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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万年前,修真界远比现在繁荣,每几万年便有人飞升成仙,那时候天道对成仙也不曾像现在这般要求严苛,允许人保留七情,无须断情绝义,每隔二三十万年,更有夫妻、兄弟、父子甚至一大家子齐齐飞升的佳话出现。
但尽管如此,对于芸芸众生来说,飞升依旧不可望不可即,修炼成仙的永远是那几个天之骄子,绝大部分人终生挣扎在修真路上,要么惨死,要么不甘心地老死。倘若不曾有仙,仅仅百年岁月,他们也可活得有滋有味,但一旦有仙,便是在眼前立下了一根真实的标杆,千年万年的寿命与之一比,还是短!
心有不甘,但在天道之下,不甘也只能咽下。
直到百万年前那一天,仙人降下神迹。
那些飞升成仙的人突然再次降临修真界,送给修真界一则口谕:血祭于天,便可快速飞升。后又留下一套祭祀法阵。
一开始,修真界虽然震惊仙人的神迹,但对于血祭一法,都有志一同地说是无稽之谈,即使有人想较真,也不敢公然商议。这事,成了秘而不宣的一个不能碰触的点,成了众人默契维护着不敢打破的平衡。谁也不敢将自己的求仙之心,放在血祭之法前一鉴究竟。
谁料一个没落十万年的古老家族,在看到十万年前威名赫赫的仙人祖先降下神影后,沉寂多日,忽然疯了般大开杀戒,肆意屠戮数十座城池,当晚,这家族的族长浴血飞升,血红之光照耀万里。
这一动,像是星星之火,扔进了早已摇摆不定波涛汹涌的草原,一场席卷修真界的大火,就此腾腾而起,瞬间燎原,不可阻挡。人心,在这场大火里,烧得极彻底。
困在大乘期、寿命将尽的末路修者最为疯狂,也最为可怕,他们举手抬足间都有一座城池灰飞烟灭,他们所过之处,男女老幼无一存活。没人能挡得住将死之人成仙的唯一希望。他们曾经于洪水干旱之中救过那城池的百姓,今日却来残忍地收割性命;他们曾对眼缘之人善意讲道指点迷津,今日却在徒子徒孙们苦苦哀求下毫不留情地打散神魂。
当后来人们发现,修为越高者的血液祭天效果越好,杀戮,就不再限于凡人之中,整个修真界,但凡是人,就没有一个能逃离这个被杀戮充满的世界。
要想成仙,你就去杀人,杀的多了,你就能飞升;要是你还有良知,不肯屠戮,可为了自保,你要反抗,还是要杀人,你不去杀别人,别人便来杀你祭天。你不杀人,修为赶不上杀人的人,还是免不了被杀的后果。
这是一个坏人变成魔鬼、好人变成坏人的世界。杀戮,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主题,相互残杀,整整持续了四年。在这四年里,偌大的修真界无时无刻不充满着血腥和惨叫,地上的泥土早已被血液染红,又成了硬邦邦的一块;天上飘着的是红色的血云,落下的是血雨,废墟绵延不尽,一片阴魂笼罩的昏暗世界。
辉煌的宗派在杀戮中灭亡,昌盛的家族在杀戮中衰败,无数修真秘法失传,人口锐减。修真界到达了极度虚弱的年代。
真幻道人,在此中,便属于困在大乘期、寿命将尽的末路修者。但他不杀人,他利用前所未有的全修真界失去理智的疯狂,编造了无数的幻境,让血祭飞升变得更加触手可及,他让本就疯狂的人更加疯狂,他让本还保有一丝良知的修者在幻境中弃守本心,他对这一场屠杀推波助澜。
血祭之法让真幻道人的幻境终于臻至圆满,得以飞升。
顾景行听着风天韵语气沉重地说着百万年前的杀戮,背后一层接一层的冒着冷汗,毛骨悚然。那个世界,彻底堕落成了地狱。人全死了,能活下来的只有魔鬼,或者变成魔鬼。
“为什么会有血祭之法?”顾景行干哑着嗓子问,这种可怕的修炼方法为什么要被仙人赐下来。
风天韵眼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伤痛:“根本没有血祭之法,那只是,仙人骗修真界的手段。”
“什么?”顾景行和风应兰惊讶地喊道,除了他们,在座的几位都对百万年前那段历史有一定了解,没有惊讶,但脸上无不出现极为复杂的情绪,似羞耻,似忏愧。
风天韵沉重地点头:“是的,没有血祭之法,那些因为血祭之法而飞升的人,并不是飞升成仙,而是被仙人以特殊手法充做容器,携带血祭之力上仙界,做了他们的武器……”
百万前的修真界到了极度虚弱的时候,但杀戮依旧没有停止。转变,是从真幻道人被贬谪的那一天开始的。
真幻本已飞升,但又被仙人打落仙界。当时修士还在奇怪时,却不料从真幻开始,有仙人相继被打落下来,真幻好歹侥幸逃脱一命,而后来被打落的仙人几乎是当场死亡,尸体全部被堆积在一个地方,也就是现在修真界人人谈之色变的传说之地——死无葬身之地。
修士们发现,那些被打落死亡的仙人,都是曾经降下神迹的仙。
修士们惊恐无比,开始怀疑,他们的杀戮,是否做错了。他们通过陆陆续续的消息得知了一部分真相,后来有真正的仙人降下神谕,让修真界众人彻底醒悟过来。
