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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修琰随手将帕子扔到一边,问∶“王妃和小郡主呢?”
“回王爷,王妃与小郡主在水榭。”侍女毕恭毕敬地回答。话音刚落,便见对方一拂衣袖,转身大步迈了出门。
走在曲曲折折的园中青石小路上,轻风迎面吹来,送来缕缕清香;树上的鸟儿欢乐地唱着歌儿,像在为那迎风起舞的花儿伴着乐。
他目不斜视地走着,直到水榭处那熟悉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柔柔的清风吹拂着,正温柔地为小姑娘擦着脸的女子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而后在小姑娘的脸上亲了亲。
无以言表的满足感刹时便盈满心房,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朝那两个心之所系的人儿走去。
离得近,便听见宝贝女儿娇娇的不满之声∶“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
秦若蕖将女儿搂到怀中柔声地哄∶“快回了,爹爹很快就回来陪萱儿了。”
“萱儿!”
三岁的小郡主还想再问,忽听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小姑娘眼睛陡然一亮,立即挣扎着从石凳上跳下,而后朝着向她张着双臂的陆修琰扑过去,异常清脆地唤∶“爹爹!”
陆修琰朗声笑着一把将她抱起,响亮地在小姑娘软软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记,刹时间,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水榭。
秦若蕖眸中柔光闪闪,脸上同样带着欣喜的明媚笑容,好些日不见,她其实也是挺想念他的。
陆修琰逗了女儿一阵子,这才抱着她来到妻子身边,趁着四周没人留意,飞快地在她脸上偷了记香,惹来对方一记娇嗔。
他哈哈一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妻子落了座。
“可总算回来了,你宝贝女儿天天缠着人念叨着‘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半点也不让人空闲。”秦若蕖捏捏女儿的小脸蛋,虽是抱怨的语气,可语气中带着的笑意与宠溺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陆修琰还来不及答话,怀中的小女儿便撒娇地他怀里钻了钻,仰着小脸蛋娇娇地道:“爹爹不在,萱儿可想爹爹了,娘亲也是。”
秦若蕖嗔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脸颊却悄悄泛起了浅浅的粉色。
陆修琰心里暖意流淌,见妻子脸蛋微红的模样着实撩人,忍不住偷偷在她掌心上挠了挠,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爹爹也想你们。”
得了满意的回答,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可着劲地在他怀里撒娇,不停地唤着“爹爹,爹爹”。
秦若蕖没好气地道:“就只记得你爹爹!”
小姑娘咯咯笑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两轮新月,小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喜人。
气氛正好间,忽听一阵婴孩的大哭声,陆修琰怔了怔,随即笑着摇头,抱着女儿跟在循声快步而去的妻子身后。
“弟弟醒了就哭,不乖。”乖巧地偎在他怀里的小郡主扑闪扑闪小扇子般的眼睫,软糯糯地告状。
陆修琰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弟弟还小。”
话音刚落,秦若蕖便抱着一个白胖娃娃走了过来,正是夫妻二人那刚满百日便被册为端王世子的长子陆祈铭。
此时正伏在娘亲怀中的小家伙委屈地扁着小嘴,眼睫还带着湿意,只当他看见陆修琰的身影时,小嘴惊讶地微微张开,下一瞬间便转过身去伸开藕节般的小手紧紧搂着秦若蕖的脖颈,撅着屁股直往她怀里钻。
“这小子……”见儿子半边脸埋入妻子怀中,偶尔还偷偷朝自己望过来,只一对上他的视线又连忙移开,陆修琰失笑。
“这是爹爹呀,不认得了?”秦若蕖握着儿子肉肉的小手,逗着他叫爹爹。
无奈小家伙就是不肯开口,只用那双圆溜溜乌漆漆的大眼睛盯着陆修琰,小身子依赖地偎着娘亲。
陆修琰也不在意,伸手在他的肉脸蛋上捏了捏,笑道:“不过半月不见,倒是连爹爹都认不得了?”
