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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贾赦的院子,这是一个三进的宅院。看起来,还是在荣国府内,但实际上对外有自己的门庭。算起来,也是另一种分府另过的意思。只是这种形制,根本不符合贾赦以及贾琏的需要。不过,总不能一口就吃成了一个胖子。
进入贾赦的书房,此时贾赦正躺在长塌上,翘着腿在自己肚皮上逗弄一直黑色的小狗崽。见到贾琏进来,动了动下巴示意他坐在一边的矮凳上。贾琏看了一眼那小厮坐着捏腿什么的凳子,低下头撩起长袍坐了下来。
看着他坐下,贾赦继续逗着小狗崽懒洋洋的吐出两个字:“说吧!”
“父亲……”贾琏握紧手,他此时浑身颤抖。他是一只惧怕父亲的,虽然贾政当年打宝玉打得很凶,但到底是文人没多少力气。贾赦不同,他虽然不动棍棒但是就那气势就让小时候的他,看了就尿裤子。就是重生后,依然如此。
“怎么?”贾赦斜眼睛看了他一眼:“吃了些酒,就哑巴了?”
“不是!”贾琏哆嗦了一下,低着头老实说道:“回父亲的话,老太太那边似乎不怎么高兴。”
“不高兴才好呢!”贾赦咧嘴一乐,手指逗着小狗崽的下巴:“你高兴不?你高兴不?哎……你高兴就好!”
“可是眼下,新帝第一年上皇还在,多少还会念着她的好。”贾琏说的是贾赦的痛处,这也是当年史老太君能够成了平妻的原因。一个从宫里放出来的女官,就是老亲老旧的又能如何了?他母亲可是忠诚亲王做的保山,结果还是进了府成了平妻。不就是因为,她曾经是皇帝身边的女官吗?
“别管那些!”贾赦冷着眼看着贾琏:“你记得你自己的路子就好,你老子我有你老子我的法子。”他拎起小狗崽的脖子递给贾琏:“废了半年力气找人得来的黑狮,给你。叫启元,开启开元的意思。你可以给他起个俗点儿的,叫圆球什么的也成。让你媳妇养着去,算是我这个做公公给的新婚礼物。”
贾琏接过小狗,喜出望外。他小的时候就想要过一只,看着卫家的那些狗就喜欢的不得了。但是那时候在老太太身边,不让养这些毛绒绒的东西。说是怕咬了人。他接过小狗崽,高兴地抚摸着。小狗还没睁开眼睛。看起来不足二十天,若是想在这大冷天养活了还真得让女眷来。他毕竟每日还是要去先生那里读书的。
贾赦知道贾琏的心思,他吐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两封信递给贾琏:“拿去,一封给王子腾。另一封委托他派人送到你姑姑那里。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回头别跟你媳妇炕头一热乎就说了。”
“是!儿子绝对不会露出半分来。”贾琏安抚好小狗崽,低着头等着贾赦说话。
“我跟你叔叔不是一个母亲,这件事情怕是这个府里也没几个老人知道了。外面知道的,也很少会对外说。只是你的姑姑,却实打实的是跟我一个母亲的。当年我母亲血崩死了,留下一个女孩儿。就是你的姑姑,只是你祖父看着她太小就抱到了老太太那里。为此,我祖母后悔了许久。但是若不把你姑姑给她,那么就得把我给她。所以,我祖母去的时候留下的嫁妆我一份,你姑姑一份。并且要求你祖父亲自做主你姑姑的婚事,并且做了限定才有了你林姑父。但是记得这事情的人不多,而且一个孝字压死人。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是前些日子你姑姑来信说,她怀孕了。这看着是好事情,但是也有可能变成坏事情。我知道你是个机灵的,你这回去,给我盯紧了你姑姑。”
“是!”贾琏点头应诺。他此时脑子乱哄哄的,他知道父亲跟二叔并不是一个母亲。但是却从未想过,原来姑姑竟然跟二叔也不是一个母亲。前世只知道,姑姑跟母亲交好看不上二婶。但也多认为是姑姑自视甚高的关系。毕竟二婶不懂诗书礼月,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就如小妻子这次送的礼一样,自己的妹妹迎春哪怕是庶女,也得到了足够多的礼物。而探春,则只是面子活。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贾赦复又很快低下:“那……姑姑知道吗?”
“她如何不清楚。如果不是我祖母当年派了丫头,后来又请了嬷嬷她如何活得恣意?”贾赦哼了一声:“原本的嬷嬷我看着黛玉的脉案,怕是不能用了。这次你去,顺手处理了。然后带着四个过去,两个留给你媳妇两个给你姑姑。”贾赦想到没有交代的,连忙补充上。
“是!”贾琏听闻,很是高兴。父亲说的嬷嬷,必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也必然是经过父亲多次筛选的,一定会比家里带出的强。这样,怕不得已带出去的也得顺手处理掉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怀念自己曾经那个心狠手辣的妻子了。现在的小妻子,怕是得好好试探了才行。这些日子看着,若是提点的好说不得也行。
贾赦吩咐完,让他用毛皮袄子包裹着小狗崽离开。贾琏坐上车,手伸进皮毛里面给小狗和暖。旺儿看着新奇,想要打开看看。但是听说还不足月儿,就放下了心思。贾琏回来的时候,王熙凤刚好洗了脸歪在炕上吃着小厨房送上来的甜汤。
贾琏笑嘻嘻的凑到她身边,抢了她的甜汤碗放在一边献宝一样将小狗崽捧入她怀里:“看看这是啥!”