根本没有血祭之法,这不过是那些飞升者为了野心而想出来的丧心病狂的手段。
原来在仙界,除了飞升成仙的人,还有大量与天地同寿同源的仙,他们诞生在仙界,一出生便是仙,无须修行,他们无欲无求,恬静闲适地生活,初飞升的人在看到这些美好的仙人时,都不由感叹不愧是仙界,这就是仙界该有的样子。
那些真正的仙无欲无求,可飞升上来的人,虽脱了凡体,但还是凡心。漫长的仙界时间,让他们对平淡无趣的生活麻木了,他们的野心膨胀,开始渴望权力,渴望统治仙界。
可是飞升者终究是少数,修为法术更是比不过那些真正的仙人,他们便想出了血祭之法来抵抗真正的仙人。他们相继在修真界投下分/身,传播血祭之法,当有人真的开始血祭时,那个人的躯体便成了盛着血祭之力的容器,足够多的血祭之力会被飞升者感应到,然后牵引他们飞升仙界,在飞升过程中他们其实已经死了,活物是不可能被引上仙界,他们血祭了无数人,最终也成了血祭的一部分。
当飞升者得到足够多的血祭之力时,便开始了对真正仙人的扑杀。这些仙人无欲无求,更无害人之意,哪里知道飞升者对他们有残杀之心,一时间均毫无防备,伤亡惨重。仙人们自保尚且来不及,更别提兼顾修真界了,只好任由修真界继续相互杀戮下去。
真正的仙人们毕竟与天地同源,法力之高深,远不是飞升者可以想象,时间一长,终是被仙人们夺回上风,开始清洗飞升者。将飞升者都打落下去以后,这些仙人们才降下神谕,谴责飞升者。
虽然仙人们没有明说,但从那场相互屠戮之后,至今百万年只有两人飞升,并且还要断情绝义、无欲无求才有一丝飞升的希望。风天韵和逐霄等人都认为这其实是仙人对他们的惩罚,前人造下来的巨大杀孽,他们都是要偿还的,成仙,难。
这一场飞升者的惊天骗局,让仙人们失望之极、痛恨之极,更让修真界陷入了如履薄冰的地步,毕竟,活下来的只有魔鬼,魔鬼和魔鬼就算变回了人,也还是会记得成为魔鬼时可怕的模样。他们再难彼此信任,他们小心提防,在衰弱的修真界重头慢慢修行。血的味道,将成为永远笼罩在修真界之上的讽刺。
顾景行按住发着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花自赏,不死魂灵,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此刻,风天韵脸上的疲惫更重,比说起百万年前的灾难更为悲哀,“在那场疯狂的杀戮中,还是有一些人保持冷静的,其中有一对闻名遐迩的夫妇,均是大乘修为。”
顾景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他似乎预感到了风天韵要说些残酷的事情。
“那对夫妇,本就与世无争,修行到了大乘,本可以一起飞升,但却不想那女子突然有了喜,他们决定压下修为,等生下胎儿,看他成/人,再考虑飞升一事。女子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修真界掀起了那场大波澜,修为越高,献祭效果越好,理所当然的,这对夫妇,成了很多人的目标。尤其女子怀孕,身体虚弱,男子又得护着妻儿,处处受限,是难得的‘好机会’。”
听到这,其实他们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忍再听下去,可那段历史真实存在,不容逃避。
“当时修真界的三大门派,二十几位即将老死的大乘修者,一起围攻那对夫妇。那对夫妇走投无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为了护住唯一的血脉,他们献祭了自己修为,将还未生出来的才初步产生意识的胎儿活生生地化去肉/体,成了不死魂灵。那对夫妇以这般极端的手段,让他们的孩儿在围攻之下活了下去,并且长久地活了下去。”
“花自赏,就是这个胎儿?”顾景行干涩地问。
凤天韵叹息:“我们查遍古籍,也只看到一个记载。若那花自赏真的是不死魂灵,想必就是这一个了。”
风应兰急切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杀死轩辕氏、燧人氏、还有勾占,是要复仇吗?报百万年前的那场仇怨?”
凤天韵摇摇头,道:“若我们没料错,他杀人,应当是为了集齐五行灵根,夺天地造化,炼一副人身肉/体。人虽说是肉/体凡胎,但哪怕一个凡人都是受天地意志而生,不可被复制,不可被人为制造,除了百万年前记载的古法‘五行生一法’,没有其他办法造出人体。而不死魂灵虽说不死,但终究无形无状,他是人,但从未做过人,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想必,是想重新做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