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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星洛早早起来,江言琛陪着她去了临江墓园。
顾星洛给妈妈新买的墓地环境不错,年前常常有人来祭祀,墓园里香火不断,顾星洛新购置的位置恰好临近烧纸钱的炉子,空气里四处漂浮着纸钱烧后的碎灰末,所以顾星洛让江言琛在停车场等她一会。
工作人员大概也不想在大过年的弄这事儿,所以只是走了下流程,让顾星洛签了字,而后当着她的面封墓,然后跟她说,“现在咱们市里不允许在碑前烧纸烧香了,怕引发山火,就去前面的炉子那里烧,那儿有四个位置,咱们墓园入口那里有二十四小时卖祭祀用品和菊花的,你来了现买也成。”
顾星洛点点头。
约莫也是察觉这样的气氛挺尴尬,那个工作人员试探着又问她,“你妈是生病去世的啊?”
“乳腺癌。”顾星洛低声答。
气氛也并没有变好,那工作人员静默着给她处理好,然后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她,“那成,这就行了……后面您要是需要什么石狮子啊,把墓地精修装饰一下你找我。”
顾星洛也没接话,只是收了名片随手塞进包里。
顾星洛把妈妈的照片冲洗了一下,颜色看着新了不少。
她蹲在墓碑前,从包里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
这里位置稍高一些,回身就能看到停车场,她远远看到了江言琛站在车旁的身影,他站在车子旁边,外套的拉链抵着下巴处,风有些大,吹得他的头发有些乱。
顾星洛收回视线。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想,要是妈妈还在,她现在一定在跟妈妈说着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吧。
“妈,”顾星洛蹲在那里,冬天的风已经很凉了,她低着声音说,“自从你不在我身边后,再也没人像你爱我那样了,每次遇到什么特别想要的,我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觉得对我来说失去才是常态……”
“……”
“妈,这可能是你离开我之后,我第一次勇敢了一点。”
照片上的女人只是静静地笑着,画面仿佛永远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她不会再回应。
也不会再笑着鼓励她。
好像,妈妈已经陪着她走完了前半程的路。
往后的后半程,她需要独自一人面对了,但是还好,她还有江言琛。
-
年前这几天江言琛虽然没去公司,但还是时常消息不断,顾星洛也挺理解的,因为画完了漫画,这几天她的工作也清闲了许多。
郝佳米在微信上叹气,说自己二十七才能放假,虽然放到年初八复工,但是组里一直人手不够——说因为她们组长太严苛了,之前招的人都不满意。
然后郝佳米问她,最近有空不,约个饭和电影。
顾星洛回她:你不回青昭了吗?
郝佳米在电话里跟她说,“今年我都不想回了,我奶奶去住疗养院了,家里也没人,估计我也就是回疗养院看一下我奶奶了。”
顾星洛犹豫了一会,“你爸妈那儿呢?”
“他俩忙着又没时间管我,不说这个了,明天我们一块吃个饭?这样我二十七放假了直接买票回青昭了。”
顾星洛没意见,毕竟自己闲着没什么事情。
因为违约的原因,这要被写进档案,估计这两年是没办法找工作的,但顾星洛目前也没什么别的打算,也就是画画漫画和插画,也相对自由一点。
二十六这天,顾星洛跟郝佳米约了一顿饭,就在市区的一家粤餐厅,主营打边炉,离的云阅集团近一些,因为快过年的原因,店里也没多少人。
这几天江言琛似乎有项目要跟,晚上睡得有点晚,这回是应林把她送来的,江言琛接了一通电话就出去了,顾星洛也没过问,毕竟要放假了,忙确实也能理解,而且想到前几天遇见唐程峻的那回,也说不定是他家里事。
锅底挺清淡,是鱼骨和虾头煲制的,汤底浓香,也算是一种形式的广式火锅,郝佳米选了生鱼片鱿鱼和大虾,不忘了叮嘱服务员,“麻烦你们把鱼皮去一下,我朋友不喜欢鱼皮。”
“哎,好!”