“呀!”王熙凤被小狗崽惊喜到了。她是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的,手指轻轻勾拉看着眼皮也没睁开就连忙呼唤在一边的秋菊:“快些弄点温热的奶汤来,二爷真是的这都还没出月子呢!”
她坐起身,等着秋菊弄了一小碗温热的奶汤,拿了小银勺弄了一点点奶汤喂给小狗崽。也许是小狗崽到贾赦哪里,就被这么照顾。也许是狗跟人的缘分,王熙凤送过去的奶汤很快被喝掉了。她眯着眼儿,一边喂一边问搂着她的贾琏:“你从哪儿得来的?”
“老爷给的,说是给你养着玩当新婚礼了。”贾琏下巴搁在王熙凤颈窝,双手搂着她的腰:“可喜欢?”
“怎么不喜欢,伯母怕这种东西。我一项是不敢养的?这是什么种?”王熙凤喂饱了小狗,就翻过它一下一下的给它安抚着肚子。小狗崽舒服的哼唧着,两个人低头看着都带上了笑颜。
“是黑狮,说是一个朋友送的。给起了个名儿,叫启元。说起个诨名,叫圆球儿。我倒觉得,后面那个很好。”贾琏伸出手指跟着王熙凤一起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王熙凤歪歪头:“今儿的事儿,公公怎么说?”
“瞧,这有了礼物就改口喊公公了!”贾琏听出她话语中的变化,咧嘴一乐亲了她没有脂粉的脸颊一口:“说随她们闹去,我们过我们的就成。你呢?可有什么事情跟二爷我说的?嗯?”
“去!”王熙凤娇羞的别开脸瞪了他一眼:“那望月飘雪都是老太太的人,我看你是收房呢?还是送回去?”
“怎么说?”贾琏听到王熙凤这么说,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说到。虽然只有几天,但是留下的人却是呆了一个月了,任何一个大家子的奴才,一个月也足够了解清楚的了。
王熙凤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原本的陪嫁,就是因为伯母是嫌弃自己带走大笔的嫁妆,最后在人手上给了一些不着调的。但是住了对月后,才发现这里的伯母可没有那般做。人手都是绝对好的,老实的精明的都有一部分人在王家。这样的亲眷牵扯,就不担心她们在贾府因为一些小恩小惠的叛变。几乎上层靠近王熙凤的,身契都没有随着嫁妆并入贾府的人手行列。而是私下给了王熙凤本人,藏在匣子内。这样,这些人也不得不听她的。
想到这里伯母的用心,王熙凤很是感慨。下午主要的嬷嬷,前来报了这一个月知道的事情,让她对眼前的院子里的事情有了了解。这才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熙凤将小狗裹着皮袄子放在炕上任由它睡:“今儿我这边陪嫁过来的管事嬷嬷来回话,说是姐妹两个在你的书房里吵了起来。我暂时没有吩咐活计所以她们也只能回了再说。内容上,也为非就是一些星星点点的。但是多次都说是老太太那边如何。我们关门过日子,寻老太太的如何了?做好了,孝顺就是了。难道关起门来还得受了?”
说到这里,她嘴里戴上了不愿意。她扭头看着贾琏,凤眼儿里面满是不愿意的:“你说,我说的对不?”说完,她嘟着嘴看着贾琏。贾琏看着她嘟嘟嘴,亲了一口:“对,怎么不对?”他开心的抱紧怀里的小妻子,这让他满是惆怅。他知道,早期的时候他的小妻子就是性情中的,也一心为了他。他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知道我这个人……风声不太好!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们家日后……必然是清贵之流。男子三十无嗣方可纳妾,我呢……就是没儿子也守着你过一辈子。像我姑父那样。我父亲到底还有琮哥儿,日后我们要是没的儿子命,我们就把琮哥儿当儿子养!若是有了,那就更好!”
王熙凤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贾琏。只是贾琏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发现自己媳妇眼神的怪异。王熙凤早早就知道,这里的贾琏不同。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不同。清贵啊……那是什么?文官中,最高的哪一阶层。清誉富贵,那一样都不会缺了但是本人却要恪守很多的条条框框。这里的贾琏竟然想做清贵……她没听错吧!
王熙凤低下头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诡异的勾起来,然后拉长了音稳定心跳:“说什么呢……”
“说实话!”贾琏的三个字,掷地有声。他捏着王熙凤的下巴看着自己:“我跟你说实话,凤哥儿!你家相公我,从九岁就开始想这些。每一年每一年的,都在想。都快想疯了。如果不是你伯父,我还得再一个人想几年。可眼下,有你伯父、有林姑父。我不用怎么想了,过了这个年我就可以去做。去做懂吗?”
