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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麻灰色长衫、提着药箱的大夫,入了苏宅的大门,经由一个十一二岁小厮带路,穿过垂花门,走过第一第二进院,到了后院的过厅。
此人名叫丁鹤木,年过半百,是京城的千金圣手,最擅长妇科之症,和赵老太爷私交甚深,只是此人无心仕途,近年来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得知他在湖南境内,赵老太太修书一封,让丁鹤木来苏府给冯氏瞧瞧。
冯氏得知丁鹤木德高望重,十分礼敬,待放下纱帘,诊过脉,又问了冯氏月事情况,隔着纱帘说道:“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许的寒症,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冯氏这才知道,自己胎里带寒,体质不易受孕,加上上次小产,有些伤了身,她有些害羞,示意赵妈妈,赵妈妈会意,问道:“若是调理得当,可否容易受孕?”
丁鹤木朗朗笑道:“太太放心,老夫开几个方子,夫人赵方调理,只是夫人体内寒症日积月累,需要一些时日,恐怕得调理两年左右。”
虽说两年略长,冯氏有些失望,但一想丁老的医术高超,她不过双十年华,还等得起,丁鹤木开了药方,冯氏简略看见有黄芪、当归、陈皮等中药,除此之外,丁鹤木还开了药膳,药补不如食补,仔细嘱咐了一番。
冯氏让赵妈妈递上一个黄花梨提式药箱,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鸟鱼虫,说道:“丁老是高洁之人,我和老爷商议,准备了药箱送给丁老。虽说黄白之物俗套,但衣食住行非它不可,药箱里奉上一些,还希望丁老别嫌弃。”
这诊金付的十分贴合丁鹤木的心意,他略捋捋胡须,从怀里掏出两个一样的玉佩:“听说府上一哥一姐,我和赵太师相交多年,还没见过他这两个外孙,这两个玉佩,送给孩子把玩罢。”
等丁鹤木离开,冯氏仔细去看着玉佩,发现玉佩触手生温,通透无暇,是玉中上品,她唤来小厮,把玉放在书房,待老爷散衙后告知原委。
冯氏得了丁老的话,心情愉悦,她抱住在吹泥叫叫的湘玉,轻声问道:“娘给你生一个弟弟可好啊?”湘玉看一个大夫打扮的人来后院,已经猜到冯氏实在调理身子,多个孩子,冯氏多个依仗,她也多个玩伴,再好不错,于是甜甜道:“好啊,娘多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吧。”
湘玉天真烂漫,冯氏握住了她的小手,湘玉几个月冯氏便嫁了过来,可谓悉心照料,和亲生的无二,那时府里下人嚼舌头,说新夫人是个惯会做面子情的,她委屈的很,刚问时还怕湘玉哭闹,如今见玉姐儿通情达理,很是欣慰。
自此,冯氏的院子,常常能闻到中药的味道,时间久了,湘玉觉得,连冯氏衣裳上也沾了一丝药香,那般难以入口的药汤,冯氏喝的开怀,竟如同饮了蜜汤似的。
而苏府的后院,万姨娘在撞了两次枪口之后,老实了许多,之前鸡飞狗跳的后宅,也有了一丝平静祥和的氛围,苏鸿良也发现了这点,对冯氏交口称赞。
太太料理后宅,小妾温香暖玉,子女懂事上进,苏鸿良很开心啊,这么一开心,后院一努力,一年后,韩姨娘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苏重宇。
同年由冯氏做主,抬了一个落魄举子家的闺女进府,那女子年芳十八,正当妙龄,可怜举子父亲英年早逝,留下妻子儿女,靠着浆洗为生,待过不下去,娘亲咬咬牙卖了女儿,换得银两供儿子上学堂。
人牙子知道苏府太太在找家世清白的小妾,略读些书最好,便瞅着这女子合适,遂引荐了来,苏府满意的紧,除了约定的银子,还多赏了她两贯钱吃茶。
这女子便是进了苏府的曹姨娘,曹姨娘的身契捏在冯氏的手里,还不是得听冯氏的话?待曹姨娘进府,苏鸿良一连留宿了七天,气得万姨娘坐在院前撕柳条。
曹姨娘颇通文墨,和苏鸿良吟诗作对,这样的姨娘哪里寻去?外面青楼虽有些诗情画意的清倌人,但到底出身欢场,于清誉有损。苏鸿良越是得意曹姨娘,就越感念冯氏的大度体贴。
