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猎户聚会,张缵谋划成立游击队

烟雨平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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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李家溪畔的李家屋场,幽深的松林护卫着李直平家那座瓦屋,门缝里漏出明亮的火光,李直平家堂屋里搭了个大火塘。他家的火塘原本是靠墙的,今天人多,李直平把火塘移到堂屋中间,把挂鼎锅的衬钩子也移到堂屋中间的檩条上,十几块土坯砖围成一个圆圈。李直平把秋天就码在屋山头的劈柴抱来一堆,有人把劈柴不断往火塘里加,木柴燃烧,发出劈啪的炸裂声,火星从熊熊的火苗上窜起来,有的在半空中熄灭,有些火星随着热空气飞到屋顶,碰到屋瓦,才悄没声地熄掉。火塘里的火越烧越旺,火塘边围坐的猎人越来越多,大门还在不断被推开,关上不久,又被人推开。

    火塘中央,鼎锅里的麂子肉煮得咕噜咕噜响,肉香一阵阵在堂屋里弥漫,好几个人都忍不住说:“好香啊,怎么弄得这么香?”有个年轻猎户等不及了,抓起一把铜勺,把铜勺伸到鼎锅里舀了一瓢肉汤,放到嘴边才吹了两口气,就急不可待地喝下去,没想到肉汤太烫,年轻猎户噗地一口喷出来,差点喷到旁边的猎户身上。

    这时,李直平拍了一下巴掌:“各位猎户兄弟,能安静一会吗?现在,请张兄弟跟大家说两句,好不好?”

    李直平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后边的张缵位置便突显出来。张缵左手托着一大摞碗,右手拿着一个长把铜勺。他走到火塘边,将右手的长把铜勺交给身旁的猎户,然后把碗一个一个发给猎户:“兄弟们,先吃肉。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这只麂子大概知道我们今天要聚会,特意闯到我和直平面前来,就是想让各位兄弟品尝品尝。既然这只麂子这么大方,我们还等什么呢?大家动手吧,尝尝秀英大嫂的手艺,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胃口。”

    最先拿到碗的猎户已经把长把铜勺伸到鼎锅里,舀了一勺肉,又舀了一勺汤,猎户把碗端到鼻子底下,做了个深呼吸,赞叹道:“嗯,好手艺,好手艺!”接着,猎户把嘴巴挨到碗边,吹了两口气,故意虚张声势地喝了一口,“哈——味道美极了!”

    其他猎户赶忙去抢长把铜勺,铜勺在鼎锅沿上磕碰得叮当响。一时间,锅碗瓢勺一阵乱碰乱响,有的猎户从鼎锅里舀了肉,把碗端到一边去,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看了真让人好笑。

    李直平说:“大家敞开肚皮吃,厨房大锅里还有很多麂子肉。”

    一位年长些的猎户说:“麂子这畜生精着呢,平时我们不下套,很难打到它。也不知张兄弟是如何打到手的?”

    李直平把肉碗端到嘴边,喝了一口肉汤,砸吧砸吧嘴巴,带着点夸张的神情说:“嘿嘿,我们张兄弟呀,只用了一小颗鹅卵石……”

    “啊?”好几个猎户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只用了一小颗……鹅卵石?”

    “对,只用了一小颗鹅卵石。”李直平把肉碗往桌子上一放,“那会儿,我和张兄弟刚从山上往李家溪边走,还没走多远,我就发现了这个麂子的踪迹。这畜生,才把头伸到溪里喝了两口水,张兄弟猛地从树棵子后面站起来,只一声‘嘿’,这畜生扭过头来看我们张兄弟。好个张兄弟,一颗鹅卵石,嗖地一下拽过去,砸中了麂子的眉心,这不,我就把它扛回来,然后,我们家秀英,把它做成了美味……”

    李直平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年长些的猎户立刻带头喝起采来:“呕——好!好!”

    其他猎户也纷纷附和。

    李直平望了一眼张缵,说:“张兄弟,连张大叔都称赞你呢,平时,张大叔很少称赞猎手的。”

    张缵谦虚地说:“像这四只脚的畜生,好对付得很,难对付的,是那些两条腿的畜生!”

    李直平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谁说不是呢?昨天晚上,王墩子那帮畜生,声称是抗日保安团,抢走了我五块钱不说,还牵走我两头糙子猪,差点把我老婆也掳去了。”

    张大叔说:“你说的是王家屋场的王墩子吧?抗日?他们会去打日本鬼子?全是他妈的一帮骗子,借着抗日的名,行搜刮民财之实,还抗日保安团呢!”

    这时候,一个猎户喝着喝着麂子汤,嘤嘤地哭起来。

    李直平看了那猎户一眼,问:“孙大富,你哭的什么呀?”

