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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一把伞,你亲自做的伞。”
陆询喝口茶,提出了他想要的酬劳。
柳玉珠顿时松了口气,她真怕陆询要她侍奉一夜什么的。
再看看陆询的后脑勺,柳玉珠想,她刚刚那么担心,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人替我们柳家的遮阳伞打响了招牌,我送大人一把伞是应该的,只是我爹对我十分严格,我才刚学到给伞骨钻孔,年前能单独做出一把伞来都算快的,大人等得起吗?”柳玉珠如实地解释道。
陆询用过很多伞,对制伞一无所知,让她仔细讲讲。
柳玉珠就把自己已经学会的几个程序跟他说了一遍。
陆询:“原来一把伞竟有这么多讲究,你慢慢学,出师了再为我做伞也不迟。”
柳玉珠心想,回头她得把这件事记在账本上,时时提醒自己,免得忘了。
“时候不早,你去收拾收拾床铺,我要睡了。”
柳玉珠惊道:“今晚就要在这边睡?”
陆询:“难道我还要白跑一趟?”
柳玉珠无可奈何,丢下陆询在厅堂饮茶,她快步去了自己的房间。
先把自己的铺盖卷起来放到一旁,柳玉珠拿出一床没用过的褥子被子铺到床上,全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鲜艳颜色,至于陆询喜不喜欢盖,那就与柳玉珠无关了。
除此之外,柳玉珠还把自己的不好让男人瞧见的小衣放进箱笼,上锁,只等明白日再收拾。
两刻钟后,柳玉珠抱着她的铺盖走出来,对陆询道:“床铺好了,大人可以休息了。”
陆询看眼她的铺盖:“你要去何处?”
柳玉珠:“我先与秋雁挤一晚。”
陆询:“也好,明早你提前过来等我,如果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会告诉你。”
柳玉珠抿了抿唇。
陆询:“叫秋雁去厨房烧水,我要洗脚,她会功夫,手脚比你利落。”
柳玉珠小丫鬟似的点点头,见陆询没有别的吩咐,她抱着铺盖转向门外,一张樱桃唇终于不高兴地撅了起来。什么人啊,好好的县衙不住,非要来她这边摆贵公子的谱,虽然她与秋雁都伺候过公主,可再来伺候陆询,多少还是不甘心。
来到耳房,秋雁还没睡,衣衫齐整。
柳玉珠放下铺盖,将陆询的来意与要求说了一遍。
秋雁道:“今晚让他住你的屋子可以,接下来几天我悄悄将西耳房布置好,以后他来,还是让他去西耳房,不然莺儿白日打扫房间,肯定会看出不对。”
柳玉珠:“嗯,你说的有道理,明早我跟他说,只是辛苦你了,白白被我连累,还要伺候他。”
在甘泉县,秋雁只负责管账以及保护柳玉珠,这些贴身伺候人的活儿,柳玉珠都交给莺儿。
秋雁笑笑:“这算什么,你先休息吧,我去烧水。”
柳玉珠一直将秋雁送到门口,看着秋雁进了厨房,她才转向自己的房间。
里面透过灯光来,不知道陆询在做什么。
柳玉珠就站在廊檐下。
过了会儿,秋雁兑好洗脚水,脚步稳健地端了过去。
柳玉珠想,陆询若是要求秋雁给他洗脚,她宁可自己揽下这活,也不能让陆询羞辱秋雁。她是欠陆询的,秋雁不欠。
幸好,秋雁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走过来告诉柳玉珠,说陆询要自己洗。
柳玉珠仍道:“委屈你了。”
秋雁只是笑。
柳玉珠自小被家中娇养,到了公主身边也只需要伺候公主,除了奉命去侯府试婚,柳玉珠并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秋雁呢,不提那些艰苦,她的软剑都沾了不少血,给陆询送洗脚水这等小事,秋雁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待陆询那边熄了灯,柳玉珠与秋雁才回房睡下了。
“你醒得早,早点叫我。”临睡前,柳玉珠叮嘱秋雁道。
秋雁点点头,等柳玉珠睡着了,她才翻过身,闭上眼睛。
翌日,秋雁听到陆询那边有了动静,马上就把柳玉珠叫起来了。
柳玉珠回到故土这么久,已经习惯睡懒觉了,一想到这两晚都因为陆询没有睡好,她便忍不住暗暗生气。
简单梳洗一下,柳玉珠去了厅堂。
秋雁也给陆询这边送了水,陆询洗完脸出来,一身黑衣,一看就是来讨债的。
柳玉珠还困倦着,没精神给他演乖顺小丫鬟,脸上难免露出几分不满。
陆询递给她一张纸。
柳玉珠接过来,凑到灯边一看,上面全是陆询要她添置的东西,大到棉被纱帐,小到茶碗茶壶。
“这是一百两,你先用着,不够了再找我要。”陆询等她皱起眉毛,再递过来一张银票。
柳玉珠就顺气多了,接过银票,提起要他去西耳房住的事:“我这边丫鬟进进出出的,看到你的东西肯定要吓到,你住西耳房,钥匙你拿着,你来了尽管自己开门,走时记得锁上,自然没人知晓那边的情况。”
陆询想了想,道:“也可,只是你要多添置一些东西了,床柜桌椅,都要用上等之物。”
柳玉珠打哈欠,眼中浮现水雾,绵软的声音透出不耐烦来:“这些东西置办起来太麻烦,引人注意,先前客栈剩下的好桌子好椅子我还留了几套,挑一套给你将就用吧,实在不行,你就别过来了,还免得晚上折腾。”
陆询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你这语气,哪里像个欠债的。”
柳玉珠瞥他一眼:“大人宅心仁厚,定不会因此为难民女。”
