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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疼,那……那我也不疼……”
燕殊:“……”
他们俩的伤,哪里可以相提并论。
燕殊忍不住伸手轻抚李长天鬓边的青丝,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燕殊收拾整理了下床榻,安抚着李长天躺下,自己则侧躺在他身旁。
虽然困倦疲惫,但这一晚上,俩人都睡得并不安稳踏实。
半夜,屋外忽然风雨大作,落下阵阵惊雷。
燕殊被吵醒后,发觉身边空荡荡的。
李长天不见了。
燕殊惊慌失措地坐起,这才发现李长天瑟缩在床榻角落里,双手抱头。
“李长天?”燕殊伸手揽他肩膀,“你怎么了?”
李长天紧紧闭着眼,眉头蹙起,好半天才说:“打雷了。”
“别怕。”燕殊说。
李长天摇摇头:“不是怕,有枪声和炮火声,还有硝烟、轮胎烧焦的气味。”
燕殊怔了怔。
他虽没听懂李长天所说何事,但李长天的语气,着实古怪。
李长天那几句话的语气并不似之前孩童神智时所说的话,他更像是在等待身体上某处疼痛的伤口自愈止血,而且他知道,只要有足够的耐心,那疼痛一定能熬过去。
几声震耳欲聋的惊雷落下后,屋外狂风大作,大雨倾盆,不过雷声也渐渐消失。
李长天喘口气,放下抱住头的双手,眼神有些迷茫。
“还好么?”燕殊像是怕惊动什么,轻声问。
李长天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躺下合了眼。
燕殊不敢吵他,替他掖好被子,也慢慢地重新躺下。
结果第二日清晨,燕殊再次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李长天蜷缩在他怀里,哭得满脸是泪,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地喊着他对李秋水的称呼。
“李长天,李长天。”燕殊连忙将李长天从睡梦中唤醒。
在燕殊的声声呼唤下,李长天从噩梦中逃离,他紧紧抓着燕殊的胳膊,喘着粗气,满头是汗,有些缓不过神来。
燕殊眸中全是担忧:“你没事吧?”
李长天的眸子溢满点点哀伤,他忽而哭着说:“呜呜呜,她走了,又剩我一个,怎么办啊,我好想她啊,我没有至亲了,她走了,走了,只剩我了,又只剩我了。”
李长天胡言乱语地哭着,嚎啕着,几乎快断了气。
燕殊突然伸手,紧紧拥李长天入怀,他声音同样在颤抖,因为疼,心疼。
燕殊极其坚定地说:“并非独剩你一人,李长天,有我陪着你,无论今后,你是否如现在这般痴傻,我都会好好陪着你照顾你,你别怕。”
大约是怀抱能给予人安稳,李长天哭了一阵后,缩在燕殊怀里,搂着他的腰,累得睡了过去。
虽然天色尚早,但燕殊再无睡意,他一遍遍轻轻抚去李长天脸上的泪,一次次把李长天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放平,守着李长天,以免李长天再次因做噩梦而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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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雨过天晴,秋高气爽。
一大早有聋哑的家仆送了早膳来。
既然已是囚犯,便不可能有山珍美味,只有干巴巴的馒头和寡淡清粥。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粥是热的。
“李长天,起来喝些热粥再继续休息。”燕殊轻轻唤李长天。
李长天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后又蜷床榻角落去了,好似那里有令他倍感安心的东西。
燕殊端来一碗热粥,坐在床榻一侧,拿着勺子舀起清粥,顺势要喂李长天。
李长天双手环抱着膝盖,摇了摇头。
“怎么了?”燕殊问,他忽而想到什么,皱起眉,“胃疼吃不下么?”
“我……我自己可以,不用喂……”李长天小声道。
燕殊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算神智不清,李长天还是这般不愿依靠他人的模样,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倔强和要强。
“你手腕有伤,捧不住碗,拿不起勺。”燕殊实话实说。
李长天低头,说:“……我可以的。”
燕殊盯着他看了半晌,单手拿着粥碗,放在李长天手心里,但燕殊也并未松劲,他问:“拿得动?”
李长天点点头。
燕殊卸了力。
虽然粥碗并不重,甚至可以算轻,可李长天捧在手里后没过多久,手腕上缠着白布就渗出了血迹。
燕殊连忙夺下粥碗,拉起李长天的手仔细查看,眼底全是懊恼。
“不……不疼……我可以的。”李长天磕磕巴巴地说。
燕殊:“李长天,让我照顾你,好么?”
