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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秀儿这一天过得不好,她鼓足了勇气答了那样一句,原以还有会后话,偏偏沈夫人听完了,只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不问她为什么,也不再说这事,换了话由和封三娘聊了其它,人被晾在了一边,这下,可真的实实在在地做了陪客。
接着又晒了一会儿太阳,沈夫人说乏了,和封三娘回屋休息,沐秀儿不好跟着去,想到自己驳了沈夫人的意思,见她如此态度,心中认定自己这是惹人生气了,这可不得了,得罪了未来婆婆,这可怎么是好,惶惶不安地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胡思乱想了一阵,心里半点主意没有,到底还是甩了甩头,去了厨房躲着了。
满是心事,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等到张逸兴冲冲地回来,刚想开口同她说,那人却先笑着撒娇:“秀儿,我饿了呢。”只这一句,就打住了她的话头,心上人在外头忙了大半天,下午还得过去干活,哪忍心在这个时候,给她添堵,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张逸并不晓得她家媳妇这会儿心里难受着呢,美滋滋地吃了饭,店里盘货清账,还有好多事,她想着晚上能够早些回家,填饱了肚子,也没顾得上多说几句,就又离开了。
这么着,沐秀儿在人走后又开始提心吊胆,可怜她,整整一个下午都神不守舍,满是心事,做点活计都不成,直到给张逸煎药,方才慢慢定下心来。
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蒲扇,这熬药顶顶重要的就是份量和火候,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火。身边的光线忽地一暗,沐秀儿下意识地抬头,便瞧见封三娘走了进来,刚想开口招呼,这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慈谒的妇人却目不斜视地走到了灶边,打开锅盖取出早早煲好,用小火捂着的燕窝粥,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手上的动作顿住,沐秀儿看着她离开,只觉得喉咙口梗得厉害,这种被彻底的无视的感觉让她心中升出一股子难言的委曲。
一边要盘点清账,一边又要兼顾店里头的生意。直到打洋时,张逸才松了口气。
和伙计们道别,张逸出来时看了看天,暮色已近,这使得她步子加快了许多,只是,她并没有往家走,而是赶着去了邻街,在那儿有一间镇子上很是有名的小食铺子,秀儿独自在家,若在以前,她那闲不住的性子,种个菜,做些针线活,总有事能让她打发时间,可现在在自家娘亲眼皮子底下,怕是不敢乱动,想必,她在家中时,必是无聊无趣得紧,买些零嘴总能让她快活些。
进铺子,四下看了看,先让伙计包了些最有名的核桃酥,再包了些果脯,眼儿看到了一旁的酸梅子,想到秀儿爱吃,又要了些,伙计见打洋了还有生意,笑呵呵,刚包了一半,只听铺子门口传来了男子的叫声:“张逸哥。”
张逸回过头,见是二柱,微有些意外,于是笑应道:“二柱,好巧。”
二柱抓了抓头,眼儿弯弯道:“我是来给嫂子买酸梅子的。”
因为先前骗子的事,许家人对张逸极为感激,两家本是同乡,又都在镇子上,往来也就多了,张逸心中有事,怕回去晚了让她家媳妇等着着急,也没心思多聊,点头表示知道,吩咐小伙计结账。
二柱向来佩服张逸,每每见着总喜欢多说些话,眼尖看到他买的也是酸梅,想到嫂子想吃的原由,竟福至心灵自作聪明地问道:“张逸哥,你买这酸梅子,是不是秀儿姐她,她也有喜了?”
“啊?”张逸乍听到这话,一时怔愣,待看到二柱一脸欢喜地模样,想着他说的话,慢一拍回过味来,隐隐猜到了些原由,于是反问道:“二柱,你家是不是有喜事了?”眼下是男儿身份,她可不像这傻小子,问得极是婉转。
用力点了点头,二柱想到自家老娘叮嘱过的话,嫂子这胎才两个月不到,还是不稳的时候,不能到处声张以免损了胎运,可眼前这人在他心中不是外人,便嘿嘿笑道:“我,我快当叔叔了呢。”
果然如此,这是好事,张逸自然要恭喜一声,“这可是大好事,代我向你哥你嫂子说一声恭喜。”
“嗯,一定带到。”二柱笑着应下,偏脑子还没转过弯,还有问:“张逸哥,那,秀儿姐她?”