    张缵也发现,那个猎户一直坐在堂屋的角落里。被李直平一问,顿时嚎啕起来。

    张大叔走过去安抚孙大富,说:“大富,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有事就说出来,大伙儿帮你想办法。”

    孙大富一边哭一边说:“张……张大叔,今天下午,狗日的……王墩子他们,到我们家,把我的老婆……抢……抢走了……喔……喔……喔……”

    几乎所有的猎户都停下吃肉喝汤。一个长得十分壮实的猎户把装着麂子肉的碗往身后的桌上一墩:“狗娘养的王墩子!仗着他叔叔在福宁区当个副区长,网罗了十几个地痞流氓,组成什么抗日保安团,保他妈的狗屁安,一直在瞎闹腾,闹得玖华乡一带鸡犬不宁。”

    张大叔说:“这王墩子,实在不像话,听说,有个猎户交不出保护费,被逼得上了吊。”

    壮实的汉子说:“逼得上吊的算什么,我听说,有人硬抗着不交,他就把人一枪给打了。”

    张大叔惊讶地说:“都有血债了,政府怎么就不管管呀!”

    壮实汉子说:“政府不管,老子们来替政府管!走,孙大富,今天,老子们就去剁了王墩子那狗日的!”

    壮实的猎户把孙大富一拉,就要夺门而去。孙大富像一坨稀泥巴粘在板凳上:“胡大哥,王墩子他们有枪有刀,人又多,我们去,还不是送死!”

    胡大哥把孙大富一推:“孙大富,你他妈的是条鼻涕虫吗?难怪你老婆被王墩子掳去的,看你这熊样,活该!”

    其他猎户听了,都纷纷站起来。“走,孙大富,有远明大哥领头,我们帮你把老婆抢回来!”

    胡远明把两手向上一举,捏紧拳头晃了晃,说:“告诉你,他们有枪和刀,我们也有枪和刀!”他朝大伙儿一招手,“走,我们帮孙大富抢媳妇去!”一边说,一边率先走向门口。其他猎户纷纷放下筷子碗,也向门口走去。

    李直平突然提高声音,说:“兄弟们,帮孙大富抢媳妇是必须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去抢,你们知道,今天晚上,王墩子驻扎在哪里?”

    几句话把猎户们问住了。

    张缵这才向大家招招手:“兄弟们,大家先把肉吃饱,把汤喝好,吃饱了,喝足了,我们一起商量,怎么去帮孙大富。大家如果愿意的话,就坐下来听我说。”

    几乎所有猎户都退到火塘边上,胡远明虽然有点犹豫,最后也跟着大家一道退到火塘边上来。

    张缵问:“兄弟们想一想,王墩子凭什么抢李直平的钱,牵走李直平家的猪,还掳走孙大富的老婆?”

    胡远明想也没想,就说:“不就仗着他有几条破枪么?”

    “是的,”张缵肯定他们说,“他们就是仗着有几条破枪。但是,孙大富家不也有鸟铳吗?”

    孙大富点点头:“是呀,我家也有鸟铳。不过,那时候,我只有一条枪,哪敢跟他们斗,他们有十几个人,十几条枪。”

    张缵把伸出的手往下一劈:“对,这才说到了关键点,因为王墩子他们组织起来了,成立了一个所谓的抗日保安团,还纠集了一帮地痞流氓,仗着人多势众,才敢到乡下去抢掠,对不对?”

    “说得不错,张兄弟!”张缵的几句话,说得胡远明直点头。

    张缵说:“所以,我们也要团结起来,我们也要结成伙,抱成团。这些日子,我目睹日本鬼子轰炸宜昌城,土匪恶霸欺压平民百姓的事,觉得我们如果不抱成团,只有永远受欺负的命!”

    李直平趁机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前些日子,在我们福宁区玖华乡张家祠堂成立了一个社训队,牵头的就是张兄弟的爹。”李直平朝正在一边忙活着的赵大姑转过身去,“还有这位赵大姑的爹赵大叔,不过,真正管事的人,你们也许还不知道他是谁……”李直平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想卖个关子。

    “是谁?”张大叔问。

    胡远明是个急性子:“这人我们认识吗?”

    李直平这才告诉大家:“这个人,你们当然认识,不认识的,也一定听说过,他就是……”李直平把目光转向张缵,“就是这位张兄弟的堂兄,在上海干大事的张翮。”

    “张翮?”略一愣神,张大叔便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听说过,听说过,人家在上海干大事,听说被政府抓进牢里去了。”

    “对,说的就是他,”李直平肯定地回答,“现在,因为抗日,国民党跟共产党讲和……”

    胡远明打断李直平的话:“不是讲和,是结成统一战线,联合起来打鬼子。”

    张缵说:“这叫国共合作,共同抗日!”

