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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晏旒弯腰扶起王秀才:“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可担不起这番大礼!举手之劳罢了。”
王修儒也不牵扯,面上不见波澜,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直起了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家妻尚在病中,在下也是在无它法。”
“何人在此大声喧哗?”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手上还拿着药剂,面有愠怒的看着吵嚷的人群,打量了一番与他对视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小儿何故如此?”
帝晏旒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大夫作揖:“叨扰您了实乃无心之举,只是想请您去看个病。”半点没提那小厮的作为,该给的教训也算给了,还是先请大夫治病才对。
“看病?”那大夫眉头微蹙,愠怒也消了些,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小厮扫了一眼膝上还存有印记的王修儒:“可诊出病症为何?”
王修儒连忙将他妻子的状况详尽的叙述,又把往日所看大夫得到的结论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这些繁杂的术语让帝晏旒在一旁咋舌不已,可见那王秀才对他妻子是何等的在意。两鬓斑白的大夫听言眉间隐隐有了忧色,忙折身走进药铺中:“跟老朽进来。”
王修儒连忙跟了上去,帝晏旒与赫连轻纱也不敢耽搁,遣退了大内侍卫便跟了进去,药铺中人声鼎沸,扑鼻的中药味让帝晏旒微微皱眉,她向来闻不得这味道,时间稍微长些便会生出晕眩的情况,好在前世也不长生病,只有在实在抗不过去时才会“视死如归”的灌些中药。
帝晏旒本以为那大夫是要去药柜取药箱,却见他径直向内堂走去,内堂中向来是用以熬制中药的地方,帝晏旒心中不由的发怵。
赫连轻纱见帝晏旒没有跟上去,有些疑惑的转身,只见帝晏旒面上有些苍白,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她自己也未发现的担忧:“你怎么了?”
帝晏旒抿唇摇了摇头:“我先行出去,若是有需要用银两的地方你便替他结了吧。”语罢便把一包银票递到了赫连轻纱手中,头也不回的匆匆出去了。
赫连轻纱愣了愣看着手上的包袱,他就不怕自己做事有失得当,如此相信吗?
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嘴角,却在转身的一瞬停滞在了原地,面上神情数变,不可遏制的微启朱唇,满面是说不出的复杂与惊讶。
又缓缓摇了摇头步入内堂,还是先问清楚吧,如果真的是这样……赫连轻纱面上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微笑,似是夹杂着愠怒与喜悦和一点令人见了便会心生怅然的忧伤。
帝晏旒出了药堂,见方才看热闹的人已去得差不多了,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走到了街心踏踏步子,这个季节的阳光不甚热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帝晏旒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小友。”
帝晏旒眯着眼,因打哈欠泛起的泪花尚且凝在眼中,独显出一番慵懒旖旎,来人瞧她这番模样,不由得叹气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帝晏旒后退了几步方便打量对方,眸间已是一派冷寂,再不见波澜。
只见来人一身道士服倒是整齐净爽,可那光光如也的秃头与道士服相衬起来又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左手中还拿着一块泛着油光的鸡腿,虽然相距两米左右仍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酒气,圆胖的脸上泛着红光,显然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帝晏旒不禁笑了笑,这算是什么造型?那不知是道士还是和尚抑或二者皆非的人大大咧咧的咬下一口鸡肉,满嘴油光道:“你笑什么?”