张逸被这么个愣头青盯着追问,微有些尴尬,只好答道:“没呢,我只是想买些,放在家里,闲时吃着解解馋。”
二柱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失言了,面上讪讪,不知如何挽回才好。
知这是个实诚的孩子,张逸当然知道他的好意的,正好那小伙计结完了账,付了钱,伸手拍了拍小子的肩膀笑道:“天也不早了,我还得赶着回去,改天得了空,我请你吃酒。”
二柱见他神色并不见异,忙笑着答应了。
张逸提着几包吃食,快步走在街道上,遇上二柱本是一个小小插曲,但他的话,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件心事儿。
匆匆忙忙到了家,如先前一般,进院前绕到小灶找她家媳妇,还没进门就远远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再探头,却没能如愿地看到人。
算了算时辰,她比平时略晚了些,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儿。
刚要转身走人,却见封三娘端了碗盘走了过来,忙打招呼:“封姨。”目光在那碗筷上看了看。
封三娘见她打量面上笑容依旧,不等她说话,先说开口问道道:“回来了,今儿,头有没有疼过?”
“没呢,好得很。”张逸实话实说,注意力还是放在托盘上。
封三娘点了点头,单手托盘,右手伸了过来,示意。
张逸早已习惯了她的举动,想都没想忙抬了腕。
两指一按,细诊了诊,封三娘松开手,不忘叮嘱道:“气血畅了不少,药还是要再喝几日。”
张逸点头,开口便问道:“封姨,这碗筷是?”
里头的厨娘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已经走了出来,封三娘将手上东西递给了她,才答道:“你娘今儿晚上想喝粥。”
张逸心头一紧,今天她虽然回来晚了,可到底没有迟太久,若只是想喝粥,娘也会等她回来一块吃,这一想,自然而然地想到许是母亲胃疼又犯了,急忙询问:“封姨,我娘是不是又犯病了?”
封三娘却很是淡定地摇了摇头:“你娘只是累了,就没等你,单独吃了先歇了。”
“累?”张逸对这话半信半疑,心里盘算着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封三娘似猜出她心事般又说道,“你娘已经睡下了,你就莫要去吵她了,别担心,封姨何时拿这事哄骗过你?”
张逸见她神色平静,细想,封三娘确实从不会拿母亲身子来扯谎,若真有事,更不会离了娘亲身边,跑来送空碗,果然是关心则乱,脸上露出一抹笑。
“好了,你也在外头忙一天,想来是累了,别站着了,快回屋洗洗”封三娘为她解围。
张逸嘿嘿一笑,将手中的一包糕点递了过去:“那我不吵我娘休息,这是给娘买的果脯,封姨帮我带给娘吧。”
“行了,交给我吧,”封三娘接过,却在此时似玩笑又似有所指般添了句:“你快去吧,怕是有人着急了呢。”说完,瞥她一眼,迈步离去。
张逸有些发怔,她极少被封三娘这样对待,等慢一拍想到其中根结,好一阵心虚,若在从前,就算听到母亲歇了,她仍会悄悄去看上一眼才安心,可现在,即便不是故意,到底是因心中的另一人而一时疏忽,大抵,这番举动含着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意味吧。
抓了抓脖子,耸肩暗暗自我宽慰几句,就捧了好吃的,找媳妇去了。
沐秀儿站在窗边,眼偷着往外看了好几回,原本她是想去门外等人的,可当听到,沈夫人决定要单独喝粥的时候,伸出去的脚就有些迈不开了。
凑着看了好几回,瞧着封三娘端了粥进屋,又看着她出来,想着一整个下午她的态度,心里没个底,衣角都揉皱了,也没能等到那人回来,再次听到院里动静,她忙隔着窗缝朝外张望,见仍是封三娘,两肩不由得一塌,指尖抠着窗沿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坐在了窗边。
张逸刻意慢了封三娘一些,见她进了屋,这才快步直冲向秀儿的房,刚踏进屋,就兴冲冲地叫道:“秀儿,我回来啦。”
听到这声音,微带暗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忙回头。