能这么记得她这么吃的,除了江言琛也就郝佳米了。
这也算是她自己一点小毛病,看见鱼皮就毛得慌,每次江言琛做鱼,都把鱼皮去的干干净净才给她。
“你俩就在淮川过年了吗?”郝佳米给她又倒了一杯果汁,顺带着问了她一句。
“差不多吧,没听说江言琛要回燕京。”
“那挺好呀,你俩在这就是清冷了点,不过过年的时候政府做了挺多活动的,什么烟花展跨年夜之类的,有空你们可以去看看。”
“行。”
“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郝佳米见顾星洛答得有点寡淡,就好奇问了一句。
“就是,我在想,”顾星洛拨弄着碗里海鲜粥的大虾,似是纠结了那么几秒,她慢慢说,“想找个机会,跟江言琛道个歉,但是又怕旧事重提,会让他难过,可我就是觉得,我应该跟他说对不起。”
“他有表现过什么吗?”郝佳米问她。
顾星洛摇摇头,也正是因为江言琛始终如一的这样,才让顾星洛心里有些难过,好像七年前的过往,是她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那估计就是不介意吧,他一直对你那么好,看起来不介意之前的事情,”郝佳米说,“当然,是我这么觉得啊。”
顾星洛想了一会。
确实,江言琛从未对她表露出任何的介意。
哪怕是前几次,他也从未说过因此而恨她亦或者是介怀。
他说,他只是很担心她,只是很心疼她。
顾星洛觉得,把那些事摊开讲,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两人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更亏欠一些的人,是她。
“大过年的说这个也不太愉快,”顾星洛想了想,“等之后我找个时间跟他说,就算他真的没有介意,我觉得我也仍然应该说一句对不起,我应该对他坦诚一点的。至少应该跟他,把那些话说清楚。”
郝佳米点点头,她把生鱼片和鱿鱼下进了锅里,热气袅袅,很鲜美的味道弥散,她说,“这段日子,你也放松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了,挺好的。”
“以前哪样啊?”顾星洛笑了笑,刚才服务生说,鱿鱼在漏勺里烫个十来秒就行了,郝佳米数着数字,然后把第一勺放进了顾星洛的碗里。
“以前就是,你也不常笑,每天冷冰冰的,别人都叫你冰山美人,感觉你也很紧张,不太容易相信别人,但是在江言琛的身边,能感觉到你放松了很多,也会笑,就是……邻家了很多。”
“有吗。”
顾星洛倒没觉得自己变化了多少,但最近在江言琛的身边,确实情绪放松了很多。
那是源于一种安全感。
永远被人爱着,永远有他在身边的安全感。
细细想来这些日子的确如此。
她每天的三餐都是江言琛准备的,他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晚回来一些,让应林给她送饭。
江言琛回家的时间是固定的。
他每天都会在晚上十一点跟她发晚安,从未遗漏过一天。
她总能在随处可见的地方看到一支阿尔卑斯原味糖,在餐桌旁,在他的书房里,他的口袋里,他的车上,甚至是他的床头柜上。
顾星洛不是一个喜欢变化的人,她喜欢规律和固定。
而江言琛从未变过一丝一毫。
她想要的一些安全感,就在这样日常的生活中,被见缝插针的填满。
悄无声息,又细密如雨。
“肯定有啊,”郝佳米似乎还回忆了一下,“以前咱们上学的时候,自习课,班主任不是抓看课外书吗,每次江言琛在你旁边的时候,你才看漫画,我之前还以为你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来着。”
顾星洛那个时候很喜欢看漫画和恐怖小说。
但是班主任抓的厉害,只要发现了漫画书,那不只是点名和没收了,还要写足足一千字的检讨,然后在周一的班会上当众念出来。
累计三次还叫家长。
那个时候有几本漫画在班里传阅的很广,还是系列爆笑漫画,顾星洛不感兴趣是假的,只是因为刚转进了青昭中学,跟大家也不熟悉,所以也不好去凑热闹。
但是宋时轶很快跟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再加上沈浩然这个老好人,两人把漫画塞给顾星洛,让她看一天,说特别有意思。
顾星洛不敢看的太明目张胆,就把书放在桌洞里偷偷地看。
每次老师路过,江言琛要么咳嗽一声,要么假装低头找书的时候碰她一下。
每次都是如此,从未遗漏过一次。
有一回江言琛不在,顾星洛想让宋时轶喊她一声来着,结果宋时轶光顾着跟旁边的男生扯着过两天去哪儿打篮球,把这事儿忘了。
班主任念在顾星洛第一次犯,平时又安静听话,遂也就是口头批评了一下。
但也就是那回开始。
顾星洛就开始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只有在江言琛身边,她才能安心和放松,甚至连看漫画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其实她感兴趣的事情有很多,只是江言琛不在她身边而已。
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她只能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毫无任何存在感。
也多幸运,江言琛还在她身边。
两人吃过饭后,郝佳米还得去公司加一会班,说最近还有不少的文案要准备,组长已经辞退了不少实习生,他们只能辛苦一会了。
出来商场,马路对面就是云阅集团的大楼,顾星洛抬眸一看,整栋大楼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着,似乎在这个时代,加班已经成了常态,又或者是这个时代发展的太快,很多东西更新迭代仿佛眨眼即逝,大家都没了停下来生活的欲-望。
青昭是个小城市,也没有禁止烟花,所以还很有年味。
但淮川有着各项政策,马路上只有一些红灯楼挂着,还有不断放着新年贺词的商场广播,年味也越发冷淡起来。
顾星洛抬眸看着,发现云阅集团顶楼的灯还亮着。
那边是江言琛的办公室。
顾星洛跟郝佳米等红灯的间隙,给江言琛发了一条微信,她也不确定江言琛有没有在公司,所以问了一下。
江言琛回的很快,问她是不是吃完了,等会接她回家。
顾星洛也就知道了,江言琛还在公司。
估计也没吃饭。
“你先过去吧,我去打包一份粥。”
顾星洛怕耽误郝佳米加班,自己回了刚刚的粤餐厅。
她重新点了一份粥,又单点了鲜虾和鱼丸鱿鱼丝加进去打包带走。
顾星洛上了楼,顶层也不只是江言琛的办公室,之前听应林说过,还有几间会议室和几个首席设计师的办公室。
顾星洛拎着打包盒悄悄看了一眼。
江言琛正坐在桌前打电话,一边打一边用笔在旁边写了些什么。
仿佛心有灵犀,江言琛一抬眸,看到了坐在外面的顾星洛。
天冷,顾星洛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大衣的款式有种宽松的慵懒,腰间系了一个蝴蝶结的腰带,她一头浓密的乌发,单站在那里就像一副画。
看到江言琛过来,顾星洛抿了抿唇,“我不急着回去,没事,你忙你的,我给你打包了一份海鲜粥,回去热一下还可以,你们公司楼下那家打边炉味道不错,想带来给你尝尝。”
江言琛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帮她拎着,等电梯那间隙,江言琛看着她,似乎带了点笑,“你还挺体贴。”
“顺道。”顾星洛咳嗽一声,捏了捏他的手,“注意一下形象。”
电梯很慢,还是优先下楼,一时半会没上来。
江言琛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顾星洛转眸看他,“怎么了?”