帝晏旒摸了摸自己的空腹,无奈的撇了撇嘴:“自然是笑你的不同寻常。”顿了顿,面上透出几分恍惚的说道:“人生苦短,随心才是最重要的。”
见那人豪爽的笑了笑,帝晏旒心道一声果然,这样打扮以及行事的人不是有病就是不顾世俗眼光,她便选择了一句中肯的话说了说,虽不知来者何意,先取得对方的好感还是比较重要的,不过那句话也的的确确是她的心里话,只是她此生,注定了无法随心所欲了。
帝晏旒怅然若失的心绪很快被来人的一句话搅得烟消云散,继而替代它的是深深的诧异与不安。
只听那来人语气轻爽:“不愧是活过了一世的天宠公主,思想觉悟比这些俗世之人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似是注意到了帝晏旒面上一瞬而逝的复杂神情,颇为悠闲地又嚼了口鸡腿,将吃剩下的骨头用手帕包了起来,神情肃穆的将包着鸡骨的手帕举到面前,满面歉意的弯了弯腰:“阿弥陀佛,愿你早日超生。”
帝晏旒因为那和尚的话而心中焦躁不已,又见其正动作奇怪的摆弄一块装着鸡骨的手帕,愈发难耐了起来,却又碍于礼节不便打断他的动作,只得慢慢稳下自己杂乱的思绪。足足过了半点的时间,和尚才再次恢复了那副不着掉的模样。
帝晏旒冷着脸忽视了这怪和尚奇怪的举动,想到了什么似的环视一圈,见周围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才算是松了口气。
怪和尚像是能看出帝晏旒心中所想,不以为然道:“贫僧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是无人的见我二人作何的。”
“你是何人?”帝晏旒再次平静下来,一叶方丈既然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与那命盘不无关系,而现在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癫和尚也能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让她不由得心惊,若是他们任意一人说了出去令有心人听到,那时便不是欺君之罪那么简单了……
灵魂重生,先不说自己的父皇会不会借此软禁自己以求获得方术,那时即使自己没有,也逃不过审问与利用,且说这泱泱大地上有多少能人异士虎视眈眈长生之术,若是让他们知晓了自己的经历,又如何躲得过!
这样的后果令帝晏旒心惊不已,却不动声色的看着那怪和尚,隐隐起了杀心,不过一瞬便被她自己掐灭了,她人小势弱,几十让大内侍卫抓了这和尚,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反而会令事态更加繁琐难解,再者,她在心底,仍是不愿滥杀无辜的,如果他不说出去,自己不过多了一个人清楚底细罢了,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和尚宽慰的笑了笑,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了解这世间万物所知所想,戏谑地看了眼这个逆天而行的灵魂:“贫僧无名无姓,道号癫,施主不必忧心,知晓你身份的,在这世间……”和尚语调一顿,似是在调帝晏旒的胃口,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在这世间不过两人,不过再过些许时间,便会有第三人知晓,而贫僧向来守口如瓶,施主大可放心。”
帝晏旒面色变了几变,她没办法不担心,本已足够糟糕的处境若是真的再添一把火,希望便更加渺茫了,眸色一沉却仍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多谢癫大师,敢问第三人又是何人,是否可以相信?”
癫和尚大笑一声,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时至尔自会知晓,缘矣孽矣,至于是否可以相信,这须得问施主自己的心。贫僧今日只是想提醒施主一句,望施主莫要太过偏执,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恍惚之后,只余帝晏旒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中,再不见那僧人人影,耳畔还回响着他走前的“缘至之时,告诉贫僧你所要为何,贫僧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帝晏旒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脑袋有些许混沌之感,抬头去看那刺目的日光,身体却如坠冰窖,我到底想要什么……
往日的画面一幕幕浮现,神情也因这些画面的内容而瞬息万变,最后定格在一片刺目的红,佳人白肤胜雪,红装妖冶如血,面容却被一层薄雾阻挡,使得她看不真切。
帝晏旒有些着急的拂去那层薄雾,又因心下隐隐的恐惧迟迟没有抚上去,脑海中又是一幕幕佳人微笑,面容同样看不清楚,她终是咬紧牙关拂开那片迷雾,只见一个衣着龙袍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中,与那个女子执手而立,面上满满都是得色,一字一顿如刀割在她的心头上:“你凭什么与我抢?”
慢慢的无力涌上心头,帝晏旒木然的摇着头,她不要这样,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没有人敢与她抢了!
她要这天下向她俯首,再也没有人能分开她们!
“让开!”恍惚中的一声厉喝穿透层层雾障,帝晏旒瞬间回过神来,一辆马车正直直的向她冲撞而去!
帝晏旒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已是根本来不及闪避开,眼见这横冲直撞的马车就要撞上去,路人已经不禁扭过了头不去看这血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