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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个子语出惊人,我们都吃了一惊,全把惊愕的目光瞪着他,小个子又咳嗽了几声,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喉咙,对我们说: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
我们面面相觑,都凑了过去,表示愿闻其详。
只听那小个子道:
“我外公有兄弟姐妹四人,那最小的四阿公生于民国二十年。那年月战火纷飞,乡里乡亲的人们都穷得叮当响,我外公为了混口饭吃,就到山外投军去了。四阿公年纪尚小,家徒四壁,有一次实在饿得慌,就去地主家里偷了几个地瓜充饥,哪知道还没走出门,就给看家的走狗给逮着了,那走狗是当地的流氓地痞,被地主雇来管理佃农,心狠手辣,当时就把我四阿公拖到柴房里一顿毒打。
我四阿公当时年纪很小,身体骨骼还没长硬,哪里经得起那走狗一顿扁担,后来左腿就被打折了,落下一个终身残疾。
那年头地主势大,状告无门,况且你去别人家偷东西在先,别说打折你一条腿,就是把你打死了,也用不着偿命。没有办法,家里人就把四阿公抬了回去,请了个苗家的草药师傅,给采了些药敷在伤口,总算保住一条性命。
四阿公在床上躺了一年,下地后就离不开拐杖了,又因为身体残疾干不了粗活,只能靠父母养着,平时帮忙做点家务杂活。一直到父母离世,兄弟分家,四阿公彻底没了依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解放后虽然枪毙了地主,分了田地,可四阿公他残疾在身,没办法种地,只能靠兄弟姐妹接济为生。
我外公复原回来以后,就在村里当了干部,成家立业,日子好转之后就开始寻思着替四阿公讨个媳妇。那时已经是五十年代末了,四阿公已是三十好几的老光棍,因为残疾在身,一直没有瞧得上他的姑娘。
我外公心里着急,就花钱请了当地的媒人,说不管怎么样都给找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都没关系,人好就行了。那媒人收了钱,眼珠一转,就说哎呀想起来了,隔壁村有个姑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长得可俊俏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只是……是个天生的盲瞎之人。
我外公一听,说瞎了就瞎了呗,都是贫苦人家,娶过来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当时就给了媒人一笔钱,说事情要是成了,更不能亏待媒人。
那媒人拿了钱,就去邻村给四阿公说亲,吹得天花乱坠,活脱脱把四阿公说成了巴国铁拐李的后人,说那瘸腿都是家族遗传下来的,死后能成仙得道呢。那盲女长辈没什么见识,再加上自己闺女年纪大了,放在家里养着也要粮食,如果真有人愿意娶她,是个瘸子也没多大关系了。
四阿公三十八岁才娶上媳妇,过了一年,那盲女怀胎十月,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长得倒是娇巧可爱,只是生下来捡了盲女的遗传,得了个先天性失明症。四阿公中年得子,自然喜不自胜,可一看孩子生下来是一对自来瞎,当时就哭天喊地,把我外公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你做得个什么好姻缘,给我生了两个瞎崽子!
