的呀?”“他原来的同学。”“谁家的?”“住在街里。他爸也是咱厂子的。”“啥时办事儿呢?”“正商量呢,准备下半年。靠年跟儿底下他们回来。”“得喝喜酒哇?”“那是,没有谁的也得有你的。”嘻嘻哈哈唧唧嘎嘎。春丽撮来干土,倒在地上鼻涕上,用铲子推了几下,拿笤帚扫了。又去削自己的铅笔。小杰的文具盒里的铅笔都削了,刀也不快了,偷偷拿爸的剃须刀片,细致削自己的铅笔。马上削完了,刀片空心一角裂开了,春丽不能扔,那样爸会很快发现的。她把刀片悄悄放回原处。后来老田发现,说谁整坏的,老田婆子说除了你没人动,再不就你儿子。还有一包呢,就用别的了。
老司婆子说啥人啥命啊。老苏婆子问:你是啥命啊?“我?干活的命。”老田婆子打着哈欠说:“你家老司大哥多能干。”老苏婆子说:“你的命够好了。”
老司婆子说,是啥命改不了啦。是丫环的命,做太太也得干活;是贵人的命,当下人也不干活。老苏婆子说:不干活做什么?老司婆子说啥也不做,有人替她干呐,要不就躺着,得了大病了,别人侍候你了。老苏婆子说:谁呀,瞎扯。老司婆子压低声音:老任太太不是?
“哎呀,你看,”老田婆子打瞌睡,一歪,差点倒炕上,老苏婆子老司婆子哈哈哈起来,“坐着卡跟头……”
春丽上来扶住了妈,妈醒了,嘿嘿一笑。老苏婆子夸春丽会来事儿,长的也好。老司婆子说就是个儿小点。老苏婆子大嗓门,说将来得长,“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我家几个没有矮的。春丽说:妈,我能不能矮?是那一个呢?妈说:小杰都不矮,你怎么能矮呢?矮也是男孩矮。老苏婆子说:我家老二、老三都是后长,你没问题,还能长。老司婆子说你这样正好,长那么高干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