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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的事,在苏城总是最引人注目的。
“姚文洛死了”的新闻,也被督军驱逐三姨太覆盖。
茶余饭后,人人谈论。
贵妇们比普通人多清楚些内幕,提到三姨太徐芳渡,便要说起督军夫人宁祯。
有人赞宁祯好手段。
“进门才一年,督军那么受宠的两个姨太太,一个已经闭门不出不应酬、一个被驱逐。”
“到底是大户出身,宁家根基深,督军夫人又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能力不错。她是聪明人。”
也有人骂宁祯。
“高门大户,谁家不是妻妾成群?如此门第才兴旺,子嗣繁茂。这个督军夫人到底年轻,心眼小,不是做嫡母的料。”
“督军夫人如今年轻,督军愿意捧着。天长日久,嫉妒成性,不仅仅会伤及她自身,恐怕她娘家也有灭顶之灾。”
不管外面怎么说,督军的三姨太正式退场。
徐芳渡还在盛家老宅生活,可老宅上上下下的人,对她态度都变了。
她不再是督军的人。
徐芳渡闹腾着要来趟摘玉居,宁祯考虑到很多事还没善后,让佣人放了她来。徐芳渡把支票给宁祯,让她拿出去捐掉,用老夫人的名义做善事。
“交给老夫人吧,不用给我。”宁祯说,“你不是督军的姨太太,你的任何事都轮不到我插手。”
——管束你,是抬举你,因为你是督军府的妾室。
如今你不是了,你连叫板的资格都没有。
徐芳渡静静看着她:“宁祯,我不会永远这样倒霉的!”
“放肆,轮得到你直呼我的名字?”宁祯淡淡道。
“你别小人得志。”徐芳渡道,“我不会一直走下坡路。”
宁祯:“你觉得自己还能翻身?”
“等督军看穿你的真面目,他自然就记得我的好。”徐芳渡道。
宁祯:“你好像特别恨我。你怎么回事?惩罚你的,一直都是督军。我跟你有什么矛盾?你是妾,我是妻,咱们本就不在一条船上争夺。你连自己的处境都弄不明白,还想翻身?”
又对自己的女佣道,“往后,无关紧要的人,不要随意放到摘玉居来。”
曹妈道是,对徐芳渡说:“请吧徐小姐,夫人还有很多事忙。”
毫不客气逐客。
徐芳渡没拿支票,起身走了。
宁祯叫曹妈把支票送去老夫人那里,顺便把徐芳渡的话,复述一遍
很快,管事们来回话,宁祯到议事厅坐下理事。
众人越发恭敬。
不管他们怎么想,表面上愿意维持尊重,宁祯的差事就容易办。
宁祯的二嫂金暖回了趟娘家,与一众人聚聚,回来路过盛家,特意到摘玉居找宁祯。
“……才怀上,别这样奔波。”宁祯数落她。
金暖:“给你传信,否则我懒得来。”
她把外面如何说宁祯的话,一一转告她,说了七八个版本。
每个版本里,都是“督军夫人手段了得”。
宁祯听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留金暖吃饭,做了酸汤面款待她。
金暖勉强吃半碗,孕初期毫无食欲,吃什么都费劲。
“我真不想生孩子!”金暖抱怨,“以申也不想我生孩子。”
宁祯安抚她:“生了这个,不要再生。”
金暖:“肯定不止生这一个。”
宁祯:?
金暖说:“如果这一个天真可爱,就想再要一个一样的,人都很贪心;要是这个难管理,就想要个乖巧的。开了头,欲望会一步步被撑大。”
宁祯诧异看着她:“我这辈子头一回听你说如此深奥的话。你念书时候国文从来不及格。”
金暖要掐她。
入了夜,宁祯洗了澡,坐在卧房阳台上。
阳台宽敞,摆放躺椅与小圆桌。小圆桌的水晶碗里,挤满雪白栀子花,晶莹芬芳。
阳台乳白色栏杆之外,是盛家老宅那宽阔无边的人工湖。
初夏湖面幽静,无月,只有稀薄星芒落在水面。水鸟划波而去,一阵涟漪。
宁祯仰靠在藤椅里,轻轻摇晃着,想着金暖告诉她的话。
“外人眼里,原来我已经站得如此高了。”
姚文洛犯事在前、三姨太被逐在后,督军夫人威望铺满全城。
宁祯总以为,自己成绩中等。
督军信任了她,放松了对宁家和她的戒备。他打算和她圆房。如果不出意外,他也会愿意她生出他的继承人。
不是说宁祯想生盛家的继承人,而是说她拿到了这个资格——有资格,就像拿到了路引,此路已通。
这个很重要。
一年时间能到这一步,宁祯觉得自己颇为成功。
父亲与督军的仇怨,解决是时间问题。
婆婆不太信任她,却也要看着“督军夫人”的身份,把家里几处不太要紧的差事交给她。
管事们都敬重宁祯。加上宁祯理事以来,从不出错,做什么都有章程,管事们更不敢轻待她。
一年工夫,这份“作业”,分明优等,而不是中等。
“也许三年,就可顺利毕业。生活和学校有什么不同?”
宁祯晃晃悠悠中,越想心思越飘忽,一直没动。
她才二十二岁。
她人生的经验,是求学中的分段。
这里三年、那里三年。
念书苦,用心才能出成绩,然后顺利毕业。宁祯一直觉得,生活也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二十年都是宁家的女儿,有些身份和学生不一样,不是三年五载就可以结束。
也许做督军夫人,也要做一辈子——她从没这么想过。
她不会如此倒霉,要长久伺候盛氏母子。
她一直把盛家和学生时期划等号。
宁祯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后半夜被冻醒。
初夏的夜冷,又有湖风欺凌,宁祯浑身冻得冰凉,回房睡觉打了好几个喷嚏。
翌日早起时,精神倦怠,鼻孔里的气息有点热。
嗓子干哑发疼。
“熬些姜汤给我喝,我可能染了风寒。”宁祯对曹妈说。
曹妈道是。
然而姜汤不管用,她一上午不停打喷嚏,打得她头脑一阵阵发胀。
熬到了中午,把事情做完了,宁祯手脚沉重。
她喷嚏越发严重。
曹妈见她脸色不对,摸了摸她脑袋,惊呼:“这么烫手!夫人,您是发烧了!”
宁祯:“叫司机安排车子,送我去西医院打针。”
怪不得她一直喷热气,头重脚轻的。
曹妈急忙道是。
宁祯在西医院下车时,走路不太稳,曹妈和另一名女佣搀扶着她。
有个小姑娘,陪着穿蓝布校服的女同学拿药,看到宁祯时,多看了她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