小世子咂巴咂巴粉嫩的小嘴,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一会,而后将脸埋入娘亲的颈窝。
秦若蕖轻拍拍他肉肉的小屁股,柔声冲夫君道:“刚醒来,还是迷迷糊糊的,前些日子萱儿给他看你的画像,教他喊爹爹,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逗趣得紧。”
夫妻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抱着孩子回了屋。
进了屋,两人又与一双儿女逗乐小半个时辰,到底是血脉至亲,很快地,小世子对爹爹的陌生感便消除了,小小的身子被陆修琰抱在怀中,不时“咿呀咿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小郡主调皮地攀着陆修琰的背,小家伙还冲着她“呀呀”直叫,伸着小胖手去拨姐姐的手,仿佛怕她把爹爹抢了去一般,逗得陆修琰哈哈大笑,忍不住在两个宝贝疙瘩脸蛋上各亲了一口。
秦若蕖笑看着他们父子三人闹,却并不阻止,偶尔温柔地为儿女拭拭脸上的薄汗,又或是擦擦小手。诺大的屋里,稚子的软语与男子的清朗笑声久久不绝。
又隔得小半个时辰,自有奶嬷嬷们前来将小姐弟俩抱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夫妻俩。
陆修琰呷了口茶,不经意间抬头,对上妻子温柔的眼神,心中一暖,伸出手去将她抱坐在腿上,大掌搂着她的纤腰,先轻轻亲了亲她的眉梢眼角,而后深深吻上那嫣红的唇瓣。好一会,他才气息不稳地抵着她的额头,望入那泛着水雾的明眸,嗓音低沉,蕴着浓浓的情意:“我不在府中,那两个调皮鬼没少闹你吧?王妃辛苦了!”
秦若蕖双颊酡红,眼光迷醉,软绵绵地靠着他的胸膛,少顷,才柔柔地道:“不苦,都有丫头婆子们呢……”
两人耳鬓厮磨好一阵子,陆修琰略迟疑片刻,终是缓缓地道:“……长乐侯回京了。”
不管过程如何凶险,也不管曾付出了多少代价,长乐侯最终还是平安地归来了。
陆修琰自然知道长乐侯这几年过得相当不易,好几回九死一生,若非他手段了得,只怕如今归来的只会是他的尸体。而他更清楚,长乐侯这几年如活在刀尖上的日子,离不开妻子暗中的手段。
凭心而论,他不认为长乐侯有什么了不得之错,他只是顺手推了一门自己不喜欢的亲事,而在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根本不清楚,也想不到。况且,于朝廷而言,长乐侯乃难得之栋梁,皇兄,甚至日后太子登基也需要这样的能臣辅佐。
秦若蕖愣了愣,在他怀中抬眸,见对方一脸不安地望着自己,菱唇轻抿。少刻,一丝释然的笑意浮于唇畔。
“如此一来,长乐侯夫人也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其实若非他突然提及,她已经记不起长乐侯此人,更加忘了当年曾使人暗中给远离京城的长乐侯下绊子一事。曾经的恩怨纷争早已被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所抹去,如今的她,只想过些相夫教子的寻常日子。
陆修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满脸坦然,丝毫瞧不出有半分不妥。略思忖一回,先是凑过去含着她的唇瓣亲了一会,额头抵着她的,柔声道:“那你呢?”
秦若蕖知道他的意思,迎着他的视线认认真真地道:“我有你们就够了。”
陆修琰轻笑出声,眸中柔情流淌,在她脸颊响亮地香了一记:“那咱们再给萱儿添一个弟弟或妹妹吧?”