陆询:“是否宅心仁厚,也要看你的表现。”
被他用那种微冷的眼神注视着,柳玉珠清醒了几分,低下头,折卷他的银票道:“大人让我买被子,我一口应下了,床柜桌子那种大件,我若去买,人家问了,我怎么说?我自己要用的早都置办好了。”
低低软软的声音,透出心底的小委屈。
陆询收回视线,平了平袖口,淡淡道:“罢了,你看着安排,左右我在耳房住的不舒服,便去你屋里。”
说完,陆询朝门口走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柳玉珠就像送走了瘟神一样高兴,与秋雁快速搬回自己的铺盖,补了一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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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看了两日的铺子,确定这边交给秋雁盯着没什么问题,柳玉珠用过早饭,便坐着骡车回甘河一畔的柳家了,继续学制伞。
柳晖管制伞,宋氏看铺面。
柳家这边的铺面位置比较偏,平时生意就普普通通,全靠老主顾与府城的大订单赚钱,现在柳玉珠在主街那边开了新铺子,“柳伞”的老铺面就更清闲了,宋氏没事就坐在河边的树荫下与出来洗衣裳的街坊们聊天,有客人来了,她再进去兜售。
这日初十,是儿子柳仪回家的日子,县学与官府一样,逢十的日子都放一日假。
不过最近柳仪读书很用功,说好在县学温习半日再回来吃个午饭,黄昏前又要赶回县学。
宋氏就琢磨着,晌午她要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他最爱吃的红烧鱼。
“哎,那是不是陆大人啊?”
一个洗衣的媳妇惊喜地道。
宋氏诧异地抬头,然后就在河边的青石路上,看见了陆询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玉白色的锦袍,边走边打量两岸的人家,像是在寻找什么。
那个叫清风的小厮跟在他身边,清风最先瞧见宋氏,赶紧示意主子看。
宋氏心想,难道陆大人要找她?
她坐着没动。
陆询直接朝这边来了,与宋氏行礼后,陆询瞥眼柳家老铺子的牌匾,笑着对宋氏道:“伯母,先前陆某说过,要来您这里买几把遮阳伞寄回京城送给家中的姐妹,今日终于得闲寻过来,不知伯母家里可还有的卖?”
宋氏想起来了,道:“记得记得,只是大人来得晚了,遮阳伞卖得太紧俏,现在铺子里没有现货,大人要买,可以先挑样式订做,等我们做好了,马上给您送去,您看可行?”
陆询有些失望,旋即同意了宋氏的方案。
宋氏便与身边的妇人们打声招呼,引着陆询主仆去了自家铺子。
遮阳伞一共有六种伞面,新铺、老铺都放了六把成伞供客人挑选样式。
陆询认真看伞,宋氏一边近距离欣赏这位贵公子的风采,一边想到了自家小女儿,她好奇道:“大人,小女玉珠新开的伞铺就在主街,离县衙那么近,您怎么没去玉珠那里挑伞?”
陆询面露苦笑。
清风替他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自从我们大人讲过书后,仿佛全县未嫁的姑娘都知道我们主子仪表堂堂俊雅无双了,平时大人不出门,衙门外都有姑娘路过张望,大人若去了主街,必定被人围观,徒添不少麻烦,今日大人出来买伞,都是从后门溜出来的。”
宋氏完全能想象出那画面,别的不说,如果陆询跟她一般岁数,再在她年轻未嫁的时候过来赴任,宋氏只会比那些小姑娘更热情,非要将陆询弄成自己的夫君不可。
可惜啊,陆询年纪太小了。
按下心里的不正经念头,宋氏打趣陆询道:“大人躲什么,我们江南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美,一个赛一个水灵,这种被围追的好事,别的公子都求之不得,大人何不从中挑个最最美貌的,或是做娘子,或是做妾室,身边也好有个人伺候。”
陆询正色道:“陆某身为一地知县,怎可沉湎女色,陆某只想尽好分内事,上不愧朝廷,下不愧百姓。”
清风则对宋氏道:“我们大人最最洁身自好,从不做那招蜂引蝶之事,您万不可再开此类玩笑。”
宋氏哼了哼,觑着陆询道:“大人看起来有二十三四了吧,又出身富贵,难道身边没有通房妾室?”
陆询垂眸看伞,清风一脸骄傲地道:“我们大人从不用丫鬟伺候,端茶倒水都是我来做。”
宋氏假意惊讶,心里很是高兴,陆询如此正直君子,女儿若真能嫁他,婚后可就享福了。
“这六把伞,我分别买五把。”陆询谈起正事道,“敢问要付多少定金?”
宋氏喜笑颜开,拿出账本准备记账。
陆询付了定金,颇有兴致地道:“伯父巧手天工,不知在何处制伞,方便的话,陆某想去瞻仰一番。”
宋氏倒没想到他还对这个感兴趣,随手指了指西边的宅子:“就在那里,大人想看,我领你过去。”
陆询拱手:“那就麻烦了。”
宋氏就带着主仆俩去西院了,从外面将大门一推,朝里面吆喝道:“珠儿他爹,陆大人来了,你招待一下!”
柳晖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作坊一角,正卖力给伞骨钻孔的柳玉珠手一抖,锋利的锥头便歪了,尽管她及时收力,还是刺破了指腹,涌出一大颗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