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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儒杭瞥了鲁源一眼,眼神里警告他不要再移动步子。“还记得我们上一回打仗,是什么情况吗?那陈远威迟迟不肯应战。这次,他取了公孙震的项上人头,给我送来,看来是在挑衅我们。如今他们烧了粮草,肯定撑不了多久,看来,这次只要我们打响战鼓,他一定会应战。”
鲁源听出宁儒杭话中有话,问了一句:“陈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马上要向他们开战?!”
宁儒杭没有正面回答鲁源的问题,他继而转头对着裴大山道:“大山,大凛国给飞沙关拨来新的粮食,走到哪一道儿了?”
裴大山低着头,如实说道:“回宁大将军话,据探子汇报,大凛国国君闻人御并没有再给边疆拨粮。大凛国地处南方,刚过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多余的粮食拨给军队。上一批粮食拨出的时候,是渌河旱灾之时,那些粮食,早就已经到军营了。”
宁儒杭挑眉,心中得意,“看来,是上天冥冥安排,我军可以节省一支军队拦截运粮了。”
鲁源添油加醋道:“将军,那个陈远威不识好歹,把公孙震尸首分离,真是气煞我也!公孙震是您的得力助手,曾经也立下不少显赫战功,这一回,他还没有来得及与我们并肩作战,就遭人毒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相信将军您也咽不下去啊!”
宁儒杭点头,确实,公孙震虽然为人耿直了些,在行军作战上还是有一套的。他一没了,意味着军中少了一个骑兵将军,还剩下四万骑兵,又要谁去带领?
陈远威着实给他下了一个难题。要是公孙震还活着,也许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来临……
在此前,其他几个关口的兵力都已经抵达木役关,整个木役关变得非常拥挤,但大伙儿也没什么怨言。在他们看来,向木役关聚集是战争爆发前的风雨平静。打完这次仗,或许两国就能安宁一段长时间,他们也能回家看看父老乡亲,看看自己的妻子孩子。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留十万人在营中观望等待支援,由谢无锋带领。其他二十万人随我以及其他两位将军夜袭大凛*营!”宁儒杭从战争沙盘上拔下插在木役关上的旗子,将它坚定地移到飞沙关所在位置,看来这次战争,他势在必得。
陈远威,有你偷袭我九重坡的前科,就有我夜袭你骁戟营的报复。本帅不管你的十万兵力是在熟睡还是在救火,没了粮草,放任在谁身上,都是一件没法安宁的事。现在你的军中要么熟睡沉沉,要么乱成一锅粥,无论哪种境地,对于宁儒杭来说,都是极好的偷袭机会。
几位将军带着浩浩汤汤的二十万人,秘密渡过濉河,贴着绵延数十里的黄沙山脚,这里是大凛国哨兵防守的一个盲区,他们从这里行军,才可以避免被陈远威的哨兵发现的可能。
一行大军没有惊扰任何人,成功地停在骁戟营地的营口不远处。队伍间亮着几道火把,用于照亮行军前路,人的**声,马儿的呛鼻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按照惯例,如果两国开战,是一方向另一方主动亮战,开战这一方需要在另一方营口击鼓。
这鼓声代表着这支军队对敌人的挑衅。然而这次来骁戟营,宁儒杭并没有带那面战鼓。
说好的夜袭,击鼓做什么。宁儒杭一个手势,紧接着是漫天的冲锋声响彻天际:“杀!”
一道道士兵的身影如同疾电一样飞奔出去,宁儒杭本想让大家不要呼出声助威,想着自己好歹也算是先发制人,有什么可惧怕的。他的军队箭在弦上,只待离开手指,射入敌军的身体。
宁儒杭亲自挥刀斩杀了营地门口的几个守卫,他们瞪着双眼,分明不敢相信今日就是死期。
营地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火焰,安安静静的,如同没有人在营地里那般。
大泱国的士兵抄着枪刃,直接刺穿了军队的帐篷,兵刃从帐布而入,深深地插入地里。
他们几乎毁了骁戟营中每一寸土地,帐篷被刺得不堪入目,也不见有血液从帐篷里流出。
“宁大将军!骁戟营中,一个人也没有!”鲁源粗着声音大声喊道。
宁儒杭心中并无什么紧张感,他安慰自己,骁戟营中没有人,会不会是跟随着陈远威闻人御他们,去粮仓地带救火了?
