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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世界亮堂堂。
老苏家紧把西头,他家老三小蘑菇起来了,在院门前抻一会胳膊腿,然后嘴里拉长声:“豆腐——”学卖豆腐的人,韵味像极了。真把买豆腐的人给叫出来了,东院老司婆子颠颠持盆儿出来了,骂了一声又回去了。这正应了后院老人的话,人的才华是多种多样的弹射,在不同领域各有各的不同。
小蘑菇往东走,边走边甩鼻涕。春天鼻涕擤不净,由堵到通,那是身体里春的小气候。鼻涕粘,甩不掉,捡木棍,往木棍上抹。邻居家的小光看他。他把木棍扔了,往另一只手心搓一搓,啪啪拍巴掌,又鼓起手心拍,控控控,嘴里也模仿。
走进厕所,里面蹲满了,他“呀”一声转回身,人喊:“去哪呀?去那边呀?”大伙笑,小蘑菇说:“去北边。”蹲着的晓宇喊他:“等等,马上了。”小蘑菇回过头,问:“马上,多长?”里边人都笑,“马上,能有多长!”“马上就是马上那么长。”晓宇马上揩了腚,其他人也陆续揩。小蘑菇欣喜,感激,说:“哎哎不用那么多。”同一栋房把东头的老严家的小林,一下提起裤子,紧着鼻子:“我不走在这儿陪你呀!”人家不起来,他可能还要蹲下去的,他蹲的靠里靠后。他站门口系腰带,说:“怎么有的人一直没看见来呢?”外边的小孩说:有那么多厕所呢!有的说这时候哪个厕所都不够用,有的说上厂里拉,有的说不愿拉……小五扒拉小林,说:“好狗不挡道!——往裤子里拉!——都来了还有你拉的地方吗!”
太阳很大,没有强光,正由红变黄。厕所门外,冲着挡墙撒尿的人和系裤子的人,刚好露出头和脖子,都看太阳。有了光,就有影,每个人的身后都留下一条影子。小林和小光踩人的影子,有尿的地方不能踩,俩人抬脚看着,等待影子挪地方。他们互相踩,跑了。
房前屋后,各种树的枝条摇起来,尽兴地感知着风的吹拂。老人说,树活了,里面有水了。飞行的小鸟把大树当作歇脚的地方,晃荡也不害怕。风是变化,是景致,有词叫“风光”、“风景”。树上落好多鸟,长得像极了,小孩说是一家,是一个妈的,鸟叨树,树上有什么吃的呢,是虫子的蛋,是卵,一样啊,不一样。立本小全一大早顺着大道去南边,走了老远,算着点儿往回来,立本说走多了,小全说不累,能走真好。老隋家的小月拉窗帘,往外看,“人家都锻炼回来了。”铁丝上串的窗帘,拉不动了,拿炉钩子拨拉。二哥小涛想睡觉,不让拉开,“你给我拉回来,要不以后就你负责拉窗帘了。”小月昨天晚上喝糖水喝多了,让尿憋醒的,要让她每天都拉窗帘,她不干。小涛蒙上脸,说爸妈不回来就好了。小月说不回来谁给做饭呐。小涛有“事儿”怕学校找家里。
炊烟淡了,空气里飘来油烟香。李叔在院子打扫归拢东西,唱说:“惊蛰乌鸦叫哇,春分地皮干呐;清明忙种麦呀,谷雨种大田呐。”
人出来呼气,变得活泛了,一个个的像是移动的树。在小路,大路,平整的地块,所有生活区域,都有人活动。
树有千姿,人有百态。人和人不同,男人女人不同,大人小孩不同,小孩与小孩各不相同。风吹起每个人的衣摆。
路上,小孩各式各样,像小鸡扑棱翅儿,像小鸭子摇摇摆摆,像大鹅前呼后应,一伙一伙往南走,陆陆续续走一起,又像小马驹一个跟着一个走进学校。
上学了,分散的孩子们汇入一个地方。学校是老地方,太熟悉了。小凡的姥爷记:形式在环境,环境也是形式,内外虚实有无相互大小。
上学细化了孩子们人生的时间,让他们一点点长大,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长,一年一年升级,一所一所学校升迁。每天按时坐进教室,按照铃声出入——孩子没有手表,一天就是响几遍铃声;就如军人每天听号令,各时段出操跑步训练和休息;也像工人每天听着厂子里的广播播放的音乐,上班下班。音乐,是一种规律的节奏,有模仿,更多是改变。小凡的姥爷说,音乐有水的音乐,有火的音乐。
负责打铃的,吹号的,放广播的,都经常看点儿,听收音机关注整点报时——嘚儿,嘚儿,嘚儿,刚才最后一响,北京时间几点整,对表以此为准。人们生活,这样地划分定格,白驹过隙也能够抻长;人因此同一,统一,构成一个团体;人似乎被放慢了行进,在一个周期里做了更多相同相近的事儿。大人们攒钱,攒了很久攒了120块钱,买一块表。买了表很荣耀,邻居来,看那块新表。谁叫是邻居啦,邻居啥都先知道。人戴表上班了,常撸起袖子看,没表的人过来看一看几点了。广播响起音乐之前人们就收拾准备了,广播到点不响,看了表也下班。
开学总要搞卫生,像百货开门。小伟从后面扫地,立本说“先等一等,”端盆水,“掸一掸。”干一会再扫。
春天里,学校多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