目光相接,三两下快步走到自家媳妇跟前,咧了嘴,“回来晚了,等急了吧,”接着,手直接从纸包里摸出一块果脯,往这人半张的嘴中一塞:“这是补偿。”
果脯味美,甜中带着淡淡的酸,沐秀儿将它含在嘴中,眼怔怔地瞧着盼了一天的人,眸心里这人的笑,舌尖传来的滋味,冲去了心中一直残留的小小苦涩。
见她含着果脯腮帮子微鼓,这小模样诱得张逸凑过去,就在心上人脸上吧唧了口。
整整一天的委屈与彷徨,顷刻间消散了,沐秀儿伸手在爱人退开时将她拉回,双手将人环住抱紧,下巴靠在那消瘦的肩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向来享受温情时不注意其他的粗心人,只道这亲密举动是因为自己买回来的小食,乐呵呵地回抱,嘴上不停:“好吃吧,是前街那家老铺子买的,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嗯”应了声,沐秀儿偏了偏头,脸朝她贴近了些,埋首在颈脖间。
张逸心里美滋滋的,把她拥在怀中,安慰道:“等我明我把铺子里的事都处置完,结了账目工钱,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了,你再忍一天。”
听这话,沐秀儿立马明白她买小食的用意,心头微暖,咽下果脯,鼻尖有些酸,轻轻吸了下。
张逸耳尖,听到了这细小的动静,心里有些小得意,转念儿又想,这好好的可别把人感动得哭鼻子了,于是亲了亲她的发,慢慢松开了怀抱,扶人站好,细打量了下她的脸,果然如她所料那样写满了动容,指不定自己要再煽情些,真能让她掉金豆子,忙笑着将话题扯开去:“这果脯慢慢吃,差些忘记了还有件事儿,我在老铺子里遇上二柱了,他同我说了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沐秀儿拿眼儿瞅着她,这话头转得生硬,哪会不知她想法,也因为这份体贴,存着的心事暂被扔到了后头,小声假意抱怨道:“这天下好事那么多,我哪猜得到是什么,”嘴上这样说,还是认真想了想:“莫不是顺子哥又做成大买卖了?”
张逸直摇头,眼儿弯弯,侧头眨眨眼:“给你提个醒,他是去铺子给他嫂子买酸梅的。”
这提示那般的明显,听完后,沐秀儿哪还有想不到的:“是嫂子有喜了,顺子哥要当爹了?”话语中带着惊讶。
“咱们秀儿真聪明,猜对了。”张逸略带夸张地称赞,马屁拍得响响的。
沐秀儿被她引得唇畔微扬,这确实是个大大的好消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有喜信了呢,”眉微一皱,那小管家婆的模样又出来了:“婶子平日没少帮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咱们也该备份礼,送过去,正式道个贺才是。”
“嗯,我也这么想,是该走一趟,”说到正经事,张逸神色也认真了几分,在路上她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礼物我已经想过了,咱们拿些银子,去镇北那家金器铺子找师傅打个实心的长命锁,这玩意吉利,将来孩子生了,无论男女都能戴。”
“实心的长命锁儿?这是不是太贵重了。”心里估算了一下需要用的银子,沐秀儿有些犹豫,倒也不是吝啬,只是这样的礼,对于一般人家已是极为贵重,似二柱娘那般财物上不肯占人便宜的性子,怕是不会收。
这一点张逸也是考虑过的,不过,她也有她的想法儿:“就送这个,你想想,咱们顶多再过一月就要去南边了,我先前和你说过的,这一去想回来,怕也要一段时日,等到那会儿,只怕顺子家孩子都生了,指不定娃娃满月百日都过了,你也说了,婶子帮我们不少,这礼看着重了些,但若真算起来,也不过将后头的礼提前一块送了。”
沐秀儿听她说得很是有理,也就不再反对,倒是,听这人说到一月后去江南,不由得又让她想到今日的事,她眼下惹了沈夫人生气,会不会有变数也说不定,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张逸的眼没离开过她媳妇的脸,直到这会儿才察觉到这人脸上的小小异样,她是不知道原由的,只当沐秀儿还在考虑这送礼的事,略思忖了下,想想那些担心的问题也有道理,如今四五两银子在她眼中已不是什么大钱,可在别人眼里就不同了,确实有些思虑不周:“你说的也有理,这一下子送这样的一份礼是扎眼了些,要不,咱们不打实心大锁,打个小锁片,或是小木鱼儿?”
