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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彻早上送饭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外地看见端木黎和秦穆雨两人躺在床上,端木黎睡在外侧侧身护着秦穆雨。两人的手更是相握,不是十指相扣,是握着,端木黎将秦穆雨的小手握在手心处,呼吸着她的呼吸。
两人呼吸平缓,就连屋内来了个人也不知道。彻见此微微皱眉,一般这个时辰,端木黎都醒过来吃饭了。
端木黎每天的生活很是规律,何时起床,何时醒着,何时又去午休,何时又睡,规规律律。这是端木黎多年养成的习惯,别人只要在他醒着的时候把饭菜端上来,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将饭吃完,再给撤下去。若是有事情找他,不是急事,便不要在上午去烦扰他,那时候的端木黎只会泡在桃林中鼓捣他的桃花酿,谁来了也不理。
彻把早饭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端木黎变了,很明显,他起的如此之晚,定是昨晚睡得太晚,而昨晚发生了什么?彻抿紧唇,这一切失控的事情让他心生不安。
端木黎是瑞华的国师,他的一生应该为瑞华而活着。换而言之,国师不需要有私情,而端木黎不需要有多余的感情。这一切,端木黎一向做的不错。彻活了半辈子,阅人无数却是也没见过哪个人有无上的地位,绝代的风华却是寂静冷漠如斯。
端木黎的心不是一块冰,他根本就没有心。而这个视一切为无物的男子正握着一个人的手,睡到天明。
秦穆雨朦胧间听到什么声音,刚要起身,她几乎面对面的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你醒了?”秦穆雨问道。早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配着秦穆雨迷离的双眼有一种青涩的诱惑。
端木黎突然想吻那双眼睛,他也这么做了。在那形状优美的唇快触到那大眼的时候,端木黎清冷道,
“闭眼。”
秦穆雨能感觉到那炙热中带着微凉的呼吸轻吐在自己的眼睛上,眼睛一痒,刚一闭眼的功夫,唇已经吻了上来。
端木黎的唇如同他的人一样,也带着微微的凉意,更是有一种桃花香。是桃花酿的味道,在这个清晨,秦穆雨刚醒却有些醉了。
“咳咳!”
彻实在不能忍下去,就是昨日端木黎吻了秦穆雨,虽然是唇齿交融却也没有现在的暧昧,似乎空气都变得粘稠,让彻的嗓子不舒服的很。
被咳嗽声一下子惊醒,秦穆雨刚要睁开眼睛,眼睛上的唇先离去了。端木黎移开唇松开拉着秦穆雨的手,蓦地感觉到手中一空,连空气都变得凉起来,心中一愣,面上不显。
秦穆雨随之下床,微微伸了个懒腰,就看见面色不善的彻。微微一笑,她给彻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又是一天了。”
说完秦穆雨就坐在桌边,端木黎递给她一双筷子,神色莫名。
“呵,早?太阳早就晒得地都快烫了,还早?”
彻不满地一屁股坐下,却没人理睬他。
明明是相见的第三日,秦穆雨和端木黎之间却有一种和谐之感,这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彻他是一个多余的人。这种从他懂事以来就没有出现过的感觉让彻很不爽,他一边吃着饭一边瞪着秦穆雨。现在他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讨厌秦穆雨,还是因为讨厌秦穆雨,还是……受不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秦穆雨看了他一眼,心道彻对自己没个好脸色确实正常,但是今天彻的表情分明带着几分怪异。有些像讨不到糖的孩子,明明心里别扭却傲着口不说话。
端木黎吃了口粥,分明是日日吃的粥到了嘴中却变得有些苦涩,入了心更是有些微微的酸涩。看着秦穆雨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彻,那双刚睡醒时只有自己的眼睛,此时却映着别人的倒影,带着笑意。
口中的粥再也无法下咽,端木黎放下,却将秦穆雨没吃了两口的粥推开。
“换个枸杞粥来。”
彻先是一愣,接着眯着眼睛睨了端木黎一眼,还是那样风华绝代的冷寒男子,眼中却分明含了不容错过的不满。是对这早上的白粥有所不满?他吃了二十年的粥,都没有厌过的粥,可是有什么不是?
