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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歇片刻之后,染尘师太便带着云浓去了她在第三进院子里的正院,“我不擅这些诗啊词啊的,你不是才女么?自己想吧,你以前在云家的院子叫什么?归田居?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女儿了,可不能再想着归田了,”染尘师太含笑看着一脸欣喜的云浓,看来她对自己的院子还是很满意的。
“归田居是以前长辈养老时的院子,我以前住的地方叫晓月轩,后来烧没了,”云浓率先进了自己的院子,四下打量起来。
自己这处院子跟染尘师太的恬达院一样,都是都是五间带耳房的正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院子里也铺着青砖十字甬路,不过染尘师太的恬达院不同的是,这里只是在西北角摆了几块太湖石,院门处照壁之后便是极为开阔的一处空地,云浓乐颤颤的在中间转了个圈儿,这地方好,还可以让她锻炼个身体。
“这儿我只留着以前的几树冬青,想种什么花草依你的意思来,”染尘师太方方面面都为云浓考虑到了,“要么一会儿叫管花卉的妈妈过来,你跟她说吧。”
云浓看了一眼房前的大树,现在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绿盖亭亭挡了半片屋顶,院角松柏俱有,屋后还种了芭蕉,“不用了,花草太多容易生蚊虫,院里这些尽够了。”
待进了正屋,云浓还是吓了一跳,光滑如镜的金砖上铺着梅花纹样的平绒毡毯,人走上去声息不闻,正堂是一张紫檀长案,中堂上是一幅美人春困图,长案正中供着一柄御赐羊脂玉如意,左边摆着个尺高的紫檀木座上面稳稳当当放着个田黄石的江湖春色摆件,右边供着个青白玉凤首梁卣。
同样是西次间做了宴息处,紫檀木十二扇槅扇四扇中开,四季花开的落地罩,挂了樱草色的绣帷,一样的靠窗大炕上铺了猩红的毡毯,炕桌上小小的祭红苹果尊里插了几枝开的正好的粉芙蓉。映着大炕上浅草绿的蜀锦大引枕,叫人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
靠墙的多宝格摆着什么五彩五兽八卦碗,青花龙纹甘露瓶,嵌宝驼珊瑚银鹿等等不一而足。
“过来看看你的卧房,”看云浓的神色,染尘师太便知道她对自己院子的布置是很满意的,又拉了她过去东侧间看卧房,“这张拔步床是先头我在宫里时用的,这次我一早就叫人移了过来,留给你用,”说到这儿染尘师太抿嘴一笑道,“至于你的嫁妆,我已经叫人安排了最好的匠人开始动工了。”
“母亲,”云浓被染尘师太这神展开弄了个大红脸,这间卧房,拔步床,水银镜,一色簇新的紫檀妆如和十二扇的紫檀衣柜,在云浓看来,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直接当婚房都足足够了,哪里想到染尘师太竟然还要再来一遍?“这些已经很好了,你那里反而太简素了。”
“你现在不只是我的女儿,还是御封的永昌郡主,这些算什么?再说了你这个年纪,越是花团锦簇才越好呢,”染尘师太一拂落地罩上垂下的琉璃珠帘,转身到了正堂。
“你来时只带了一个娄妈妈,她是你的乳母,忠心自不必说,只是咱们府里的规矩跟云家自不一样,所以我又叫了温嬷嬷过来你院子掌总,还有你那几个丫鬟,人都伶俐,规矩也不差,就是见识还少些,顺便叫温嬷嬷帮着带带,我再给你几个小丫鬟,粗使就是了,都是从庄子里调上来的,且先将就着,左右忠心是有的。”
“嗯,母亲安排就是了,”见染尘师太这么事无巨细的帮她考虑到了,云浓心里一暖,“有母亲在,我只用做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就是了。”
“嘁,也就这一年,我看你做了人家媳妇,可还能无忧无虑不?到时候我就等着人孝敬了,”染尘师太嘴里轻嗤,“现在最是享父母福的时候,待成了家,服侍公婆,照顾夫婿,抚育子女,女人这一辈子就算是这样了。”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公婆和夫婿,”云浓嘿嘿一笑,从云家出来,算是她人生的一个大转折,有了染尘师太这样的婆婆,秦翰那样的夫婿,别人所要烦恼的事情她根本不用担心,当然,染尘师太并没有告诉过她秦翰跟她的真实关系,云浓也不能直接恭维说自己这个准婆婆就是妈。