    李直平说:“对对对,现在国民党和共产党结成抗日统一战线,如果不结成统一战线,张翮可能还在牢里呢。张翮一从牢里放出来,就悄悄回到老家,组建抗日武装,正巧赶上县政府要求各区成立社训队,张翮就把队伍拉起来了。”

    胡远明急忙说:“那我们赶紧去加入张翮的社训队吧,我们进了社训队,再来教训王墩子那些王八蛋!”胡远明看着张缵,大有拉张缵立即去“入伙”的意思。

    张缵却坐在火塘边一动也不动,见大伙儿急得不得了,才不紧不慢地说:“其实带大家去参加我哥的社训队并不难,我带着你们,不到半个时辰,只消我们走到张家祠堂,把名单往哥那里一报,我们就成了社训队队员,可是,我却不想这样加进去……”

    胡远明连忙问:“张兄弟想怎么加进去?”

    张缵说:“我在想,我们要加入的话,就来他个轰轰烈烈,我们先成立一个游击队,弄出点声势出来。一是人数不能太少,二是,我们得带点见面礼去……”

    胡远明有点着急了:“啊,还要凑份子啊?我们这些猎户,一个个穷得叮当响,能凑出多少钱来呀?”

    张缵说:“我并不是要大家凑份子钱,我是想让大家干出点成绩来……”

    张大叔打断张缵的话:“张兄弟的意思我明白,过去土匪入伙,要有投名状,有了投名状,人家就不会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是不是这样,张兄弟?”

    张缵点点头:“张大叔说的意思没错,不过,现在不兴说投名状,我们这叫做出点业绩,让我哥知道,我们这些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胡远明连忙催促说:“那你说要怎么做?你见多识广,脑壳灵光,我们说干就干,等我们干出业绩,嘿,看谁敢小看我们!”

    其他猎户也纷纷催促张缵:“张兄弟赶快拿主意,不然,我们这锅麂子汤都喝得没滋没味了!”

    这时候,张缵才站起身来。他看着孙大富,问:“大富兄弟,你不是想报仇吗?你不是想把嫂子救回来吗?”

    孙大富突然往起一站:“我恨不得现在就把王墩子大卸八块!”

    “好!”张缵招招手,叫大家围拢来,说,“现在,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去打王墩子,解救孙大嫂。”

    众猎户摩拳擦掌。

    张缵用火钳夹住衬钩子,往上轻轻一提,再把火钳往劈柴堆里一拨,火塘里的火一下子蓬起来。火光照着猎户们的脸,把猎户们的脸映得通红。张缵扒平了火塘一角的炭灰,看着大家,说:“现在我宣布,我们这十二个人,成立起直溪河游击队。”

    李直平抢着说:“干脆就叫张缵游击队。”

    胡远明说:“我同意,就叫张缵游击队!”

    孙大富说:“对呀,在分江,游击队五花八门,这些游击队的名称,都是领头人的名字。我们只知道刘筱悦游击队,根本不知道他的游击队还有什么别的名字;我们只知道胡梅三游击队,并不知道他的游击队还有什么别的名字。”

    “好吧,”张缵说,“暂时叫张缵游击队也行。不过,既然叫张缵游击队,我就得约法三章,我们这个游击队,只打鬼子、打土匪、打恶霸,决不许欺负老百姓。”

    张大叔说:“张队长这个规定好,我们都是老百姓,谁敢欺负老百姓,我们坚决不答应!”

    张缵见大家意见很统一,便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好吧,我们这支游击队,今天晚上,要打响第一枪。我把十二个人分成三个小组。胡大哥——”

    胡远明朗声回答:“到!”

    “胡大哥,你和孙大富为第一组,你们这一组先去探路,探明王墩子他们今天晚上在哪里住,探明了,派人回来告诉我。”

    “好勒!”胡远明答应一声,马上站起来,拉了孙大富就往门外跑。

    李直平拦住胡远明:“你也太性急了点,听张兄弟把方案说完再走也不迟。”

    胡远明和孙大富就站在原地不动。

    “这边,”张缵说,“我和李直平一人带一组,李直平,你挑几个打枪打得好的,埋伏在王墩子他们的院墙外。胡远明呢,带着孙大富,假装帮王墩子去要老婆,王墩子肯定要把你们轰出来。你们就死劲地缠住他,他一退回去,你们就黏糊上去,就这么一边黏糊,一边把王墩子的人往村外引,一直引到李直平猎枪队的射程内,再想办法溜到一边去。”

    胡远明和李直平等人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

    “我呢,”张缵说,“带领几个会几下拳脚的猎户,守在猎枪队后边,只等王墩子他们追出来,我们就跑上去,用拳头,用刀,搞死他们!”

    胡远明和众猎户听得直点头。胡远明说:“张兄弟,你这样的打法高明得很,一定能把王墩子打疼,打得趴在地下!”

    孙大富捏着拳头:“不光是打趴他,要打就打死他,他是有血债的,这坏东西不死,我们玖华乡一带就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