枸杞粥么?醒酒养肝。看着拉着秦穆雨就离开的男子,彻拧紧了眉。
端木黎对这个少女是太在乎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应该好好去打探打探这个少女到底是何人。
彻提着餐盒出了竹屋,布满伤疤的脸上分明闪现出几分狠戾。一路走去,餐盒中的粥落下点点滴滴。已然碎裂的瓷碗如何盛的住那被抛弃的白粥。
俊朗的少年面上布满桃花,在桃花林深处的一颗桃树枝上睡得正香,树下一个空了的酒坛醉意弥散了桃花香。
端木黎拉着秦穆雨便走了出去,秦穆雨却使劲站住不动。
秦穆雨并不喜欢这种不明所以被人摆布的感觉,虽然知道端木黎是为了她好,可是那粥可是有什么问题?
秦穆雨并不喜欢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她可以解释解毒的时候端木黎的隐瞒,却不能接受在她清醒时,端木黎还遮掩。这样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端木黎心中的酸涩在彻走了之后消散了很多,秦穆雨拉着他站住他便站住。
“那粥有什么问题?”
秦穆雨看端木黎只是看着自己而不说话,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接着一顿好笑。是啊,和端木黎有什么可以置气的?他是冰冷的国师,做些什么对什么不语,又有什么人可以质问的?她只是来这里解毒求活命的一介凡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和端木黎计较?
怎么,是自己强求了。
端木黎看着秦穆雨眼中慢慢淡去的质问撒娇之色,而慢慢染上了他所熟悉却又陌生到他的心忽的揪起的冷漠。一瞬间慌了言语。
张口欲言,秦穆雨却直接转身离去。少女同样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随风摇曳,他的心也忽然如漂浮的浮萍般,百无依赖,让他心慌。
秦穆雨又坐在昨晚挑灯读书的椅子上,拿出她昨晚看的书,端正颜色,一言不发。
端木黎进去,同样坐在椅上。昨夜的蜡烛早已燃尽,却是昨晚他们并未吹灭,这烛火一夜满室亮,端木黎能看见秦穆雨眼中的光。
打开书,却突然一个字也读不进,满眼都是秦穆雨突然冷淡下来的眼神。端木黎不禁从举起的书页后偷偷看去,少女的侧脸还是那个优美的弧度,没了烛光的温暖,现在认真起来透着一种柔软中的犀利。那殷红的唇微微抿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让端木黎很想过去让那嘴角拉起一个翘起的弧度。
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书,端木黎并不知道,他就那么看着秦穆雨,像要看一辈子。端木黎二十年来,第一次看一个人看的这么认真,或许不是人,他看任何事任何物都没有这么认真过,一丝一毫,他突然都想认真地看过,好好地记下。
在他离开之前。
秦穆雨能感受到端木黎完全不同于清冷甚至冰寒的灼灼目光,甚至于,她能感觉到那如炬的目光滑过她的眼,沿着她的鼻梁吻向她的唇。这种感觉并不好,但是,似乎也没自己想象中的排斥。她不由地想起了刚才那眼上的一吻,清冷的桃花香。
屋内静谧,除了翻书的沙沙声外,只有那似有似乎的竹动声。端木黎看着秦穆雨,就那么慢慢地看痴了,秦穆雨想着自己的心事,手下意识地翻着书。
“无辜之人,最是可恨之人。”
秦穆雨突然看到比其他字明显要大一号的行书,笔锋辗转间,却是一种透骨的恨意,让秦穆雨突然抿紧了眉头。
“怎么了?”
端木黎马上注意到秦穆雨的不悦,他看向那想说着什么又没有张开的小口,突然心中那份慌乱更甚。他在怕什么?没有时间思考,他已经先问出口。
心中一阵莫名的揪痛。为何,她有问题却不会对他言语了?