秦若蕖轻捶他的肩,只却没有反对。
自当年被免了职务后,直至今时今日,陆修琰仍旧是“闲人”一个。期间太子也好,朝臣也罢,均曾向宣和帝请旨恢复端王职务,可宣和帝却始终没有应允,只该给端王府的一切待遇用度倒不曾缺过,对端王的一双儿女也是多有宠爱。如此一来,倒让朝臣有些摸不着他的态度。
陆修琰本人瞧来倒是不大在意,每日在家中陪伴妻儿,间或与友人相约出外,日子过得倒也自在逍遥。
夫君能日日陪伴身边,秦若蕖自是欢喜,可她更清楚,她的夫君并非胸无大志碌碌无为的男儿,他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如今的被冷落,总是当年的自己连累了他。尤其是当她看着他左手的断指时,心口总是抑制不住一阵阵抽痛。
全都是因为自己……
“哎呦!”忽觉唇上一痛,她轻呼出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陆修琰轻笑,大掌在她身上四处点火,薄唇凑到她耳畔,湿热的气息很快便染红了那白净小巧的耳:“你不专心……”
话音刚落,也不待她多说,径自扯落纱帐,掩住满床的□□。
只是秦若蕖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得到长乐侯回京消息的次日便遇到对方。
这一日是她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忆及前些日宫里传出话来,说是皇后娘娘想念小郡主,她特意将女儿带上,母女二人在陆修琰的护送下向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前,奶嬷嬷抱着小郡主下了轿辇,而她则是被陆修琰体贴地搀扶下来。左手被包在那厚实的大掌中时,她抬眸嗔了一眼借机在她手上轻捏一记的夫君,忽听身侧有男子的见礼问安之声。
她侧头一望,笑容微敛。
长乐侯……
许是经历了数年朝不保夕的日子之故,他整个人瞧来比当年离京前更添了几分沉稳气度,本就是不苟言笑之人,再加上眉间那条长至渗入发间的疤痕,更显冷硬。
“端王妃。”身边的夫君与对方说了些什么她也没留意,却见长乐侯恭恭敬敬地朝着她行礼。她只怔了须臾,随即得体地回了句,“侯爷有礼了。”
长乐侯并不多话,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拱手告辞了。
秦若蕖瞥了一眼他离开的背景,眼帘微垂。
“……阿蕖。”陆修琰有些许担心地轻唤。
“去吧,我也要往凤坤宫去了,皇嫂想必要等急了。”秦若蕖冲他扬了个浅浅的笑容,柔声道。
陆修琰定定地盯着她的脸庞片刻,拍拍她的手背:“那我先到皇兄处去,过阵子便来凤坤宫接你们。”
“好。”
一直感觉离身后的夫妻俩好一段距离,长乐侯才缓缓地止了步。他微微侧身深深地望了一眼渐渐化作一个黑点的女子身影,良久,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的眼神平和,想来,因自己无心之失而带来的罪孽算是了了吧?
“侯爷,该回府了,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您呢!”身边的侍从久不见他动身,轻声提醒。
是了,他的妻还在家中等着他的归来呢!眸光陡然一亮,他紧抿着唇,大步流星往宫外方向而去……
刚进得凤坤宫,秦若蕖尚未来得及向皇后行礼问安,早就得到禀报的皇后却已吩咐宫女将软绵绵地趴在奶嬷嬷怀中的小郡主抱了上来,搂过她欢喜得直叫“心肝儿肉”。
小丫头一大早便被叫起,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这一路上也是半睡半醒,突然落到一个有些许陌生的怀抱,伸着小手揉了揉眼睛,微张着小嘴呆呆地望着冲她笑得温柔慈爱的纪皇后。
“傻丫头,不认得皇伯母了?”纪皇后爱极,亲了亲那软绵粉嫩的小脸蛋,柔声笑着问。
小郡主眨巴眨巴小扇子般的眼睫,扭过头来望望含笑站于一旁的娘亲,见娘亲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小丫头当即乖巧地唤:“皇伯母!”