“新年愿望,有没有?”江言琛问她,说,“什么都行。”
“应该没有吧,”顾星洛说,“之前都没许过新年愿望,愿望这东西太奢侈了,生日的时候许一次就行了。”
“那还是不一样的,”江言琛稍稍凑近了一些,牵着她的手收紧,“今年我在你身边。”
“……”
“所以你每天都可以有愿望,”江言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愿望不奢侈,愿望是为了让你开心的。”
他离她很近,身上清淡的气息很好闻,他弯腰俯身的时候,眉眼清俊深邃,她有点心跳悸动,他说的极为认真,一双眼睛就那么专注的看着她,“听见了没,怎么又发呆呢?”
是他靠的太近。
又或者是她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
顾星洛忽然踮起脚,凑近了亲了他一下。
他的唇温热,呼吸擦过她的鼻息。
顾星洛也不敢吻他太久,匆匆一秒就松开。
然后有点窘迫地说,“今天的实现了,明天再许好了。”
江言琛笑了一声,并没有动。
电梯的数字再往上跳。
江言琛盯着她说,“就两秒啊?”
“嗯……”
“你这算哪门子愿望,这么好实现的。”
江言琛微微俯身,顾星洛脸颊发烫,在吻落下的前一秒闭上了眼睛。
江言琛又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手指向下滑,落在了她的下巴上,他微微抬了一下,然后俯身吻下去。
在那前一秒,江言琛说了一句,“深呼吸——”
她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的要深呼吸,但仍然听话地照做。
直到下一刻才意识到。
那是一个很长的吻。
她的脸颊烫的厉害,心跳在胸膛里如擂鼓,眼看着电梯上来,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那一个瞬间,顾星洛心虚不已,所有的血液都冲上来。
但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于是电梯又继续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
仿佛因为这分心的片刻后,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他身上的气息滚烫,她有一种如星火一般的放纵。
像是,想要克制。
却又难以抗拒,所以想要的更多。
她的氧气被寸寸消耗抽离。
江言琛鲜少有任何粗野的吻,他的吻像是春夜绵绵的雨,温存缠绵,让她在缓缓地融化。
——像他一样。
她不喜欢改变,他就永远规律而固定。
他永远存在于她的身边,无声又静谧的陪伴。
像迟来的春雨,缓缓的融化了寒冷的冰块。
他如此温润地渗透进她的生活。
又如此的温柔而坚定。
给予了她最渴盼的唯一想要。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直到江言琛松开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衣角。
顾星洛咬了咬唇,唇齿间满满的都是他身上淡淡木质味道,很醇冽温和。
她低了下视线,缓缓地松开了他的衣角,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那个两秒的吻不是我的愿望,”顾星洛慢声说,“我以前就一个愿望,是离你近一点,已经实现了。我就再也想不到别的愿望了。”
江言琛眸光看着她,呼吸微沉。
他似乎也没想到顾星洛说了这样一句话。
电梯重新从一楼慢慢上来。
顾星洛盯着数字,江言琛看着她。
他沉默了一会说,“那你愿望可以许的大一点儿。”
“比如呢?”
“比如加个期限,一辈子。”
顾星洛笑了笑,抬眸看他,“我以前觉得一辈子这种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违和。”
“怎么?”江言琛看着她。
“就……有点不现实。”
“承诺是挺不现实的,但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如果一辈子这种承诺可以让你开心,”江言琛说,“我呢,就用一辈子给你回答。”
顾星洛看着他,唇角弯了弯。
——他像,从一开始,就赌上了一辈子一样,忠贞而坚定地爱她。
“其实我不用什么承诺的,”进电梯的时候,顾星洛轻声说,“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