燕殊充满耐心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恳请。
冷如寒冰的性子,也终会因为一人,化作一溪春水,绝胜烟柳。
李长天:“……”
许久,李长天缓缓点了点头。
燕殊轻吁了口气,舀起一勺粥,喂到李长天嘴边。
大约是因为饿了,李长天吃得有些急,呛咳了一下。
“慢些。”燕殊轻声。
喂完粥后,燕殊又将馒头拿来,馒头够轻,李长天说什么也不让喂了,自己双手拿着吃。
燕殊起身走到圆木桌边收拾空碗筷,忽而听见李长天说:“燕殊,谢谢你……”
燕殊一怔,正要转过头去,李长天又道。
“呜呜呜,燕殊哥哥对我真好。”
哐当一声。
燕殊慌乱之中,竟不小心把碗打翻在地。
李长天呜咽:“燕殊哥哥,你,你怎么了?”
燕殊:“……”
燕殊单手扶额,好半天才道:“无事,不用在意,你可以阖眼再休息一会。”
他深呼吸两下,弯腰去捡瓷碗碎片,忽而敏锐地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燕殊眉头一蹙,退到床榻前,用身子挡住李长天,紧紧盯着门看。
好在来人是沈朝。
“燕大人,一切可好?”沈朝询问。
燕殊点点头:“多谢沈王爷惦念。”
沈朝确认隔墙无耳后,对燕殊道:“自从燕大人被抓后,韩涯行事确实冷静了许多,这两日,应当不用担心他会命北狄精兵去白帝城残害百姓,不过……”
沈朝看了床榻上的李长天一眼,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深感疑惑。”
“什么?”燕殊问。
“我之前一直以为,韩涯留李长天的性命,是为了当诱饵,引你来救,可如今突然发现,韩涯并非如此打算。”沈朝道。
燕殊轻轻蹙起眉。
“不瞒燕大人,李长天被抓回天阙山庄后,曾受过七八次刑……”沈朝叹了口气。
“什么?”燕殊双眸骤缩,一时呼吸不顺,心脏犹如刀割火烤。
沈朝点点头,又道:“而且,韩涯似乎有意弄傻李长天,我也无法确定,李长天到底是何时傻的,但是据我所知,李长天变傻之后,依旧受了刑,我想韩涯就算再丧心病狂,也没必要费尽心神折磨一个傻子。”
“韩涯对他用刑,必定是谋划着什么,所以,我想请燕大人问问李长天,看看能不能问出当时在刑室里,他经历了何事。”
燕殊垂落身侧的双手紧攥,身子微微发抖,好半天才缓缓点头:“知晓了。”
“有劳燕大人。”沈朝行了礼,“燕大人,是否还有事吩咐?”
“无事,多谢。”燕殊行礼,目送沈朝离开。
燕殊原地沉默片刻,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拿布包好放在桌上。
他回头看向李长天,见李长天正双手抱着馒头,小口地吃着。
沈朝的话还回荡在燕殊耳边。
“曾受过七八次刑……”
燕殊几步走到床榻边,轻轻喊:“李长天。”
李长天抬起头来,想了想,掰了一半馒头递给燕殊:“吃。”
燕殊伸手,但不是接过馒头,而是握住李长天的手臂,将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在李长天看不见的地方,燕殊面露深深的哀伤和悔意。
他想收劲,又怕勒疼李长天,以至于身子微微颤抖。
李长天小心翼翼地说:“燕殊……哥哥,我,我现在没做噩梦,可以不用抱着的。”
“是我需要抱抱你。”燕殊轻声。
李长天怔愣,他想了想,双手环住燕殊,轻轻拍了拍燕殊的背。
一室静默,犹如两只囚笼困兽,互相依偎,舔舐伤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殊终于舍得松开李长天,他问:“身上是不是也有伤?”
李长天犹豫许久,声音带着委屈地轻轻点点头:”嗯。”
“伤哪了?给我看看。”燕殊心疼极了。
李长天掀开衣裳,露出身上一团团青紫淤痕。
燕殊伸手抚上淤青,令李长天瑟缩了一下,他轻声:“疼……”
燕殊连忙收回手:“抱歉。”
那些淤痕遍布李长天背和腰,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用脚踹出来的。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燕殊试探地问。
李长天像是想到什么害怕的事,缩回床榻角落,哽咽数声,眼睛又红了。
燕殊懊悔自己问得太过直接,连忙安抚:“别怕,不想说就不说了。”
李长天抬头看了燕殊一眼,说:“他们……他们打我,因为,我,我回答错了。”
“回答错?”燕殊皱眉。
“嗯,要是说……不是我,不是我,就会被打。”李长天说,“得回答,是我,是我,就不会被打了。”
燕殊心里莫名涌起不安,他上前,轻轻握住李长天的手,试图安抚不安的他:“李长天,别怕,看着我,别怕,还记得他们问的是什么吗?”
“他们……他们……”李长天看着燕殊的眼睛,小小声地抽噎数下,说,“他们问……”
“人是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