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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房间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后,柳万灵沉着脸说道:“堂主跟我透露了一些消息,云宗主可能在武斗大会后,就退下宗主之位。”
云花暖早已从云沾衣那里听到了所有的真相,她知道的恐怕比柳万灵还要多。
她强作镇定,深呼吸稳定了情绪,才假装一无所知地开口问:“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万灵对自己的大女儿毫不设防,在她的心里,云花暖乖巧,听话,为母亲的命令是从。
她端起了奶羹,一饮而尽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堂主不曾细说,但我心中有数,宗主恐怕是凶多吉少。”
云花暖貌似乖顺,实则微微抬起眼皮,暗暗观察着柳万灵的神情。
在说到凶多吉少的时候,柳万灵的脸色更加阴郁,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既有几分对云继的担忧,也有几分对云花暖前程的势在必得,更有云花暖看不出的算计。
母亲……
云花暖的视线落在了空碗上。
“既然如此,花暖一切听母亲的安排。”
柳万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还是你最懂事,不像那个杂种……”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陡然收声,不再提云香叶的事。
她不提,云花暖却偏要问:“母亲,我……听说了一些事,想向母亲求证。”
把药粉放进奶羹里的时候,云花暖的心中就已经彻底断绝了与柳万灵的母女之情,再过几日,柳万灵甚至不会再活于世上。
这是最后的机会,让她把压在心口的事情问个清楚。
“说。”
“香叶之所以不被母亲待见,是因为她并非父亲的孩子,是吗?”
“是谁说的!”柳万灵砰得把桌上的碗都扫到了地上,她面色狰狞,咬着牙,声音嘶哑地如同风刮过荒漠,“是谁把这样无凭无据的脏污话传到你的耳朵里的!”
无凭无据吗……柳万灵这样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云香叶究竟是不是,云花暖心中已有定数,她要问的也不只是这个:“虽然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尚年幼,却也记得父母之间恩爱如常,情深义重,为什么呢,母亲,你为什么要背叛父亲?”
窗户纸已经被戳破,柳万灵此时还想假装没这回事,就实在太难堪。
再看云花暖的神情中,并没有鄙夷,也没有嘲讽。
她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柳万灵心头一跳。
这样的神情,竟有几分像云沾衣!
只是过去的事情,实在太难以启齿,她又如何对女儿开得了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在几乎压的人透不过气的安静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万灵才缓缓开口,她整个人仿佛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我从未背叛过你的父亲,与情修发生那样污秽的关系,本非我的本意,他是劣情道的情修,我只不过是被洗了脑,被控制住……”柳万灵说着,却猛地按住了额角,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那个情修……那个情修……”
她的眼前闪现出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既有那一夜的月色,也有那个情修的脸。
以前在她的回忆里,情修的脸再清晰不过,与云香叶十分相似,令她恨之入骨,每每看到云香叶的脸,她都会想起那个情修,虽然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柳万灵没有留下任何无论是欢愉还是痛苦的记忆,她只牢牢记得那一张脸。
云花暖面色一凝。
与香叶十分相似。
怎么可能。
云花暖还有几分像云岚,云香叶却是与柳万灵如出一辙的相似,若非如此,这么多年来宗门里怎么从未有人怀疑过云香叶的身份。
所有人都觉得她们姐妹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
她默默地把柳万灵喃喃出声的胡话都记了下来。
柳万灵已经顾不得女儿还在旁边了。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刻在骨子里的那张脸,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柳万灵紧紧地闭上眼睛。
却依然能看到月光如纱,夜色如……雪。
在漫天的飞雪中,情修脸上的五官渐渐地消失,又缓缓地重新浮现。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要如何才能长得这般风华绝代,时间没有一个词汇能描述出那张脸所呈现出的美与惊心动魄。
是谁?他不是那个情修,他是谁!……他真的不是那个情修吗?