沐秀儿知她想差了,忙摇了摇头:“你这主意挺好的。”
张逸见她虽然答应,可这会儿明显不似先前那般有兴致,隐隐觉得有些儿不对劲,“怎么了秀儿?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问话的语气是带着肯定的。
沐秀儿知道瞒不过,她本是打算等吃过了饭,再慢慢把事说给她听,好找她讨个主意,现在既然被看出端倪,也就无意隐瞒,抬起头对上她的眼儿,略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道:“承霜,我,我今天怕是把,把娘给惹生气了。”
生气?张逸全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你把娘给惹气了?”
沐秀儿轻点了点头,脸上很是忐忑。
张逸的脑子倒也转得快,确认听到的话后,很快联想到了,刚才封三娘那似有所指的话,再往深处一想,娘没有犯胃病,却早早独自喝粥歇下,必是故意这样做的,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能肯定,她娘是对秀儿有所不满了,这下心不由得重重往下沉了沉,她与秀儿的事,娘还没有点头答应,若不得母亲的认可,将来就算坚持守在一起,也必定会横生出许多波折,秀儿她不会放手,可对娘亲的孝道也不可舍弃,这关口出了岔子可不是好事。
心思百转,总得弄清事情再好做出对策,张逸咽了一下强稳定心绪,努力做出沉着样,拉过沐秀儿的一只手,小声劝慰道:“秀儿,你别担心也别多想,先和我说说,你怎么惹到我娘了?为的是什么事?”
沐秀儿手被她握着,心也定了几分,用力抿了下唇,这才慢慢把今儿早上所有的对话一一复述:“娘说,认我做女儿,明面上咱们兄妹相称,暗地里做夫妻。”一口气直讲到了最后。
张逸边听边思量着母亲每一句话的用意,待听完了这一句,突地插嘴,急急追问:“你是怎么答的?”
沐秀儿见她这样,咬了下唇,公布答案:“我说,我不愿。”先前声音不大,说到后头那三字,却是字字铿锵。
即便早就料到了答案,在亲耳听到沐秀儿的话后,张逸才如释重负般长长松了口气儿,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沐秀儿能看出那一瞬间的放松,心也为她的这一丝变化而定了些。
张逸再次将前前后后所有一切细想了想,待想通了所有的关键,思及那最后极为坚定的不愿意时,心间霍地窜起了一股子欢喜劲儿,“傻秀儿。”带着爱怜的别样称乎脱口而出,眼中带笑,说的却是其它:“晌午,我回来时,你怎不对我说。”
沐秀儿已从这人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无碍,可想到沈夫人同封三娘对自己突然转变的态度,又有些不确定,她不明白这人何以如此笃定,她不明就理开口问道:“你不担心?”
“担心?”张逸声音中的笑意越发的深烈:“秀儿,你若答应了,我才该担心呢。”
“为何?”乍听她这样说,沐秀儿好不惊讶。
张逸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解释,只一味地盯着追问:“那你先告诉我,为何说不愿。”将心上人两手握住轻摇。
沐秀儿心中着急,可这人摆着一副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模样,闹她不过,只好老实说道:“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只是不愿意那样和你在一起。”不是不晓得那是权宜之策,可就是不愿意点头,对上那越发明亮的眼,将心中的想法全盘托出:“我不能答应,我晓得,你也不会愿意的。”刚说完,手被人用力拉过,人撞入了温暖的怀中,被人紧紧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过渡章吧,突然发现,我写的很多细节,读者们都没有明白用意,看来是太含蓄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写得直白些,汗。本月最后一天,大家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