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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悲伤的事
“你说小雨还会醒？”何俊莲期冀又忐忑地看着肖林，生怕是她听错了。
肖林：“就算她会醒，也不会是你们期待的样子。”
何俊莲只听到杨思雨会醒，已经注意不到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杨建章敏感地抓住重点：“什么叫不会是我们期待的样子？小雨会变成什么样？”
肖林：“丧尸。”
“什么？”杨建章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肖林的话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杨思雨醒过来会变成丧尸，只要她会醒，这就是不可避免的。”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杨建章颤抖着嘴唇，到底不甘放弃。
肖林摇头，杨建章颓丧地坐到地上。
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是希望杨思雨醒来好，还是宁愿她不要醒。
村长丢下一群人跑过来，陪着等了一会儿，看暂时没什么动静，低声和肖林说了几句，转回去把庆祝会的事情交代给杨建邦负责，又匆匆赶到杨建章家。他这一来，不仅他自己来了，后面还跟着周向辰和杨建忠。
周向辰正要问肖林是什么情况，杨思芸卧室里传来了动静。
何俊莲猛地站起身，又一下子跌了回去。杨建章扶着她，三两步朝着杨思雨的卧室走去，却僵在门口，倒抽一口冷气！
何俊莲见杨思雨从床上爬起来，就想扑过去，杨建章却扯住她，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东西。
说是东西，实在是杨建章不敢承认这是他闺女！
大概是刚变丧尸的缘故，杨思雨的动作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在床上爬着，朝着门口的方向嘶吼，噗通一声跌下床，继续往前爬。它的衣服还完好地穿在身上，如果不看正脸，就是一个正常人，可那张溃烂扭曲的脸，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杨建章抓着何俊莲的双肩倒退了两步，何俊莲回过头拍打着他哭叫：“你放开我！那是我们闺女啊！你不认她了吗，你不认我认！”
“你看清楚，那不是我们闺女！”杨建章咬着牙，把眼眶中的泪忍了回去。
就算听到肖林说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毕竟不一样，他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何俊莲要他护着，怕是他也会和何俊莲一样犯傻！
杨建章几乎是拖着把何俊莲带离了卧室，何俊莲一口气没缓过来，晕了过去，杨建章却松了口气，这样也总比醒着伤心好。
肖林关了杨思雨卧室门，杨建章安置好何俊莲之后，疲惫地回到客厅。
杨思雨卧室传来抓挠门板的声音，就像挠在每个人心上，让人心神不宁。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村长心里纵然再不忍，还是得问：“小雨这情况，你们打算怎么办？”
杨建章张张嘴，“我……”
村长叹口气，拍拍杨建章的肩，“小雨那么爱漂亮的孩子，肯定不希望自己死后变丑，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就让她安安心心地走吧。”
村长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杨建章很清楚，他也知道，丧尸是不能留的，可……可那是他的宝贝闺女啊！
“能让我想想吗？”杨建章的目光中隐含哀求，好好一个人，经历这场沉重的打击，看起来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虽然我知道大家很难过，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周向辰面色严肃，眉间含着一抹隐忧，“丧尸化既然已经开始出现，就不会只有杨思雨一个特例，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你会不会过于……”村长的话没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就是一变。肖林也想到了：“今天因为发烧没去的似乎不止杨思雨一人。”
正当这时候，杨建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村长！丧……丧尸！”
杨建忠气都没喘匀，只能捡最简单最关键的话说了，还怕村长没听懂，喘了几口气想补充，被村长打断：“有人变丧尸了？几个？”
“两个，是……秀莲嫂子和思豪。”杨建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村长是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有人变丧尸的事，等感觉到这一屋子低迷的气氛，才好像明白了什么，讷讷地问，“是俊莲嫂还是小雨……”
村长：“是小雨。”
