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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旗既翔,龙幄既张,大小肃肃,乃于郊迎。
长亭外,堂堂皇皇的仪仗队伍分列驿道左右,皇帝的辂车居中,太后与太子妃分居左右,密匝匝的各式幡幢纛旗似乎把天上压顶的乌云也撑住,林立刀枪团扇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划开雨幕的外膜。
“啪”“啪”“啪”,静鞭响过,有宣礼官扬声开气声若洪钟,“圣驾回京,百官跪迎,跪!”
“一叩首,愿上天庇我大清江山万年长久!”
“二叩首,愿地祉佑我大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三叩首,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康熙手扶栏杆,“夫孝,德之本也。孝子事亲,居则致敬,养则致乐,朕为天子狩牧天下,纵事有万千亦不敢忘孝子之本也!”人扶栏而下,踱步至太后的辂车前,跪地为礼,“儿臣玄烨恭请皇额娘圣安!”
“皇儿请起!”隔着一层纱帘,仁宪皇太后颤巍巍发声,“皇上一路辛苦了。”
“孝于亲所当值,侍奉母亲,儿子怎敢言辛苦,”康熙笑道:“京城已到,请皇额娘安坐!”康熙笑着走到辂车一侧,手扶轮毂做推车状,早有宣礼官高喝:“太后起驾*仙缘!”
车轮滚滚向前,太子妃的车架紧随其后。
“惟斯吾皇,冲龄即位,敬天尊祖,祭祀必亲,致爱尽诚,茕茕在疚,圣母在堂,温言有加,昼夜抚恤,慰其辛劳,积年长成,体恤母后,以圣冠尊,出巡乘马,不离左右,道路不仄,下马扶辇……”
路旁,九位全福老人各捧着黄裱文书抑扬顿挫,繁赘拗口的一篇文字洋洋洒洒说白了就四个字:母慈子孝,老先生们念得摇头晃脑,吐沫星子乱飞,而弘皙却暗自摇头,折腾一大早就为了这短短的一瞬间,还是看这样的戏法?还不如后世影视剧的表演呢!
可他也知道这戏法是有讲究的,比如皇玛法扶辇象征身负,背三字经比拟捞菜子彩衣娱老,天子以身作则的目的就是教天下人孝敬父母。人要孝顺父母以后做官就能忠于皇上,要能治理好自己家就能安民一方,父慈子孝家和万事兴映衬在朝堂就是君臣一心故感天动地,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大清万年长久。这是一个倒推并彼此为充要条件的逻辑,尽管这个逻辑在今天看来很是无厘头!
“众卿平身!”
重新登上辂车的康熙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看陆续起身的群臣又少不了有些失落!
这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说心里话,康熙一开始还真担心车架一道就冲出几个不知好歹的拗相公跟自己当面顶上,自己不怕下雨甚至是盼着下雨,可这雨要把太后浇在城门外就有些得不偿失。可当太后走了却万马齐喑——朕知道你们做了许多的准备,就等着你们跳出来好暴打一通出气呢,可都做了缩头乌龟,这,情以何堪啊!
孰不知这便是信息的不对称,时间太紧,康熙还没来得及收到刚刚的混乱报告呢!
群臣也不都是傻的,皇子们利用士林不假,可他们那点小智慧还不是士林中人和士林衍生物圣贤书上么?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也不必在弟子面前卖萌扮蠢,大家伙都是为了争名分,相互援引互为犄角让康熙“两手抓两手硬”才是正理!
苏嘛喇已经把满汉之争挑明了,没了皇子们扛大旗谁活腻了跳着脚去顶“谋逆”的帽子?就连老状元韩菼那杆被孔圣后人作保的长枪也早摁倒身子底下了,九阿哥胤禟揣着火铳来的,谁知道他要不要弑君?而今他都被弘皙踹断了腿自己还扛着长枪,你撤退我掩护么?只可惜羞刀难入鞘,到这时候除了他们几位打头的也没人敢接这烫手的山芋,五个状元一咬牙跪了一溜,要不是牙口不好啃了它的心都有!
“弘皙,到皇玛法的车上来!”
康熙的召唤听得张廷玉好容易放下的心一下又跳到了嗓子眼。虽说弘皙这该走的没走,好在准备告御状的该来也没来,趁着天黑云厚赶紧回家收衣服是正理。偏又把弘皙叫上辂车,得了便宜的卖乖,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怎么受得了?但反过来了说,苏嘛喇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清君侧、封圣旨、三贝勒练兵哪件事不是“欺负”皇上呢?以他对这位主子心高气傲的了解,他要不扳回来恐怕吃啥都不香!
事实上这就是康熙的基本想法,除此即便有封口令,太子给的窝囊气还没地儿出呢!