骂归骂,日子还是要过。四阿公虽然口头上骂骂咧咧,可对这两个孩子却是疼爱有加,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忘不了孩子。岁月如梭,又过了几年,盲女害了伤寒,撒手西去,四阿公悲痛之余,想起孩子都大了,虽然是一对睁眼瞎,也得响应毛主席号召,送他们去读书识字。于是就找我外公借了些钱,送孩子去镇上小学报名。那老师见是两个瞎孩子,忙摆手说不行,这俩个孩子我们不能收,我们没有这个条件,得送到残疾人学校去,学盲文。
四阿公就问那残疾人学校在哪,那老师告诉他在市里边呢,四阿公一听就愣了,他这辈子还没去过市里,就觉得遥不可及,回家去和我外公商量对策。外公说你也别想着送什么市里残疾人学校了,你就让孩子们在家里待着,我让我家老大放学后过来教他们识字,还省了一笔开支。四阿公一听觉得靠谱,忙点头答应。
我大舅就按照我外公的嘱咐,每天放学去四阿公家里,读一些课文给那对盲孩子听,把老师讲得一些人情世故也原原本本复述给他们,春去秋来,又是好几年过去。我大舅高中毕业那年,有一天突然跑到我外公面前,说叔叔家那盲女不知怎么肚子挺了起来,看样子是有了身孕。
我外公军人出身,性格暴烈,闻言大惊,一巴掌就打在我大舅脸上,说你个畜生,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说着就要去厨房摸菜刀,我大舅吓得脸色煞白,忙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说冤枉啊,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这几天去给他们念课文,发现堂弟妹有点古怪,眼睛都看不见,还要学课文里脸对脸,眉来眼去。我就问他们怎么回事啊,哪知道他们也不害臊,就告诉我说他们‘恋爱了’,不仅如此,堂妹还把衣服撸了起来,让我看她肚子,笑着跟我说你要当表舅了。
我外公听了简直暴跳如雷,指着我大舅的鼻子说你这个老师可算当到家啦,真是家门不幸!说着就撇下我大舅,朝我四阿公家里奔了去。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家里出了这种乱伦的事情,万万不可宣扬出去,我外公跟我四阿公商量,先把这俩个不要脸的东西关起来,待我去外地找个江湖郎中,带回来把那肚子里的孽种弄掉,这要是生出来,我们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也亏得我大舅和那对堂弟妹相处多年,彼此间都有了感情,知道他们被关起来之后,就去镇上买了些吃的,趁着晚上没人从窗户给递了进去。那堂妹颇为胆大,看我大舅送来食物,就说你这样虽然救得了我们一时,救不了我们一世,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命,如果保不住,那我也不活了。倘若你真有良心,就放我们出去,把我们放在深山洞穴,我们永世不再出来。
我大舅当时在脑子里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说我还是放你们走吧,不然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好过。就趁我四阿公不注意,把锁撬开,回家拿了手电筒和一些粮食,连夜就把这对堂弟妹送到深山里去了。
等我外公从外地请了个江湖郎中回来,却不见了那对兄妹的人影,气得咬牙切齿,马上叫了四阿公,大舅和我爸两兄弟,带着狗就去山里找人。我大舅怕堂弟妹被他们找到,暗中做了点手脚,悄悄走了开去,把堂弟妹转移到一处比较深的山洞里去。外公他们在山里寻了整整两天,也找不到人影,就叹着气回去了。后来又找了几次,也是我大舅从中周旋,没让他们找着人,我外公就干脆放弃了。只有我四阿公还不死心,每个月都要进几次山,喊着那对盲儿女的名字。
我大舅高中毕业以后,被分配在镇里当了民办教师,他心中藏着这个秘密,每个星期都要去给堂弟妹送口粮。后来堂妹临产,他怕事情败露,就看了两本妇科医书,打了两壶开水,揣着把剪刀就去给堂妹接生。
婴儿脑袋出来之后我大舅就伸手去拉,手一摸到婴儿就觉得不对,拉出来一看,居然长了两个脑袋!
我大舅当时就傻了,但他毕竟受过高等文化教育,学过生物学,知道近亲通婚会有一定几率生出畸形儿。就劝我堂弟妹不要伤心,说你们住在深山里,也没人瞧没人看,你们就把他当正常孩子抚养,只要我还有一个口气在,我是不会不管你们死活的。
哪知道我大舅刚做出这个保证的第二个月,就在镇子上被一辆拖拉机给扎了。这一次伤得十分严重,我和我爸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我当时已经七岁),他紧紧拽住我爸的手,把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秘密说给我爸,要我爸答应照顾他们,说完就撒手人寰了。
我大舅过世以后,外公受了极大的打击,不久之后也去见马克思了。我爸受了大舅的临终托付,再加上彼此之间的亲情纽带,不得不扛下了这个担子。一来二去,他也就顺手把我带上,叫我教教那小表弟识字,一开始我看见那小表弟长了两个脑袋,吓得不轻,非常抵触,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也渐渐看习惯了。