“你捏疼我了!”王熙凤扫开他的手,挪开身子低着头:“我不管二爷你想什么,你是我男人。我嫁给了你,你想做什么也用不着跟我说。你去做就是了,我能做的就是让这后面安安生生的。”
贾琏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不相信,不过这些他也了然。这毕竟不是之前的那个凤辣子,而是一个十来岁的新媳妇。自己的风向什么的都是老太太、二太太一起作践出来的。若是想改变,怕也是需要日久见人心。他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只是觉得,对方没有直接开口说自己满嘴浑话就好了。
两个人腻歪在一起,用了晚膳就各自歇息了。王熙凤对于眼前这个贾琏是新奇的,但是也带着怀疑。就如同狗改不了j□j一样,这里的老太太、二太太、老爷都如此,那么这个贾琏怎么会如此不同。当年新婚的时候,他们也是浓情蜜意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外面的丫头如何勾搭,都不起作用。夏了的时候,更有白日胡闹的时候。可就是如此,后来不也是花了心思?
贾琏第二日用了早膳就去了王子腾府上,此时先生刚刚用完早膳正在煮茶。见到贾琏进来,招呼他坐下:“来看看我刚得来的好水,味道如何。”他简单的倒了一碗水递给贾琏,入口甘润让贾琏很是惊讶。他抬眼看向袁先生:“先生这水,入口轻柔,甘甜润泽。到是比一般的泉水不同。”
“这是我一个朋友埋了三年的梅上雪,今年开了封儿送了一罐子过来。我就当请你吃了清酒好了!”袁先生哈哈一笑,将滚热的水倒入白瓷长颈酒瓶,摆上两三样的小点心。贾琏贪恋口中的润感,嘿嘿一笑吃掉杯子里的又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慢慢品润。
“先生这水,到是风雅了。”贾琏放下吃了一半的水碗,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袁先生。此时外面正是隆冬,虽无雪花飘过但是寒气逼人。两个人坐在热炕上,点着红泥小炉一壶清酒到是别致。
“风雅与否,不过是附庸罢了。”袁先生将红泥炉子的火口封上一部分,然后招呼一边的小厮摆上棋盘:“今儿,你就陪我附庸风雅一番。”
“是!”贾琏知道先生如此做,必然有先生的意思。只是他本人并不善棋艺,他看着桐油木的棋盘上面纵横交替的经纬,低头笑笑:“说起来,我的棋艺也只是堪堪知道规则而已。”
“这就够了!”袁先生没有讲究让子猜子的,而是执黑在棋盘上一个角星上摆上一颗棋子:“你看,其实我也不怎么会。但是每每都能跟云飞兄来上点时间,下棋对于善棋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兴致。对于不善的,则是一种双方试探的好机会。来……”他施手示意贾琏用白子跟上。
贾琏捏起一颗白子,摆在袁先生那颗黑子旁边。袁先生微微一笑:“你看,这很简单不是吗?做文章也是一样。”他摆下一颗黑子:“文章是给谁看的?皇帝?不,皇帝也不耐看什么文章。文章是给考官看的。”
贾琏皱皱眉跟着摆着白子:“皇上既然不看文章,那为何考试还要用呢?”
“知道馆阁体吗?”袁先生放下棋子,端起小杯喝了一口水,如同吃了有滋味的酒:“你若是中了进士,就要去学。很多举子认为,馆阁体就是那圆润的字体。可一个字体需要你学三年吗?要知道,能够如翰林院的日后必然入内阁六部。只要外放,那就是四品以上。什么东西需要你学三年?读书?你已经学了十年了,没有必要再多学十年。为人?那是你用一辈子要去学的。那就是学习如何写折子。”
袁先生笑着从一边的书落中抽出一本藏青色壳子的折子递给贾琏:“看看,可与你最近学的文章有什么不同。”
贾琏翻开折子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然后点头说道:“的确有很多的不同,条理清晰外没有多余的引喻。而且,也不是分八股而作。”
“对,就学这个。学习如何操作政务。你要知道,朝中每三年有多少进士?最终能够做官坐宰的,又能有几个?”袁先生示意贾琏跟他继续下棋。他一边随意的摆棋子一边讲道:“你下棋,其实我也不知道跟你下的什么。其实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此时迎合了我的兴致。写文章也一样,不同的考官有不同的兴致。有的喜欢条理清晰,有的喜欢引荐名言,更有的喜欢夸大声扬的。你目前,能够看得书,够了。道理说过去倒过来,也就那么些。书会背,能挑出来背就足够了。目前你要学的,就是如何迎合那些考官的兴致。”
贾琏放下手中的棋子,点头躬身向袁先生道谢:“谢谢先生教诲!”
“成,吃了这碗酒你就去写文章吧!不管是迎合那个考官,先要做的就是把文章的基础写好。”袁先生拿起自己的小碗平举对向贾琏,然后一口下喉。贾琏敬了先生一下,喝完最后一口。起身下炕到一边为了自己多增加出来的书桌前,研墨练习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