宁儒杭骑在马上,朗声命令这些士兵:“大家都安静!安静下来!”
不愧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听到宁儒杭的命令,整个骁戟营中,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黑夜压压,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若非几把火把照着明,他们一定分不出前路的方向。宁儒杭稍加思索,摒弃掉自己心头要放火烧了骁戟营的冲动。既然营地已经被他的大军破坏掉了,烧不烧也只是破坏得彻不彻底的一回举动。他朗声吩咐道:“兵分两路,十万人随我一起,去西边的粮草库,另外十万人,跟着裴大山和鲁源,去东边的粮草库,追剿他们!”
“倏倏倏——”暗夜里有人拉动弓弦的紧绷声,紧接着,是什么利器飞快地划过空气,与空气摩擦时发生的声响。兵刃刺入身体,人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作祟。
“啊!”有人应声倒下。火把从手里滑落,点燃了旁边士兵的衣裳。整个人变成了火人。
飞沙关天干物燥,那火把一接触到帐篷,把整个帐篷也烧燃起来,一时间,火光漫天,火气热腾腾蹿上空中,把空气都烧得扭曲变形,映红了所有人的双眼,也照映出周边的环境。
宁儒杭惊得倒退了几步,竟是无数只暗箭,拉满了弓弦,正对着自己的士兵们!
又是一道道箭羽速射而来,应声而倒下的,是他军队外围的士兵们。与此同时,他们也拉开弓弦,做好应战准备,宁儒杭视力比一般人要好,然而宁儒杭再仔细一看,那一排排自下而上站成军阵的敌军,仿佛围城了一个圆,正好把自己和他的二十万大军包围在其中!
这时候,军营里的火也越烧越旺,起先被火烧燃的那个小士兵,早就躺在地上抽搐不动了,空气中竟然传来一阵阵熟肉的香味。但他身上的火苗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被火溅燃,又有不少士兵身上也起了火星,他们竟然放下武器,脱了军铠甲,用自己的里衣替那些士兵扑火。
宁儒杭简直要气急而亡,鲁源高举起手,下令道:“骑射兵准备!拉弓!满弓!”
二十万军人早就慌了阵脚,由于骁戟营中的火光导致他们处在明处,而骁戟军处于暗处。在暗处的人能够将明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明处的人,很难知道暗处之人身藏何处。
又倒下了许多人,骁戟营中血流成河,但是流血的人,竟然是宁儒杭部队的士兵们。
暗中的人,箭羽备了不少,在此间有利的态势下,他们每个人的箭,可谓例无虚发。
宁儒杭知道,他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军队向前行进了,看来,这是大凛国的阴谋,为的是请君入瓮,他们的胆子真是天大,原来,早就设了陷阱等着他们跳下来呢?!
“传我命令,所有活着的人,向后撤退!”宁儒杭举起军旗,大声高呼。
大部队急切地向往后撤退,然而地上少不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踩到它们,免不了又是一摔。这样的撤退,进度很慢,他们的人员在不断减少,最后大部队竟然停了下来。
裴大山从部队后方跑来,声音里带了哭腔:“将军,我们已经被骁戟军包围了!”
火势慢慢变小,这下,就是以宁儒杭的视力来看,他都无法分清骁戟军现在身在何处。
那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待在这里,让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白白等死吧!