“好了,你先收拾啊,其他的院子咱们闲了再去看,左右也跑不了,”从无垢庵到宫里,又在郡主府里走了半天,染尘师太也累了,扶了灵珀起身道,“有什么事跟温嬷嬷说,或是叫小丫鬟到前头报一声。”
送走染尘师太,云浓再次将自己的院子转了个遍,真是越看越满意,这种过亿的四合院没想到自己也住上了。
“奴婢见过郡主,您要不要先梳洗梳洗换身衣裳?”温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原是跟着侄子回乡养老,如今又被染尘师太请回来服侍云浓,因为是头一回见面,虽然刚才已经给云浓磕过头了,但对这位新主子的喜好和作风不太了解,因此说话时难免带了些小心。
“温嬷嬷请坐,”她是染尘师太赏下的人,云浓自然要尊重几分,趁着说话的机会,她也在仔细打量这位温嬷嬷。
温嬷嬷不过五旬之间,长圆脸,细眉大眼,嘴唇微厚,人看上去极为和气,一身靛蓝比甲浆洗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圆髻上只插了一支亮银簪,虽然相貌并出众,可通身的安静从容的气度却不是一般人家儿有的。
“听母亲说您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规矩和经验自然都不缺,母亲将您放到我院子里,自然是相信您的能力,以后这院子里事情就由温嬷嬷您掌总儿了,不论是下头绿蚁她们,还是我,有什么不当之处,温嬷嬷只管说就是了。”
虽然不了解云浓,但温嬷嬷也从先来的灵珊那里对这位主子有了大概的认识,更明白染尘师太对她的爱重,温嬷嬷也没有想过在云浓面前摆什么宫里人的姿态,躬身道,“郡主您客气了,您是主,奴婢是仆,有事您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温嬷嬷将姿态摆的很正,并不会因为云浓是过继的女儿而有所怠慢,她看云浓没在说话,又陪笑道,“奴婢已经叫人将咱们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都带来了,郡主要不要过过目?若是不合眼缘,奴婢就再去换来。”
温嬷嬷带来的四个小丫鬟都在总角之年,个个看上去清秀干净,站在云浓面前虽然难掩紧张,但敢没有太出格的举动,更不会左顾右盼,一看就是经过调教了的,白荻现在是云浓四个大丫鬟的首领,过去一一问了姓名,年龄,心里也挺满意,至于那几个粗使婆子,看着去也是手脚麻利的主儿,云浓叫白荻一人打赏了她们一吊钱,便挥手叫人退下了。
待云浓梳洗之后,便将自己从归田居带的几个心腹叫到一起,想来她们跟自己一样,都是初来乍到,心里同样也会忐忑,一番安慰鼓励之后,绿蚁有些迟疑道,“姑娘,那我娘以后呢?也要听温嬷嬷的?”
“你这个丫头,郡主已经说了,咱们院子里是温嬷嬷掌总,我自然要听她的,”娄妈妈忙打断了绿蚁的话问话,“还有,以后不准再叫姑娘,要叫郡主!”
说完之后又看向云浓道,“郡主您放心,今儿奴婢跟着到郡主府一看,这里简直就是福窝,而且那温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说话的声气儿都不是奴婢这种小家小户的能比的,有她帮着您,奴婢也放心了,以后啊,奴婢就连守着您的屋子,将这屋子给您照看好喽就行。”
娄妈妈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加上从小带大的姑娘面上和气从不跟下人起高腔,可心里却是个主意极正的,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在云浓跟前摆乳母的款儿,不论是晓月轩还是归田居,从来都是云浓说了算,她只管着云浓吃好穿暖身体没病就算是达到目的。
“妈妈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就像妈妈说的,温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听说以前是先太后宫里的大宫人,见识和手腕肯定比咱们要强,有她在大家也省了不少心不是?还有绿蚁她们,趁这个机会多跟温嬷嬷学些东西,以后也能派上用场不是?”