“这，这，小雨她，村长怎么办？”杨建忠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村长还来不及说什么，周向辰先一步开口，“村长，有些事我想和你私下谈谈。”说着，周向辰看了杨建章一眼，明显这个私下需要避开的主要是杨建章。
村长：“咱们出去说吧。”
除了他们俩，肖林和杨建忠也跟了出去。
确定屋子里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之后，周向辰看肖林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说：“丧尸病毒可能会形成感染，安全起见，最好把丧尸尸体火化。”
周向辰那一眼，看起来就像这本是肖林的想法，只是周向辰代替他说出来，村长当即皱紧了眉。
村长：“不行！人死后能图的就是个安宁，你们这样把人挫骨扬灰，这种事我绝不同意！”
周向辰：“这怎么能叫挫骨扬灰呢？现在很多人死后都是火葬，只要把骨灰留着，不都一样么？”
周向辰觉得村长的想法太封建，却不知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很多风俗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像人死后就得入土为安，这是他们不会改变的想法。
“我不管你们城市里怎么兴，反正我们村的人死了就得埋进地里！这事没得商量！”村长语气生硬，脸色也冷了下来。周向辰这是和他说，要是他敢当着杨建章的面说，杨建章得和他打起来！
周向辰还想说话，村长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再说这些话别怪我翻脸！”
“村长，您先别急听我说。”肖林按住想要争论的周向辰，“向辰说这些也是为村子里着想，不过没考虑周全是我们不对，不火葬也可以，但这事儿总得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村长一听不用火葬，放缓了态度，不像刚才吃了炸药包一样一点就然。
“今天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光是家里人变成丧尸就让他们没法接受，就算要处理丧尸的事，也得一步步来。”村长语气异常沉重，他是一村之长，这个村就是他的责任，出了这事儿，他虽然感受不到家属心里那种悲恸，但压抑沉重的心情比他们只多不少。
肖林点头，“现在的情况的确很难办，不过，”肖林话锋一转，“这件事不能久拖，拖得越久，看到自己家人变成的丧尸只会越不忍，而且丧尸会进化，不仅如此，丧尸的存在会对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会产生什么后果，谁都无法预测。”
村长：“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建忠你等会儿把大家都叫上，到底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好好一个庆祝会办到一半被迫结束，大多数人都还在，就只需要叫上家里生了事的那几家。
用来办庆祝会的东西还没撤，整个场子凌乱而又热闹，在座的人却一个个沉着脸，没了玩笑的心情。
“临时叫大家集合的原因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村长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整理情绪，“咱们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是我和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但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不能一味地沉陷在悲伤里，活着就代表还有希望，我们得抓住这点希望，只有我们过好了，才能给不在的人一点慰藉。”
家里出了事的，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哭起来，胖的人也红了眼眶。
村长低下头，偷偷用袖子抹了把眼睛，“你们都见识过丧尸的凶残，不能把这种东西留下来，你们几个别急听我说。”村长朝何俊莲他们几个压了压手，杨建章一左一右拉住站起来的何俊莲和杨建邦，杨建兴到底还有点理智，听了村长的话后坐了回去。
“你们没办法接受，是因为他们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你们的家人，这个我理解，可你们这种想法是错的！”村长一改之前温和的语气，严厉地说，“你们不能把那种东西当家人！你们是亲眼看到他们死的，死了的人怎么会活过来？丧尸不会把你们当家人，它们只会要你们的命！”
说完这点，村长又缓和了语气，“小雨、思豪和建林，他们是去了另一个极乐世界，他们还活在你们心里，活在我们大家心里，不要让丧尸这种肮脏的东西玷污了他们的灵魂，不要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还要继续伤心。”
“村长，您说的我们都明白……”杨建章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俊莲的声音打断。
“骗子！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死的不是你闺女，你当然不知道心疼！不对，我闺女好好活着，她还在家啊等我回去！”何俊莲吼得声嘶力竭，杨建章拦也拦不住。