“哎!”纪皇后喜不自胜地在她脸蛋上连连亲了好几口,又逗着问她诸如‘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呀’之类的话,看着小小的姑娘掰着胖指头脆生生软糯糯地数着平日所做的每一件事,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弟弟弄脏了衣裳,我给他取了干净的……”小丫头嘴里含着纪皇后送进来的甜点,含含糊糊地道。
“萱儿真乖,是个好姐姐!”纪皇后毫不吝啬地夸奖。
话音刚落,便见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得意。
秦若蕖嘴角微扬,不发一言地看着上首这一大一小的互动,不经意间目光落到纪皇后的身上,望着那经时光沉淀愈发显得端庄平和,却又带了几分岁月痕迹的脸庞,想到近几年帝后二人的相处,她不禁有些许失神。
帝后伉俪情深这段佳话早已传扬了数十年,秦若蕖也不得不承认,今上对结发妻子确是敬重有加。只近几年,她却觉得,原本相敬如宾的帝后夫妇倒是多了几分无以言表的亲密。尤其是皇上这几年对皇后的宠爱,比对前些年那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更甚。
她虽不知导致帝后之间关系转变的缘由是什么,但这种转变她却是乐见的。宫中女子不易,哪怕是身为后宫之主,若无夫君的真心疼爱,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此时的御书房内,宣和帝放下茶盅,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陆修琰,道:“这几年你日子过得倒是挺悠闲啊!”
“托皇兄鸿福。”陆修琰微微一笑。略顿,又道,“皇兄也不遑多让,繁忙政事有太子殿下分担,后宫中又有皇嫂与诸位嫔妃处处体贴。说起来今年又是选秀之年,皇嫂想必早早计划好一切,也好为皇兄多选几朵解语花。”
宣和帝微微僵了僵,随即冷笑道:“你若是嫌端王府后院空虚,朕便作主挑几名佳人进府陪伴王妃,也好为王妃分担分担。”
“多谢皇兄好意,只臣弟自来便是个口味专一不好杂食之人,怕是无福消受美人恩。”陆修琰施施然地拂了拂袖口,不紧不慢地道。
宣和帝气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修琰只作不知,依旧好整以暇地呷着茶。
宣和帝独自生了一会闷气后,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皇嫂她……女子的心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朕、朕又不是那贪色之人,也明言了余生只愿陪着她,为何她却硬是不肯相信……”
陆修琰抬眸,片刻,缓缓地道:“刻在心中数十年的认知,难道皇兄以为只凭一两句诺言便能抹去了?”
宣和帝沉默,久久无言……
“铭儿呢?怎不把他也带进来?”纪皇后不知御书房中的夫君心中起伏,她一面擦着小郡主那沾满点心碎渣的小手,一面问秦若蕖。
“昨日与他爹爹玩得晚了些,夜里又醒了一回,今日一早却是醒不来了。”秦若蕖笑着回道。
“那可断断不能扰了他,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一定要睡足了。”纪皇后忙道。
“正是呢!我本想着抱他进来请安,王爷却说‘皇嫂素来疼爱侄儿,若她知晓扰了孩子,岂不心疼?若那般,倒是咱们的罪过了。’”
“六皇弟这话却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纪皇后颔首。略顿一会,皱眉又道,“六皇弟道理倒是明,只怎的没个轻重?怎能带着孩子耍到误了时辰!”
秦若蕖掩唇轻笑:“皇嫂教训的是,改日必要当面说说他才是。”
纪皇后无奈摇头,也是知道陆修琰对一双儿女是疼到了骨子里,加上又半月不见,心中必是挂念得紧,故而也不再说,遂转了话题,说些孩子们平日的趣事。
而她口中提到的孩子,自然是太子前些年刚得的嫡次子。小家伙比小郡主大一岁,正是活泼好玩的年纪,深得帝后疼爱。
妯娌二人说说笑笑一阵,自有宫人笑着来禀,说是皇上与端王爷正朝凤坤宫而来。
秦若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本是乖巧地偎着纪皇后的小郡主一听爹爹来了,立即拍着小手咯咯笑着唤:“爹爹,爹爹,爹爹……”
纪皇后好笑地搂她在怀中:“爹爹一来便不要皇伯母了么?”