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前的四个丫鬟,“院子里有了温嬷嬷,你们谁也不许跟她摆什么旧仆的架子,好好跟嬷嬷学着点,以前我是云家二姑娘,你们顶多嫁个管事,现在我是永昌郡主,你们以后脱籍做个小户人家的少奶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啊,现在可得跟温嬷嬷把全挂子本事学齐了,省得将来出去给我丢人。”
虽然没有跟温嬷嬷说几句话,她的形容举止云浓已经看在了眼里,心里欣赏,自然也愿意身边的几个丫鬟以后也能仿效成为这样的女人,即使年纪大了,身份低微,也照样叫人不敢轻视。
“郡主您放心吧,奴婢以后成天就跟着温嬷嬷了,一定变成她那种样子,”绿蚁立马表决心,身子已经像温嬷嬷那样站好,双手放在小腹间,唇间挂了淡淡的笑意。
“噗,我知道了,你不要这么端着,我看着都累了,”云浓被绿蚁的样子逗的一笑,其实自己这几个丫鬟也是申姑姑调教过的,只是不像云家的正牌姑娘,受的是申姑姑的系统教育,“你要变成温嬷嬷的样子,先跟大家说说,温嬷嬷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奴婢可说不来,就觉得吧,说句大不敬的话,妈妈觉得温嬷嬷比老太太还贵气呢,”绿蚁拧着手里的帕子,考虑着措辞,“奴婢觉得吧,温嬷嬷要是换身衣裳,跟外头的太太夫人们没甚区别,反正奴婢是要跟她学的,”绿蚁看到温嬷嬷,简直就像遇到了偶像和人生的方向,“以后也要像温嬷嬷一样,给郡主做院子里的掌总嬷嬷。”
“瞧你那点儿志气,听了半天,敢情你就想做个掌总的嬷嬷?”云浓简直就要怒其不争了,现在自己有了能力,可不想再叫自己身边的人为奴为婢了,将来嫁个良民,以后子女也可以摆脱了被人操纵生死的命运,“算了,你年纪还小,以后再说吧,你既然想像温嬷嬷那样,闲了可以问问她,可曾读过书,识不识字?”
“还得读书?”绿蚁的脑袋立刻低了下去,字她认得几个,还是被自家姑娘摁着学的,书嘛,她再怎么念也不明白里面的意思,“那还是算了吧,我以后就当个像虹霓那样的丫鬟吧。”
“好啊,你做我这样的,我要做温嬷嬷那样的,而且,我以后可是要出去当老太太的,到时候我不会跟人家说我认识你,”虹霓一本正经道。
“啊?那你岂不是还是要比我强?”绿蚁这下挠头了,旋即又道,“我管你呢,左右我是要跟着我家姑娘。”
其实这也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们向自己委婉的表明自己以后的打算,毕竟她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陪嫁丫鬟的问题也是要提到眼前的,云浓又看向一直不语的红泥和白荻,“你们呢?是想像绿蚁还是想学虹霓?”
“奴婢还是跟着郡主,以后就当温嬷嬷那样的管事嬷嬷,”白荻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了,她家几代都是云家的奴婢,就算是自己脱了籍,也不可能摆脱奴婢女儿的身份,若是因为自己便要求自家姑娘放了她们一家,要求过分不说,难道要连亲戚们也放了?“丞相门房还七品官儿呢,奴婢觉得跟着郡主挺好。”
“奴婢还没想过,”轮到红泥了,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左右奴婢年纪是最小的,离十八还有五六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嘿,你这小蹄子,可真会说话,叫你这么一说,你是最忠心服侍郡主的我们都成了成天不安生想东想西的了,”绿蚁不干了,她们几个,离十八可也有好几年呢,“你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在郡主跟前卖乖倒是第一名。”
“嘻,绿蚁姐姐,妹妹只是说了心里话,咱们在主子面前不能扯谎不是?至于没有考虑到姐姐,实在是妹妹的罪过,不过你刚才确实是你最先挑的头儿啊,嚷嚷着要做管事嬷嬷,我就不知道了,这不嫁人,哪里有嬷嬷做?”红泥知道绿蚁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成天喳喳的最响,却是最不存心事的一个,因此也不怕她,直接火上浇油。
绿蚁被红泥一句“嫁人”说的红了脸,直接冲上去要撕她的嘴,“你这小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怎么收拾你。”
娄妈妈苦笑着看两个丫头蹦跳着出去,“唉,就像郡主说的,咱们这些人还真得温嬷嬷那样的好好教导教导,要是出去还这个样子,非丢了郡主府的人不成。”
“妈妈不必操心,她们也就在自己屋里这样,跟我出去的时候,一个个警醒着呢,并不要我费心,就像刚才母亲说的,女儿家的好日子也就这几年了,待嫁了人,想这么玩闹都不成了。”
听云浓说“母亲”,娄妈妈心里一叹,虽然她是个下人,可是这些年黄氏对云浓什么样也看得清清楚楚,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天道,“大太太是被大姑娘的事气的迷了本性,其实心里还是疼你的,就像老太太跟老爷,将你过继给染尘师太,也是为了你好,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亲骨肉的?”
“妈妈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我这儿有白荻和虹霓帮着收拾就成了,”有些事做为乳母的娄氏是不可能看的明白的,云浓也不愿意跟她说的太多叫她平白伤心,遂亲自起身扶了她,“你们的屋子可都安排好了?就叫绿蚁跟你住一屋吧,也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