“杀出一条血路!”宁儒杭怒急了眼,漫无方向地朝着空气中大喊。
鲁源的手臂处中了一箭,他绝望道:“我们都不知敌人身在何处,要如何杀出一条血路……”
宁儒杭却迟迟不立出白旗,不肯投降,他的迟疑,让他的二十万士兵们几乎全部倒在骁戟营。
没有死的人,驾着尚未受伤的马,往木役关的方向逃走。马儿却受了惊,一路奔向不知名的方向,在夜里,发了疯一样把马背上的驭马人甩下马背。宁儒杭逃回木役关,他或许是这次偷袭里,唯一没有受伤的人——他身上的金丝软甲,抵挡了好几支冷箭。
迟迟归来的,还有寥寥无几的几位将士,和裴大山。看不到鲁源的踪迹,不知他是否受了伤,也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现在的情况万分混乱,只能再等几天,等那些没有死去的人回营。
谢无锋听闻了今晚的战况,哑口无言。看到宁儒杭一脸崩溃的表情,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十万大军。他们,唉声叹气,整张脸都写着对战争的惧怕与绝望,有人庆幸没上战场。怕是这一次偷袭,敌军没杀一个,还把自己部队的士气给磨灭没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骁戟营,是一个不像样的战场。说它不像样,因为它本来是骁戟军平日居住的地方,里面有帐篷有伙房。说它是战场,因为骁戟军曾经在这里,不费吹灰之力灭了敌军二十万。
清扫打过仗的战场,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这事儿,相对于站前布置,更要麻烦上几分。
敌军二十万人里,有的被一箭刺中要害毙命,有的因为伤口不治,血流过多而亡,还有的,大抵是被人踩死在脚下。混乱的战场,本是打着一网打尽骁戟军的大泱*队,反而被骁戟军埋伏,中了他们的计。不知这件事传出去,宁儒杭要背负多少年的骂名?
尸体被人一次次抬出军营,丢弃在飞沙关的野外。野外的晚上经常有野兽出没,这里是边疆,最多的野兽,莫过于使人闻之色变的狼群。
只是可惜了这些帐篷。闻人御此前已经叫人把不少帐篷收起来,他神机妙算,知道大泱*人不可能放过他骁戟军队平日居住的地方,如果他们要动起手来,轻者破坏帐篷,重者焚烧军营。尚且搭在军营里的帐篷没有一个逃过敌人的手掌心,有的还被烧成灰烬。闻人御吩咐点燃火把,把还能继续用的帐篷安置到一块儿,再把军中最大的帐篷搭在这些帐篷之上,这样一来,废物利用,就算有再大的风雨,也不会影响到住在破烂帐篷里的士兵。
“闻人御!”这道女声划破夜空,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能够让闻人御听见,他知道这道声音出自于谁的口,那一瞬间,他怔了怔神,脚步不禁停下。
姜一闲皱着眉头,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扭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粮仓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不去灭火,而是布置了军阵,就在你刚好布置完的那一刻,骁戟军遭到大泱国的夜袭,反倒被我们一网打尽?!”
闻人御的眼神对上姜一闲的那一刹那,姜一闲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惊讶和迷惑,她知道,闻人御必然早先就发觉她混入军队了。她不去找他,他也不戳破她的身份,两个人倒是和平得很。
“一闲,这只是我,将计就计而已。”闻人御叹了口气,轻轻拥她入怀。
闻人御把军营传信失踪的事情说与姜一闲听,姜一闲认真地听着,她并非没有头脑之人,待闻人御停下言语,她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泱国人在打粮草的主意?”
“是的。但是,这次的纵火,并非大泱国人所为。军中有歼细,有大泱国的内应,我只能蒙蔽掉你们的双眼,去秘密地做一些事情。比如,粮仓失火,是我下令去做的。”
“这招太险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宁儒杭他怀疑粮仓失火的真实性,不来夜袭军营?”
“打仗和下棋是一个道理,怕的是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怎么走。既然都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还有什么好怕的?”闻人御笑了笑,“大泱国盯咱们的粮仓盯了不少时日,这一次的失火,看起来,就像是老天在帮助他们。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歼细佯装自己是纵火之人以博取宁儒杭的嘉奖,单单就这件事来看,这样百年难遇的好机会,一失火,咱们肯定乱成一锅粥,无心战争,加上他们在大营里还有内应,怎么会轻易放过?自然立刻就会派人趁机来偷袭。”
姜一闲稍加思索,回忆起看守粮仓门的小士兵说的话,猜测道:“所以你提前安排好人偷换粮草,还在营外设好了圈套,就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了,对不对?”
