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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的短暂车程,我和莫崎来到了北京南锣鼓巷附近的一个古巷子里面,在穿梭打听了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毛头曾经和我们讲过的,那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青砖红瓦下,一个敞亮的四合院坐落在几棵古藤垂柳的后面,霜雪洒了一地,到处衬着某种沁人的寒凉。我和莫崎相视一望,如同两个探险者一般走进面前的四合院。
院子里面没有人,几个青色的小凳子闲置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面。三面的房门紧闭着,我和莫崎在院子里面搜寻了许久,终于在后院的一个堆满了柴火的小院子里面寻到一个穿着一身工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着一双单眼皮,颧骨很高,看起来不禁给人一种严肃的硬汉感觉。看见我们的时候一脸警惕,以为家里来了贼“你们是?”
莫崎急忙抬手解释,和男人一对比,一副屠户遇书生的架势“你好,我们是白晨白爷爷的朋友,想要来看看他。”
男人皱眉“你们是爷爷的朋友?”
莫崎好奇地看着男人,反倒迷惑了起来“对的,我们兄妹的父亲之前和白爷爷认识的,但是,听白爷爷说,他只有一个孙女的,你是?”
男人“哦”了一声,立马解释“那是我姐姐,同母异父的,爷爷也不是我亲爷爷。”
莫崎了然地点点头,转头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我,又对男人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可以看看白爷爷吗?我们是受父亲的嘱托,所以不看见白爷爷我们不好回去的。”
男人想了想,估计也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太适合继续往下追究。于是便大方地让开道路,扯了扯自己的脑袋一脸索然“那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男人走过几个拐角,最后来到了整个院子里面最角落的房间。
推开门,莫崎显然被眼前寒伧的景象吓了一跳。
放眼望去,灰尘密布的空间里,一丝光源都没有,而仔细看去,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还结着几条蛛丝。
男人事先捂着嘴,走到一旁把墙壁的灯泡打开。空中的那个摇晃的灯泡在墙壁上闪了几下之后,慷慨地给了我们一条微弱的光源。我和莫崎往前走去,踏着满地的灰尘谷草,视线里,除了一张破旧的双人,一张桌子和一只瘸了只脚的椅子,便只剩下一个用石头堆砌的碑座。
我和莫崎一脸茫然,看见男人走到碑座前面,从上面扫去灰尘和杂草,把一张黑白照片立在上面。照片上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长相,只那眉宇间的坚毅之气,倒是让我无比熟悉。
男人走回去,跟我们解释“爷爷他半年前从精神病院被姐接回来,没过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所以那张照片上面,就是年轻时候的白晨。
莫崎不敢相信地看向男人,问“什么?可是···我听说白爷爷离开精神病院之前,还很健康的啊!”
男人的表情划过一丝不解,但是半晌便又黯淡下去。他转身直接坐在那张破上,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烟点燃,脖子长长地佝偻在前面,声音里面也是一种无言的苍凉严肃“是很健康,可是后来突然地,就离开了。”
后来男人和我们说,他第一次见到白爷爷,就是在这个寒伧的小房间里面。
男人叫齐震,是方可夷和后来嫁的那位警官的孩子,两人当初离婚之后,齐震被判给了方可夷,和姐姐白然一起生活在这个四合院里面。
齐震高中肄业后读了中专,现在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家修车厂工作,母亲去世姐姐出嫁之后,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可是谁知道,白然后来匆匆地就离了婚,回到家里,整天靠自己养活,可却还是嫌自己赚的钱少。
从齐震的口中,我把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白然重合,果不其然,拼凑出了一个爱慕虚荣的坏女人模样。那个穿着粉红色高级套装的女人,从小被自己品行低下的杀人犯母亲养大,怎么可能学到什么好的习性。她靠着自己的弟弟挣钱养活,却还是整天盘算着怎么能够找个方法坐吃山空,这一盘算,就盘算到了毛头的身上。
齐震说,要不是当初母亲告诉白然当年事情的真相,也许白然还是想不到毛头的。所以这可悲的一切,还是要怪罪于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他记得当初他看见白然兴高采烈地出门,也没有在意。后来的几天,他发现白然有些不对劲,可是也说不出来什么。直到那天晚上,他来这间杂物室拿自己的需要的工具,才见到了毛头。
他说当时他看见毛头的时候吃了一惊,第一反应还是以为这个破四合院子里面来了贼。可是仔细一分辨,却见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在角落里面哆嗦着。
