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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对秦若勋的信任由来已久。墨渊很少管杂事,除了司徒崇明之外,剑阁其他的弟子都被他随手丢给了秦若勋照顾。所以温宁他们几乎是由秦若勋一手带大的,而这次若不是秦若勋将她从湖里捞了出来,她更是难逃一死。
“见阁主行踪诡秘,我那时才跟了出来。没想到刚好救了你。”
秦若勋将温宁拉到更为隐蔽的地方,轻声叮嘱道:“可阁主德高望重,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两人的话。青城派一行避无可避。只是你一定要小心。”
温宁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可我不知道从何查起。”
“当年的事情十分曲折,宋离最后能查出真相,阁主在里面起了很大作用。”秦若勋垂下眼帘,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十年前,付礼言一连杀了五人,并且多此一举地从五具尸体上割下一部分带走。真相大白之后,人们知道他用的凶器是冰魄针,便都以为付礼言割取死者身上的一部分,只是为了隐藏上面独特的针刺伤口,避免众人由此联想到紫月盟。
可之后不久,付礼言被人围攻走投无路,竟发狂点燃了列子塔*。所有人看着那具黑炭一般的尸体,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还是宋离看出了其中蹊跷,发现那尸体上有缝合的痕迹,竟是由五块躯体拼合而成。谁能想得到,付礼言杀人之时,就已经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点燃列子塔之后,就从塔下的密道假死遁逃。
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人知道,付礼言为什么会急不可耐地想坐上掌门之位,甚至不惜与魔教勾结,也没有人知道,他当年假死之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如今是死是活。
“因为那具焦尸是由无辜者的遗体拼接而成,所以众人便将其收敛了,同被害的死者葬在一起。”
秦若勋道:“可如今我却怀疑,付礼言是被人陷害的。温宁,你若要查,就先从那五个墓查起。”
温宁到底阅历不深,闻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秦叔,你让我去掘墓?”
秦若勋幽幽地望着她:“这件事总有人要去做。真相一日不明,你的同门师兄弟们就都有危险。”
“……”温宁沉默片刻,咬牙道:“好,我干!”
温宁就这么跳火坑去了,司徒崇明则刚从火坑里爬出来,一路跟支箭似地冲到两里外的湖边,才心有余悸地停下脚步。
侯青倬从他身后冒出来,递给他一串野果子:“走了这么久,定是渴了。来,尝一尝。”
司徒崇明默默地接过来吃了。
侯青倬笑着打趣:“司徒兄你可真是好养活,喂什么都吃,竟一点也不挑食。”
司徒崇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地说道:“因为是你给的。”
侯青倬被他不拐弯的坦率给煞到了,怔了片刻,干咳几声掩饰心底泛起的那一点点异样情绪,随即才柔声道:“若你不喜欢,不吃也没什么关系,不要勉强自己。”
而作为一个坦率直白、清纯不做作的男神,司徒崇明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他默默地看了侯青倬一会,就把手里剩下的野果还了回去,认真道:“太酸。”
侯青倬:…………
司徒崇明:“其实我不爱吃栗子。”
侯青倬:…………
受到严重打击的侯青倬顿时就焉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幽怨地说道:“拿这些东西给你吃,想来我必定很讨人嫌?”
司徒崇明没想到侯青倬会这么失落,他顿了顿,忽然福至心灵,机智地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玩笑。”
看他一本正经撒谎的样子,侯青倬忽然有些想笑。他将剩下的野果丢进自己嘴里,想了想说道:“果子是有些酸。咱俩都吃了,这回也算得上是一起同甘共苦过了。”
“我不需要你同我共苦。”司徒崇明摇了摇头:“这次你不该跟出来。武林盟主是个烫手山芋,所以我才推拒了,可这么做必定得罪了很多人。”
他看向侯青倬,一字一句道:“若有一天我被众人推下万丈深渊,你一定记得也推我一把,别因为我而受了连累。”
侯青倬微微张大眼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色竟忽地全正色下来,眼底各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倏忽闪过,化作某些更为沉重的东西却沉淀凝滞。
“有我在。”他冷声道:“没有人敢这么对你。”
他说得极为认真,司徒崇明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感动。他于是感动地说道:“我知道了,三叔公。”
侯青倬:…………
这称呼实在是太破坏气氛了。
“纠结于辈分不免失了亲近。”侯青倬咳嗽几声道:“司徒你还是直呼我名字的好。”
司徒崇明就是怕太过亲近,自己再跟上次那样胡思乱想叫侯青倬为难,因此严肃认真地拒绝了他:“长幼有序,礼不可废。”
侯青倬:…………
他一定要弄死墨渊,把这笔账给讨回来。
而被他念叨的墨渊,这时正倚在贵妃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棋盘,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颗黑子。
秦若勋站在一旁,将微凉的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一壶。
墨渊抬起眼睫,歪着头像是个好奇的孩子一般打量他,笑道:“你不高兴。”
这并非一句疑问句,秦若勋心中颤了一下:“属下不敢。”
“只是不敢罢了,若不是你爹在我手里,恐怕你已经杀了我千遍万遍。”
见秦若勋愈发惶恐,墨渊温声说道:“你不必害怕,我只不过同你闲话家常。你当日求我饶温宁一命,我其实颇意外。这么多年,我竟一点也没看出你是喜欢那个丫头的。”
秦若勋低着头,没有回答。
四下安静极了。
墨渊笑起来:“人就像是一桶水,每次动情便是往外舀水,若是喜欢得狠了,还要不计后果地往外倾倒,可这水却是有限的,若是倒光了,那就再也没有了。年年这个时候,我心里便空落落的,见着你这样的痴情人,便也格外心软。”
他似乎真的只是在闲话家常,秦若勋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墨渊重重地磕了个头,整个人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颤声哀求道:“您说的属下都已经照做了,温宁现在已经往青城派去了。您若是想要属下的命,随时可以拿去,只求您不要动温宁。”
墨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见秦若勋脸上青白一片,忽然就意兴阑珊起来,挥挥手让他下去。
鎏金宝鸭炉里点了香饼,冷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冰纹格的窗子开了半扇,月光寒涔涔铺了一地,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一丝人气,寂寞仿佛有了形体,触手可及。
“今天是你的忌日。我当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惜他们将我当做喜怒无常的疯子看,一见我就吓得只会打哆嗦…………其实你也是一样的,你恨不得我去死。”
墨渊随手将棋子丢回棋篓,唇角如往昔般勾起了三分弧度。月辉渗进了他的双眸之中,房中分明只有他一人,他却直直望着前面的虚空,自顾自地轻声道:“思无涯,可我还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