“嗯,一闲真是冰雪聪明。”闻人御摸了摸姜一闲的头发,笑着道:“明日,他们就会收到消息,本来应该被烧掉的粮草好端端地回来了。结合此前大泱国人派来偷袭的人马全数被歼灭,他们恼羞成怒之下,必定责怪那几个歼细内应办事不力,他们情报有误,出卖了大泱军。”
“然后,就是坐看他们内讧的好戏?”姜一闲挑挑眉毛。倒不是她心如铁石,不视大泱国人为世间一份子。而是此次战争,如果大泱国人不死,死的,就是和她同流一条血脉的大凛国人了。姜一闲生是大凛国的人,死是大凛国的鬼,闻人御又是她心头好,她自然向着大凛国。
“一闲,天色不早,今晚忙活了一天,不累吗?”闻人御贪恋来自姜一闲身上的清香,他拥着她这么久,说了这么长的白话,依旧没有放开她。
姜一闲摇摇头:“不累啊!这次战争,我也有幸亲自操弓,射出好几支箭,当箭离开弦上的时候,那轻快的一道声音,真是大快人心。今夜的战争赢得好顺利!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射死敌人,但好歹为军队出了一份力。”
闻人御调笑她:“你怎么不说,你有可能浪费了好几支箭呢?”
姜一闲一时气哽,被他一句话挑起了怒火,翻着白眼离开他的怀抱:“你这人,又不教我射箭,不夸我自学成才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说我浪费箭啊!”
“好,以后一定教你骑射之术。我听说,懂得骑射的女子,在房中也格外讨人欢喜……”
“你——”姜一闲两眼一翻,简直要被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气晕过去。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闻人御吗?当朝皇帝腹黑睿智,不喜笑晏,不近女色,民间的传闻,难道都是假的?难道他来军营里学坏了?你看他这一副痞子模样,哪有一点点皇帝的风采……
闻人御看到姜一闲捏紧的拳头,他懂得见好就收,立马换了副表情:“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一闲,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勇气,来找我啊?就不怕我给你安个欺君之罪?”
姜一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语气里有抹不去的洋洋自得,“我骗你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要想治我,早就给我安罪名了。虽然我也是下过死牢的人,不过还是没死成。再说了,我听小橘子说,当朝皇帝闻人御,可是喜欢上本御医了,我就不信他舍得治我哼!”
他再一次把姜一闲揽入怀中。一开始,他不敢戳穿她的身份,也不敢对她太好,那都是因为,他尚且没有能力保护姜一闲,保护好他心爱的女人。现在朝中两拨势力已经化解,再只要他能够打胜和大泱国的这场战争,他就真真正正有了能力,保护姜一闲了。
姜一闲忽然想到让她心神凝重的事情,她咬着唇,半晌才犹疑道:“那个,我听说,这次虽然胜了二十万敌军,但他们驻扎在木役关的,还有十万士兵。这十万人,不知是投降还是继续战争,如果他们不服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亲自上阵啊?”
闻人御挑眉:“我不亲自上阵?那你呢?”
姜一闲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一定会冲在前方,好好保护你!我有功夫哦!”
闻人御手臂用力,一瞬间,就把姜一闲按到在地上。听得她苦苦的叫唤,他立马又松开手,把姜一闲抱起来站定,“还说自己会功夫,习武之人,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我……我那是太放心你了,知道你不会对我动手,我才不对你生警惕心的!”姜一闲狡辩。
“那我刚才难道没有对你动手吗?”闻人御反问道。
“你……呃……哼!动手了!”姜一闲朝天翻白眼,气呼呼的。
闻人御无奈哀叹,“我不亲自上阵,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上了阵,就免不了刀枪走火。一闲,你知道吗,比起我自己受伤,我更希望你不会受伤。我的武功比你强,我会比你更能保护好自己。你一介女流,就应该和沈焕一样,呆在战阵后方。我身为指挥使,带领着十万士兵,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有什么理由,不和他们一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
姜一闲没有做声,她低着头,闻人御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闻人御继续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看,先是取了公孙震人头,后来九重坡大捷,再是敌军偷袭反被剿灭,我们的士气,已经很旺了。敌军只剩三十万,肯定军心大乱,不会对我们造成很大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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