齐震问清了毛头的身份,更加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思维这样清晰的老人会被关在精神病院那么长的时间。然而转而一想,齐震却是说不出来的气愤。
他为了姐姐能够维持住光鲜的生活,差不多把自己的工资全部给了她。可是这些竟然还不够,她一个人偷偷把毛头带回来,并不告诉他,很明显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想和自己一起得到那笔残障抚育费。
齐震是一个很老实很直白的人,他把白然利落地数落了一番,又继续说,当时他看见的毛头,看起来骨瘦如柴的过分,很明显是饿了好多天的样子。他心里面多少有些怜悯毛头,就开始默不作声地每天给毛头送些吃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白然找到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便决定跟着对方离开北京。齐震看白然到最后都不肯把毛头的事情说出来,终于不禁和白然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内容无非是她为什么不肯对自己的亲爷爷好一点,为什么把爷爷带回家里,还把他像畜生一样关着。
白然气愤交加,疯癫地闯进毛头的房间里面,声嘶力竭地骂了白头一顿,转身永远地离开了。
齐震当时看见毛头一个人惊慌地坐在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破旧的黄色棉衣。他张嘴,哆哆嗦嗦地嘶喊着“啊!啊!啊!不孝啊!不孝啊!”
毛头喊叫完,当下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
齐震说着吸了一口气,嘴里面吐出一口烟,淡淡地收尾“一个老人,最怕的就是子女不孝。爷爷的事情我都清楚,我本来想着,要是让我好好照顾这位老人家到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我当时看见白然那么无情无义,实在是忍不住,便和她大吵了起来,谁知道,她竟然迁怒于爷爷,活活把爷爷给气死了。”
莫崎听完,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态。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对毛头可悲可气的情绪,我只是觉得腿有些软,一个忙不迭便瘫坐到了地上。莫崎亦是处于一阵绝望状态,寂静半晌之后又追问齐震“那白然呢?她就这么离开了?”
齐震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如同一个苍老的过来人般说“不离开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我的钱不够她花,爷爷又死了,她好不容易搞到一个有钱的男人,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其实我早就该看清楚的,像她和我妈那种女人,这辈子都不会改掉贪婪的本性。”
故事讲完,齐震从上起来,把烟随手扔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之后招呼我们出去。过路的时候没有话说,他便问“听你们口音,是南方人?”
莫崎把情绪有些激动的我护在怀里,友好地和齐震攀谈“上海人。”
“之前来过北京?”
“父亲年轻时来过,我们兄妹是第一次。”
“哦,好不容易来一回,那晚上的时候可以留在这儿吃顿饭再走,我让我老婆做。”
“你结婚了?”莫崎和我同样的一脸好奇,想到刚刚那凄凉的故事,总觉得,这样可怜的男人,独守着一个四合院的修车工,应该是找不到结婚对象的。
齐震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心思,摸着脑袋上面的头发笑笑“我老婆是我们修车厂厂主的女儿,看上我了,我说我没钱她也愿意跟我,但是我想爷爷刚死,所以几个月前,我就跟她领个证,她就过来跟我过了。我老婆不错,你们来之前她去买菜了,贤妻良母,够踏实。”
齐震说完,我要死不活地扬起一个笑。身边的莫崎一脸别扭,在齐震热情的招呼下,留下和齐震夫妇吃了一顿饭。
青椒炒肉,红烧肉,酸菜排骨汤,萝卜咸菜,山药饭。
标准传统的一顿北方菜色,配合着热情的齐太太,整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让我差点都忘记了之前毛头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齐震问我们是否还会来北京,莫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齐震便很友好地说“再来的话,我请你们吃烤鸭。”相识之时甚短,我却很清楚,齐震是一个很好的人。
坐在往建国饭店折回的车上,我靠着窗子,沉默好久,突然感慨又忧伤地握住了莫崎的手,他没有反应,我便自顾自地吐露了心声“我在图书馆看完了《高老头》,我记得自己看那本书的时候哭了,可是现在,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我明明,更加为毛头忧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巴尔扎克的人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东西,为什么啊?”
莫崎不回答我,一双手冰凉地要命。我皱眉,转头看见莫崎沉睡在角落里,如同一个脆弱的婴孩“莫崎?”
‘莫崎,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