“要皇伯母,也要爹爹。”小丫头甜甜地回答,只一会又加了一句,“还要娘亲和弟弟。”
“瞧这甜嘴丫头!”纪皇后笑得合不拢嘴。
陆修琰跟在宣和帝的身后走进殿内,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身亲王妃仪服,亭亭立于殿中一旁的妻子。只不过瞬间的功夫,便对上了秦若蕖回望过来的眼神,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萱儿丫头也来了,让皇伯父瞧瞧可长高了些?”受过礼后,宣和帝自然而然地在纪皇后身边坐下,抓住想跑去爹爹身边的小姑娘手臂,轻捏捏她的脸蛋,笑道。
小郡主眼睛忽闪忽闪的,听到这话立即挺了挺小胸脯,一脸骄傲地道:“长高好些了,您瞧。”
“嗯,瞧着确是比上回见的时候高了。”宣和帝一本正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这才含笑道。
小姑娘一听更得意了,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乐得众人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修琰忍笑上前抱起女儿,哄着她似模似样地向宣和帝行了礼。
闲话间,宣和帝的视线落到秦若蕖身上,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敛下几分。
经历当年那些事,他对这位端王妃着实难有好感,只因为皇弟眼里心里就只装得下她一人,加上对方还生下了一双儿女,这几年又是本本份份地相夫教子,皇后更是相当喜欢她,他也便只能认下了。
陆修琰一家三口在凤坤宫里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臣妾今日一早到母妃宫中去,见母妃精神好了许多,早膳还多用了半碗粥,太医也说已无大碍,皇上不必过于担忧。”见宣和帝眉间微蹙,纪皇后以为他担心前些日偶感风寒的康太妃,故劝道。
宣和帝愣了愣,知道她误会了,握着她的手道:“有你在,朕又怎会不放心,只是辛苦你了。”
怡昌长公主死后的前几年,康太妃便愈发变得喜怒无常,莫说宫中的妃嫔,便是纪皇后也没少吃她的排头,只因怜惜她丧女之痛,故而也不放在心上。只后来许是慢慢地接受了女儿已经不在了的现实,整个人身上的尖锐却是折了不少,尤其是近两年,性子愈发的沉默寡言,加上又一心一意念起了佛,倒是比以往的她更容易相处了。
“这都是臣妾的本份,怎敢说辛苦。”纪皇后带着浅浅的笑,亲自给他续了茶水。
宣和帝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看着那数十年如一日温和端庄的脸庞,不知不觉地抬手轻抚上去。
“阿璇……”喃喃轻唤。
纪皇后心口一震。
有多少年了?多少年未曾听过他这般唤自己的小名了?是自她入主后宫,还是自儿子出生?抑或是他心中那位佳人另嫁之后?
借着放下茶盅的机会,她微微侧脸避过他的轻抚,垂眸掩饰眼中波动后,嗓音轻柔而又平和地道:“前日听丽妃身边的宫女来禀,说丽妃心口疼的病又犯了,皇上不如去瞧瞧?”
似有一盆水兜头淋下来,当即便将宣和帝的满腹柔情冲了个干干净净。他微不可闻地苦笑一声,缓缓地伸手环着她的腰,下颌搭在她的肩窝处,如个孩童般闷闷地道:“我又不是大夫,瞧不瞧又能如何?况且,我早已顾不及旁人了……”后面一句说得含含糊糊的,纪皇后听得并不真切。
她整个人被他拥在怀中,身子微僵,只很快便放柔下来。
到底,这个男人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哪怕心中曾经有过失望,但这数十年相处下来,他早已融入她的骨血,轻易割舍不掉。
出宫的宫道上。
“萱儿乖,让嬷嬷抱。”见女儿仍旧赖在陆修琰怀中,秦若蕖柔声哄道。
“不嘛不嘛,就要爹爹抱。”小丫头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手牢牢地抱着陆修琰的脖颈,一副生怕别人把她抱走的模样。
“好好好,爹爹抱爹爹抱!”陆修琰叠声哄道。
秦若蕖见状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就宠着她吧,让人瞧见了我看你还有什么王爷威严。”
抱着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家伙一路招摇,还能有什么威严?