我那表弟虽然生在洞穴,长在荒野,可在我的言传身教之下,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两千年初的时候,他那对瞎眼的父亲母亲相继去世,还是我和我爸帮着安葬。后来,我就劝他说要不出去生活吧,四阿公也死了,房子也空了下来,你可以住在那里。我那表弟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说在这深山里生活惯了,出去怕是适应不了。再后来他又托我弄了些羊崽子,自己一个人在这片山坡放起羊来。这片山坡因为有个毒林子隔着,自古以来都是一片无主之地,我那表弟便占了这片山头,我帮着他在这悬崖边上建了这栋木房子。他把羊养大以后,我就帮他送到镇上去卖,换点柴米油盐和生活用品,日子过得相安无事,直到今天我发现了那个秘密……”
小个子说到这里,脸色徒然一变,整个人看上去精疲力尽,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脸色已经发白了。我们听得心急,忙问他发现了什么秘密。
小个子强打精神,对我们道:
“我今天像往常一样,替我那表弟卖了头羊,在镇上买了点生活物资,就开车给他送过来。可是我到了这边,却不见他人,我以为他出去放羊了,就坐在木房子外面等着他回来。等到晚上八九点,还不见人,我心里觉得事情不对,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回来了,怎么今天都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正要去周围看看,就见他身上驮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我那表弟自小生活在山林里,那身体结实得跟野兽一样,又长得牛高马大,力气不小。我看他两手各拦了一个,肩膀上还横了一个人,走过来也不和我搭话,就把人往柴房里扔。
我非常吃惊,说你怎么回事,怎么扛着几个人回来了?我那表弟突然转过两个脑袋,对着我阴阴地笑,说他们该死,自己往枪口撞,还有两个,等我收拾干净了,回头请你尝尝人肉的味道。
我闻言大惊失色,就说你怎么可以吃人肉啊,我过去教你的伦理纲常,礼义廉耻你都忘了吗?他却狡辩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小长在这深山老林里边,就是野兽,野兽饿了就要吃肉,至于吃什么肉都是一样,况且人肉的味道更好!
我听了大怒,就说今天我就代你父母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食人魔,说着就捡一根木棒当头便打,我当时气愤至极,下手重了些,几棍子打在他脑袋上,把他打疼了。这小子果然兽性难训,一下子就跟我翻了脸,说这次是你逼我,别怪我了,说完就抽出腰间的柴刀,一刀砍在我的肩膀上……”
小个子说完整个故事,我们全都被深深地震撼了,一边唏嘘,一边回想他说得这一切。这个双头人固然身世可怜,亏得有这么一个不离不弃的亲戚暗中帮扶,多年来任劳任怨,不求回报,哪知道他说翻脸就翻脸,简直就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让我不禁联想起那个《农夫与蛇》的故事,那双头人简直与那条阴险狡诈的毒蛇别无二致。
小个子定了定心神,就问我们几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我们把来历说了一遍,他又问我们是否还有别的人知道我们来了这儿,说不定会来救援。我告诉他说我的合伙人刘畅知道我来了这边,但具体位置他也不清楚,不过我如果长时间不回去,他肯定会报警。
小个子又问我店在哪个位置,说如果救援会花多少时间等等,问得十分详细。
我心思不在等待救援上面,就说:
“既然那个怪……你那个表弟是一个人,他就算长了两个脑袋,也不会长出四条胳膊吧,双拳难敌四手,等他来了我们就躲在门后伏击,他既然要吃人肉,肯定不会把我们饿死再吃,你们想啊,那妖怪吃唐僧肉都要把唐僧养肥了再吃,我们都饿得皮包骨头,他不难啃吗?”
那黄胖子点头称是,自告奋勇,说在这里他力气最大,待会可以打头阵。我们又商量了几个伏击的细节,讨论了各种可能性,毕竟这一次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大家都极为严肃,不敢怠慢。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心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饭点,那怪物说不定已经在磨刀嚯嚯了,就提醒大家保持警惕。这个时候,小个子身子扭了几下,说自己想上个厕所,有谁可以帮扶他一下。黄胖子力气大,这种事情他就揽了下来,扶着小个子去了那个建在悬崖上的厕所。
牙套仔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看黄胖子扶着小个子进了厕所,这会儿突然朝我递了个眼色,表情十分怪异。
我正要问他怎么回事,他却立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只见他忽然拿起一根手指,在嘴巴里沾了点唾沫,快速地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他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