秦穆雨微微犹豫,她并没有什么好奇心,她也不想知道写这些东西的是何人,只是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端木黎所书。但是,这透着恨意的十个字,却仿佛透过薄薄的纸业恶狠狠地瞪视着她一般。不知觉间,已经一头冷汗。
一只透着冰凉的大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水,端木黎只看了那书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冰寒之气大盛,却在感受到秦穆雨的几分不解和不耐之后,全然消失无踪。
“这是我师父写的,昨夜挑这本书给你,我都忘了这是他在我十四岁时因为我酗酒身体情况愈下的时候写的。”轻描淡写的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端木黎不动声色地坐在秦穆雨身边,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书。
秦穆雨没有拒绝。
“我出生的时候就是病秧子,先天不足,在十七岁之前从没有下过床。”端木黎把书插回书架,抽出另外一本,“我的师父似乎是绝情谷的上任掌门,因为要救我的命,让我能够活到胜任国师为止,他在这里呆了十七年。竹子为皇帝命王室培养的奇门暗甲之士所种,除了我之外任何人出不去,也进不来,除了在我需要吃饭的时候竹林会开启,他能够走出这竹林。出门会有人监视,他也不出竹林,种了桃树,酿了酒,每天在桃林中喝个酩酊大醉。”
“我十七岁,他拿回了三颗保灵丹,传了一身功力给我,离开了。”
端木黎翻着手中的书,找到一页,放在秦穆雨的手上。
“粥好了。”彻的声音响起,在书房外,然后脚步声远去。端木黎的手微微抬起,又放了下去,不明的情绪氤氲成了逃避,起身,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秦穆雨一直在安静地听着,想到那个日日喝醉在桃花林的男子,不由漫上几声叹息。她知道那是谁了,绝情谷最神秘也最优秀的掌门,温陌羽。传闻温陌羽整革当时已然乱到根里邪气无束的绝情谷杀伐凌厉,一夜之间屠尽反派党羽,又有说他有舌灿莲花辩才无双,只一夜将邪道之人纷纷劝服,重归正道。总之,确实温陌羽升任掌门的第二天,绝情谷便变得门规森严,三月之后,绝情谷在武林大会上取得榜眼,一举从一个二流门派转变成一个一流大派。
正在绝情谷蒸蒸日上之时,温陌羽却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武林各派说道无数,却都认为温陌羽总有一日会回来,到时候,天下怕是鲜有敌手。
谁曾料到,那样一个惊才艳艳的人物却在这牢笼一般的竹林处整整被困了十七年,十七年啊!足够秦穆雨从一个无知懵懂的孩童成长成一个满心复仇的女子,却只让这位男子失了武功,痛了心。
秦穆雨心下感叹,再是武林高手又如何,在皇权面前,人人都无还手之力。帝王心术,是天下最可怕的权谋。却是还有些心疼端木黎,从小都如同废人一般,还被人如此地恨着,也难怪他如同那千年寒冰一般。
何人天生能如此冷漠,如前世的自己,如端木黎。秦穆雨叹口气,为自己对端木黎的态度感到可笑,对一个彻都能忍,对解自己毒的端木黎如何便理解不得?只要管好自己这从重生之后便如同儿时般无端和人亲近的怪癖就好了。
秦穆雨冷着的心只看了那书页一眼,突然就软了下来。
“枸杞,补肾益精,养肝明目,可做解酒之用……”
端木黎端着枸杞粥入书房,看见盯着书微微呆愣的秦穆雨,那样陌生的距离感又让他的步子不易迈出。突然明白他在心慌什么。他在怕,那双柔嫩的唇中吐出她不信任他的话语。
他不要那份冰冷的距离感,那比任何身体的疼痛更让他难忍。心被捅个窟窿,他如何活下去。
在秦穆雨重新暖起来的目光中,他不知为何,和她说道。
“早上好,又是一天了。”
抹去了那陌生的颜色,端木黎却发现她并不满足于她重新温和的目光。他想要什么?他摸着自己突然出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