陆修琰笑睨她一眼,嗓音低哑:“本王的女儿,本王乐意宠着,旁人的看法与我何干?”
被他抱在怀中的小丫头见爹爹只顾着和娘亲说话也不理自己,不乐意了,伸出肉肉的小爪子拍他的脸颊,嘟着嘴撒娇地唤:“爹爹,你理理萱儿嘛!”
“小霸道鬼!”秦若蕖笑叹一声,摇头道。
回到王府,刚走在正院的十字甬路上,便听见孩子哇哇的大哭声。秦若蕖愣了愣,循声望去,见儿子扶着游廊旁的石柱哭得好不可怜,丫头婆子们围着他又是哄又是求的,奶嬷嬷伸手欲去抱他还被拍开。
“这是怎么了?”牵着女儿走进来的陆修琰皱眉,“这般多人连个孩子都哄不住,要你们何用!”
满院的丫头婆子吓得‘扑喇喇’跳了一地,秦若蕖无奈地瞥他一眼,快步上前将儿子抱了起来,轻柔地为他拭去泪水,又细心地为他擦了擦小手,这才亲了亲他的脸蛋,柔声道:“傻小子,怎的哭了?”
小世子打着哭嗝往她怀里钻,小手抱得她紧紧的。
“世子醒来便吵着要找王妃,谁劝也没用。”新提拔上来顶替青玉的侍女腊梅壮着胆子回道。
半年前,青玉便由陆修琰夫妇作主,风风光光地从端王府出嫁,成为崔二公子长英的原配夫人。
秦若蕖轻哄着怀中的儿子,摒退左右,这才横了沉着脸的夫君一眼,啧道:“又吓唬人!”
陆修琰闻言也只是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坏小子,怎的一时半刻也离不得娘亲。”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小嘴委屈地扁了扁,咂巴咂巴几下,糯糯地道:“爹爹坏……”
陆修琰身子僵了僵,随即大喜:“阿蕖,你听,他会叫爹爹了!”
秦若蕖也是意外得很,这小家伙如他姐姐当年那般,总不肯叫人,倒没想到头一回开口便是三个字,而且每个字的读音还是相当的标准。
“他可不是叫爹爹,他是控诉爹爹坏呢!”她取笑道。
陆修琰也不在意,笑得一脸亲切和蔼地诱哄着儿子:“铭儿乖,再叫一声爹爹。”
奈何小家伙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将脸蛋埋入娘亲香香的怀抱中,小屁股撅了撅。
“爹爹才不坏!”本是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弟弟的小郡主突然插嘴,脆声反驳道。
她最喜欢的爹爹才不坏呢!
秦若蕖好笑地摇摇头,扫了因为女儿的维护而显得十分得意的夫君一眼,掂了掂怀中的胖小子,抱着他转身回了屋。
将儿子哄得眉开眼笑后,想到府中有些杂事未曾处理,秦若蕖便叮嘱红鹫与腊梅好生侍候着小姐弟俩,她自己则往抱厦而去。
行经院中秋千架,见素岚手执信函怔怔地立于廊下,一时好奇上前唤:“岚姨,怎么了?是何人来的信?”
素岚回神,平静地将信折好塞进信封里,道:“金洲来的信,她,过世了。”
下一刻,她便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她说她早就后悔了……从动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可是,错了便是错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秦若蕖好一会才醒悟过来,这个“她”指的便是素岚的生母唐老夫人。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你可要回去一趟?”
素岚失神地望向远处,良久,似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回去吧,终究母女一场……”
“阿蕖,怎一个人站在此处?”从书房回来的陆修琰见妻子呆呆地站着,上前环着她的肩关心地问。
秦若蕖这才回过神来,见素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闷闷地靠着夫君的肩,道:“陆修琰,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们也要如这辈子一般,不离不弃,相伴到老。”
陆修琰微微一笑,在她额上落下温柔的一吻,嗓音低沉又充满磁性:“好,不离不弃,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