曹姨娘投桃报李,对冯氏恭恭敬敬,也晓得冯氏和万姨娘的弯绕,做了冯氏手里最厉害的一把弓,和芳姨娘、韩姨娘交好。曹姨娘入府后的第三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湘玉已经七岁了,这是她穿过来的第五年,基本已经完全适应了穿越后的日子,每天做着小米虫,没有烦恼。
从六岁开始,她跟着家里的姐姐一起进学了,苏老爹请了一个才学不错的女先生,因丈夫早亡被婆家休归,娘家哥哥嫂嫂不待见,所以出来讲学挣些银两度日。
湘玉有多年现代的语文基础,这个朝代不是历史记里载的朝代,叫做大周朝,但是一些儒家典籍和古代的名著,这个朝代的人也是研习的。
像湘玉这种髫年的女孩儿,正是开蒙:“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说白了也就是把书的内容讲清楚,解释明白,学会断句,现在正学的是《三字经》,之后是女四书,苏家开明,除了给女儿灌输三从四德的想法之外,还会让女先生教授浅显的四书五经。
《三字经》湘玉在现代可是熟读的,背起来不难,只是她藏了拙,表现平平,女先生最喜欢的是苏湘雪,赞她有魏晋道韫之才。
苏老爹自己是进士出身,十分在意子女的教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若有了才名儿,也是为家族增光,连以后说亲选择范围都会广很多。
冯氏听闻这个消息,扯着手帕和湘玉道:“玉姐儿你的聪慧不亚于湘雪,怎让她比了下去。”额,湘玉倒是能理解冯氏的想法,哪个正室会喜欢庶子庶女出彩?更何况是最看不顺眼的万姨娘的孩子,她忙道:“娘平时女先的功课我都做,其他的时间我还得练字、做女红哩。”
赵妈妈在一旁搭声儿:“玉姐恐怕不止做这些,平日里还得爬爬树,养养兔子,出些奇怪的点子,然后看看杂书。”
湘玉不好意思挠挠头,胸前的花丝镶红玛瑙长命锁蹭在绸面的孔雀裙上,发出铛铛的声响,她坐到小交杌上,捏了一块梅花香饼,含含糊糊道:“这些也是正事。”
本朝文人雅士文采风流,吟诗作诗盛行,只是这是男人圈里的,纵然湘玉是现代人的思想,奉行男女平等,可这是封建的古代,作为女子的才学造诣再深厚,也不如打算盘、看账本来的实在,哪家的太太整日吟诗作赋的?
冯氏便是一个例子,缺了料理后宅的本事,作为正室也受人钳制,有理说不出,这些年湘玉看着冯氏转变之下后宅的变化,感叹时移世易,她既然穿了这一世,便要过的如意!
赵妈妈所说的杂书,其实是《左传》这类的史书,湘玉的大学老师常说,读史使人明智,至于爬爬树之类的调皮事,是她久居后宅释放自己情绪的一种方法,好在年纪小,大家一笑而过。
苏重秉在明年夏天要进行乡试的选拔,若是中了便是举人,中举并不容易,不然也不会出现《范进中举》里中举后疯癫的情况,乡试竞争激烈,苏家人对这次考试很重视,苏重秉年仅十三岁,博学多才,见识远在当年同龄的苏鸿良之上。
只是苏湘玉觉得自己哥哥有一点不好,整天板着一张扑克脸,越大越一板一眼,湘玉很同情以后的嫂嫂。
古代男子比女子自由的多,苏老爹在苏重秉和苏重明七八岁的时候,就会带着儿子出去逛逛集市,吃吃酒楼,可女儿就没这待遇啦,最多就是去去寺庙,上上香,还得罩上面纱。
冯氏倒是热情于佛前进香,自从几年前丁老先生给冯氏调了身子之后,她便一直在遵医嘱喝药,只是几年过去了,依旧无孕,苏老爹每个月会有六七天歇在正房,按理说也没少耕耘,无奈就是没动静。
冯氏虽然着急,每年没给寺里捐香油钱,但失望久了,心思也淡了许多,一心一意守着一子一女过日子。
苏老爹的官位连任了一次,一直在动心思调回京城,宗族老家皆在京城,从京里外放不过是想攒些政绩。
苏老爹的信一封封往京城寄,然无论是苏家还是赵家,给的回信都是:湖南宝地,切记爱民恤物,勤于政务,归京之事不急在一时。
苏鸿良官场多年自然不是白莲花,嗅到蛰伏在平静下的危机。
苏老爹如今十分仰仗长子,待把信件展开,苏重秉看后沉思片刻道:“想来此刻回京时机并不合适,信中不宜多说。”苏鸿良点头,为父也是这般认为,湖南人杰地灵,河山大好,多待几年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