然而这话却让一些人心里有了想法。
——今天要被处理掉的是别人，可万一有一天轮到自己头上呢？难道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处理掉？平心而论，这种事他们做不到！
反对处理丧尸的声音越来越大，村长原先说的话在他们耳里就当是放了个屁。何俊莲有句话说得对，出事的不是村长家里人，所以他能冠冕堂皇地摆出一大堆理由来说服他们，对他自己而言不痛不痒。
眼看情况就要失控，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一声惨叫。
人群不自觉地分开，看清楚后面的情况之后，所有人都惊慌地往后退，远离那个惨叫的人。
有眼尖的认出扒着那人咬住不放的东西，手指着颤着声说：“那不是，那不是建林吗！”
准确地说，是变成丧尸后的杨建林。他身上的衣服没变，脸上却有了很大变化，尤其此刻凶恶地撕咬着手里的人，那样子看起来，谁也没办法违心地说他还是个正常人。
在众人害怕躲避的时候，成弈面无表情地解决了丧尸杨建林，把那个倒霉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
看着成弈手里捂着膀子不停哀叫的人，谁也没办法指责成弈刚才的做法，连带的，刚才反对处理丧尸的想法也开始动摇。
村长越过人群走过来，看到面前的情况就忍不住眼前一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把变成丧尸的人关起来吗？”
问完之后，他自己先反应过来：杨建林一直是一个人住，他发烧没来也没人说一声，被忽略的杨建林变成丧尸之后自然也没人管，就这么从家里跑了出来。
虽然这个变故让大家不再反对处理丧尸的事，但村长完全高兴不起来。事情还没解决，人倒是又搭上一个，这都什么事！
村长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暴躁的脾气，目光不忍地看着那个被咬的倒霉蛋，倒是那个倒霉蛋自己强撑起一个笑容，忍着痛说：“反正我这情况也没救了，就给我个痛快吧。”
杀丧尸是一回事，杀活人是另外一回事。就算他们能接受处理掉变成丧尸的那些人，也无法接受在一个人还活着时就要杀掉他。
村长抖着唇说：“瞎说什么呢？”
然而除了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成弈却没听他们废话，手起刀落，手里提着的人就没了声息。
村长和周围的人即惊且怒地看着成弈，同时又恐惧与成弈的冷血，一个活人，他说下手就下手，怎么能不让他们忌惮？
成弈看到他们的眼神，却没有为自己辩解。
但毕竟他们还要在村里过一段时间，成弈不在意，肖林却不能任村民对他们产生不好的想法。
肖林抢在村长之前感慨似的说：“长痛不如短痛，他这样总比变成丧尸好，村长你们也别太难过了，大家得打起精神应付之后的事。”
“你说得对，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村长哑着声音说。
大家把杨建林和那个倒霉蛋的尸体放在一起，村长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村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肖林他们对付丧尸比我们有经验，有变成丧尸的就交给他们处理，尸体也不能随便埋了，咱们，咱们得防着丧尸病毒感染。”
村里的人死了不能埋出村，村长一时间也没想到解决办法，只说了这么个情况。
周向辰见村长对他之前的话避而不谈，也明白了火葬这种对他们而言再寻常不过的事，在这个村子里可能真是个禁忌，也就没再旧话重提。
杨建华想了想说：“要不在后山上找块地方，把死了的人都埋那儿吧。”
“不行！”杨建华刚说完就有人反对，“埋在那儿和扔到乱葬岗有什么区别？”
杨建伟叹了口气，“在村子边上找快地吧，只要咱们平时不去那儿应该没事。”
周向辰皱眉，“村子边上离得太近了吧？”
村长：“你们可能不理解我们这儿一些风俗，但这……是最大的让步了。”
即便是有风险，他们也只能担着那些风险。
散场的时候，杨思芸追上肖林，“我，我想和你单独说点事。”
肖林示意周向辰他们先走，周围的人散去之后，就只剩肖林和杨思芸。
杨思芸因为对肖林的爱慕，从来不敢盯着他看太长时间，现在却反常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脸上混杂着悲伤和坚定，看着肖林无比认真的说：“我喜欢你。”
“抱歉，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
虽然早就预料到结果，杨思芸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没关系，我和你说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情，我怕哪天我也变成了那样，就来不及和你说这些话了。那，再见！”
杨思芸说完，不给肖林反应的时间转头就跑。
她想：小雨，我和他说了，也被拒绝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他知道。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拒绝，还是因为想起杨思雨，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