让弘皙上车就是陷人以罪!是让小屁孩儿抱着金元宝逛街,抢呗,后边跟着一群彪形大汉呢!是风骚的站街女高呼“官人来吧”,一群警察等着完成创收任务,钓鱼执法!
骄傲遇上高傲,是祸躲不过,张廷玉就像春晚小品那句经典“纠结的活着”!
“谢皇玛法!”弘皙很是乖巧的叩头,他自然知道皇玛法这是火上浇油呢,乐的诚见不说,这眼见就要下雨了,先看别人变成落水狗再痛打不是更快意?
而他这一起身却把别人吓了一跳,胤禟那短火铳就提在他的右手呢!
“护驾!”随着狼瞫的一声高喝,三个老太监鬼魂样出现在康熙面前,老是因为发辫皆苍,鬼魅一来是出现的突然仿佛无中生有,二来只要是人老了必然是力衰色减,这仨一个个面如玉色不说连皱纹都看不见一条,不科学啊逆世匪兵全文阅读!
狼瞫几步来到弘皙面前,“请世子将火铳交给奴才!奴才职责所在要搜检您的全身——”
“老狼,您觉得我会谋刺刺皇玛法么?”弘皙的手腕微抖躲过了狼瞫的大手,“别人可以担保带着长枪面圣,弘皙以太子世子的身份不能保证这火铳是善良之枪么?”
还有人扛着长枪来?这是迎驾还是谋刺预演?狼瞫急了,“世子,带兵面圣是同谋反,这开不得玩笑!”
“有没有玩笑,问问咱们的韩老状元就知道了,”弘皙朝着一杆子文臣队伍努努嘴,“韩老相公,你那条长枪呢,跪在身下不嫌咯腿吗?”
莫以为苏嘛喇的满汉之争够歹毒,爷还有毕其功于一役的设计等你们呢!装的跟鹌鹑似得就想蒙混过关?做梦去吧,爷的小心眼可不会像你们一样健忘!
捅破窗户纸,是不跳就在你脚下挖坑!至于点名,刚才是韩菼第一个跳出来撩拨,当头的一棒不敲你也不对啊!
“韩菼?”狼瞫对这两天所有上蹿下跳的旗帜性人物都有印象,可他很难想象一个六十多的糟老头子扛着长枪干什么,一枪刺出去怕是扇了老腰,还谋个屁啊!
“韩菼?”辂车上的康熙一声低呼,随即便是一阵开心大笑,“韩菼,带着你的长枪,带着你的同党,放马过来,让朕也欣赏一下老状元弃笔从戎的风采!”总算逮着一个,就是蛤蟆也得捏出尿来,辂车上的康熙一声呼喊,“弘皙,到朕身边来,护驾,哈哈哈!”
康熙的大笑中,一条火链裂空而过,映的韩菼那张脸惨白惨白的!颤巍巍弯腰从脚下抓起那杆长枪,朝着左右微微点头,“诸公,韩某去了!”
一语曰去,韩菼早有了死的觉悟。
读书正心,当为大丈夫,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无耻苟活不说难不成自己为士林传承做的努力也是错了?苟且一回已经是违了本心,眼下还被揪出来,堂堂翰林院掌院学士,读书人的标杆人物一朝被抽了脊梁骨还有什么脸面站在士林之间?
“韩公,我等同往!”
看周遭怜悯的目光,仿佛他们就没参与一样的无辜,这让另外的四位状元耻于为伍,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早知弘皙是这种咬人一口入木三分的秉性,当初就不必枉做小人!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枪做拐杖,五大状元最终还是与皇上对上了,狼瞫正要去收缴武器却被康熙制止了,“韩菼,朕相信你断不会有弑君之心,可你来告诉朕,你手持长矛所为哪般?”
霸王索命,圣人诛心,康熙看似温言实则狠毒,韩菼自己也知道把城门发生之事讲出来只能证明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死命的在地上磕头,“皇上,臣纵是一死也不愿承弘皙世子之恩,但临死臣仍有一语,世子弘皙一语士绅纳粮危在士林害在朝廷!”
“皇上,臣等附议!”四个状元也把头磕的咚咚响,分明便是一幅死谏的模样!
“住口!弘皙之言朕早有定论,尔等焉敢抗旨?”康熙眉毛一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如何以偿?便是尔等恩大反成仇乎?”
“致乱而恶人值非己也,致不肖而欲人之贤己也,心如虎狼,行如禽兽,而恶人之贼也。谄谀者亲,谏争者疏,修正为笑,至忠为贼,虽欲无灭亡,得乎哉?”一番话康熙说的咬牙切齿,“你们都是状元,你们给朕解释一下,给这些文武百官、侍卫兵丁解释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