“呕——”柳万灵呕出一口黑血,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跌跪在地上。
纵使云花暖再怎么做好了弑母的准备,对如此痛苦的柳万灵也难以无动于衷,她扑过去扶住了柳万灵,从袖子里掏出几枚丹药,强硬地塞进她的嘴里。
再看那黑血,云花暖的眼神深了些,她趁着柳万灵没有注意,用帕子擦了下黑血,又收了起来。
服下了云花暖的药后,柳万灵才感觉胸前似乎通了气,刚才堵着喉咙里的淤气都消了去。
“这药,”她咳嗽了几声,“不是你炼的罢。”
“……不是。”
“那就好,你可别趁着在玄焱烈峰,就擅自炼药,”柳万灵喝了一口云花暖递过来的水,“武斗大会后,真龙兽元就是你的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既然已经同女儿说了过去的难堪,还有些话,憋了这么多年,倒不如一同说出来:“你以前一直不懂母亲为什么一定要你继承天鹤宗,其实,都是为了你的父亲。”
“当年天鹤宗,本应该是让你的父亲继承的!”
“他虽然是次子,却天资禀赋,无论是修兽还是修法,都是一把好手。”
“而云宗主……云继,却是个没有兽元的人!”
没有兽元!
云花暖坐直了身体,盯着柳万灵:“那又为何是云宗主继承了天鹤宗。”
“是琴山月,都是她的错!”
云花暖说:“我听闻,当年云宗主与父亲同时爱慕琴山月,因为不想兄弟阋墙,父亲退出了竞争,并且让出了宗主之位,似乎从未有人说过云宗主没有兽元之事。”
“为什么要说?”柳万灵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是疑惑她的迟钝与愚笨,“你若是成为了天鹤宗的宗主,从此也再不会有人知道你原本没有兽元,大家只会说你天生真龙兽元,是兽修第一人。”
“你之前问过我,如此明目张胆的给你铺路,是否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我同你说不会,是因为我亲眼见过了一次,天鹤宗就是如此的团结一致,好,这很好,当年阿岚没有享受过的荣耀,我一定要他的女儿得到!”
云花暖沉默了片刻:“琴堂主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柳万灵的手一直按在额头上,回忆过去的事,似乎让她十分痛苦,但是这些压在心底,从未说出来的话,她不想停,“那个女人绝对不是兽修……我只知道,云继遇见了她以后,就有了兽元,也有了天赋,什么都有了,所以你的父亲只能给他的大哥让路,从天之骄子泯然众人!”
“母亲,你很累了。”云花暖终究还是不忍,“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柳万灵拉住她的手,“你发誓!”
云花暖没有回她,只笑了一下:“我能告诉谁呢。”
柳万灵被她问的一愣,脑海中不断翻腾的痛楚让她无法安然思考,只是,哪怕躺在了床上,她依旧拉住了云花暖的手:“花暖,你是我和你父亲唯一的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成为最好的兽修!记住,你只能走兽修这条路,记住了吗!”
云花暖笑笑,给她盖上了被子。
母亲。
花暖从未怀疑过母亲对花暖的爱和付出。
可是,母亲。
我不是你的棋子。
我的人生也不是为了抹平你的不甘,让你复仇用的。
父母生育之恩,大过于天。
然而修道者的人生长路,也与天同齐。
十六年,她可以忍耐,一百六十年,她也可以忍,只是终究无法忍过一千六百年,一万六千年。
大道漫漫,前路无垠。
自己的人生,与父母的生育恩,本就不应该放在一个天平上去衡量,走到这一步,或许就是天道所谓的因果。
“因果吗……”云沾衣接过了小弟子送来的小盒。
里面云花暖的信上,将柳万灵所说之事细细写明。
云花暖说到底也才十六岁,听到那些话,终究自己想不出个所以,告诉云沾衣,与其说是示好,倒不如说是走投无路的求助。
哪怕她自己并没有想明白这一层。
小盒里,还有一方叠好的帕子,雪白的手帕一角端露出了污秽的黑色血迹。
云沾衣没有碰那个帕子。
她不需要去碰。
对她来说,只要看一眼,就已经知道黑血里的气息是属于谁的。
风不归……
云香叶真正的父亲,是风不归!
云沾衣沉着脸,紧握着那封信。
风不归竟然算计至此。
从她飞升失败陨落,到被关在镇魂塔,必然都在风不归的计划内,只是,云沾衣的那一魄会投胎到哪里,哪怕是风不归也控制不了。
但他可以找。
终于在云沾衣一岁的时候,风不归找到了她。
于是他玷污了柳万灵,这对风不归来说太过轻松,柳万灵甚至完全不会记得发生什么,而实际上也是如此,她的记忆直接被篡改了。
恐怕……云岚的死,也是风不归做的。
杀死一个不到四品的法修,对风不归来说,比按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