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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桑给李存孝吃的不知是什么药,吃了之后李存孝仍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王镕将他放置在一个房内,随后让三名壮士随身看守,对仍不能动弹的李存孝道:“从今开始,这三个人将隐在你身边,监管你的一切行动。我劝你别想使什么诡计摆脱,你吃下的药类似于软筋散,只要用那么一点点的力气,发那么一点点的内功,便会经脉尽断。此药无解,只要你按照我们的话做,到了一定时候,药效自然会消失。”
次日,那三个人将李存孝带回了邢州。
就如王镕所说,那颗药让李存孝像个软脚虾般瘫软无力,虽然四肢能活动,动作却迟缓地如老人,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试着暗暗发功,周身便像被针刺般疼痛,若更用力发功,便会口鼻流血,倒地晕厥。
刚回来那两天,李存孝如此出血晕厥了近十次,却无人能诊出是何病,官衙及其部下都深感忧虑,焦急万分。因为李存孝此时生病,将是大祸临头。
他们得到消息,李克用两天前得知李存孝去找了王镕,甚至谣传他们在商量军机,李克用大怒,即调转了行军的方向,直率领军队向着邢州而来,不出两日便会到达邢州旁的栾城。只要他一到达栾城,即会先从邢州的任县直攻入巨鹿县,然后到达邢州城。
这时,王镕派的三个隐士出现,给了李存孝一封信笺,里面写着:命将士率邢军在任县、巨鹿驻守以抗晋军。
无桑他们打的主意,果然如李存孝预料一模一样。
李存孝握住那张信笺,再放开时,信笺已化成碎末飘洒在地,鲜血缓缓淌出口鼻,眼睛却黯然如一片死灰。
李存孝按照信笺里的指示,派猛将秦海率两万士兵赶赴任县侯战,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两日一夜。
他的部下和仆从都不敢去打扰他,放在房门外的餐食茶水,均是未动分毫。
直到次日,将士前来上报战事。
“禀报使相,李克用亲率的两万晋军于昨日巳时(早上9点至11点)正式进攻任县,我军不敌晋军,任县于今日辰时(早上7点至9点)彻底沦陷,损失兵将一万六千余人!秦将军已率余军撤退至巨鹿。并请求使相,亲自出战退敌!”
不一会儿,紧闭了两天的房门终于打开,脸色苍白憔悴的李存孝扶着门走出来,边开门边缓声道:“传命吴将军……”
就在李存孝抬头望向前方时,他那原本黯如死水般的双眼,募然一亮,紧跟着又模糊氤氲,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起来。
只见屋外的庭院一片银装素裹,洁白的雪不知何时将这个世界,严严实实地覆盖了,美地静谧,圣洁无暇,令人移不开眼。
“传命刘远通将军,即刻率一万士兵至巨鹿助战,若三个时辰内不能退敌便全军撤回邢州。”对跪于地上待命的将士说完,李存孝便扶着墙慢慢走向了后花园。
他拒绝了所有上前来搀扶他的侍从,艰难地拖动着虚软沉重的脚,跌倒再爬起,一步一个脚印,来到了后院池塘边的凉亭中。只是短短丈余远的路,竟是走得汗流浃背。
李存孝微喘着气坐在石椅上,看到自己留下的凌乱狼狈的脚印,不由勾起自嘲的笑。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纤细又略带慵懒的嗓音。
敬思,在雪地上走路,比在泥地上走路费劲得多吧?我劝你找些肉垫垫肚子,如此便不至于走岔了气了。
李存孝转头望去,一个身形单薄如纸的小少郎,正勾着二郎腿坐在他身旁,见他望来,便拧眉瞪回来,将好好的一张小嘴撇地奇丑无比。
别这样看我,这次我是真的为你着想,你想想,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吃多点肉才有能长个子,男人不高大,娶不到媳妇的!
李存孝忍俊不禁一笑,整颗心又软又暖。转过头正想回应,可身旁石椅上哪里坐有小少郎,有的只是一叠厚厚的雪铺在上面。
他那原本漆亮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来,好似灵魂都被抽走,空洞,荒芜。
敬思,别这样。
李存孝不禁屏息,仓促抬头,只见那个长着一副英气眉目的小少郎,此刻就蹲在他脚旁,撑着下巴静静仰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淡淡的忧伤。
振作起来好吗?至多,我再也不和你抢肉吃,以后都奉你为敬思哥哥,好吗?
李存孝点点头,很想对他笑一笑,喉咙却发出呜鸣声。想深吸一口气释放喉头的□,却让滚烫的眼泪涌出了眼眶。他努力睁着眼睛看脚下的小少郎,害怕一眨眼他又消失,可是不管怎么抹眼睛,都无法让再视线恢复清晰。
李存孝从石椅上滑跌在地,双手不住摸索少郎刚才蹲过的地面,却只摸到一手的刺骨冷雪。
“堇儿?你在哪儿?堇儿……”
李存孝再也无法自持,紧握着拳跪在地上号啕痛哭,低低的哭声显得那么哀恸欲绝。
一直站在院门外的仆从们均被这一幕感染,无不红了眼眶,却没人敢上前,许久之后,老赵才走过去,将一件裘衣披在李存孝沾满雪水的身上。
而那三名隐在暗处监视李存孝的人,就在这时悄然离开了都督府。
攻占下任县后,李克用没有休整军队,而是即刻直攻巨鹿县。
刘远通带着前来助战的一万邢军才刚到达巨鹿,就发现秦海所带领的邢军已全军覆灭。邢军逐愤然反击,激战了几个时辰,一万邢军很快又所剩无几。
刘远通正准备率邢军撤离时,右方忽然响起一片震天号角,放眼望去,一大群身披重甲的骑兵正向着这边飞奔而来。定睛一看,旗帜上面是一个“赵”字,正是赵王王镕前来协助邢军的军队。
王镕出动了一万精骑,这一万精骑来势汹涌,一加入战斗,让李克用本就疲惫不堪的将士逐渐力不从心,甚至有些士兵擅自后撤。李克用见此勃然大怒,逐马追上那些后退的士兵,全部挥刀砍首。士兵们被李克用如此狠戾的手法吓得立刻积极作战,士气猛然高涨数倍,直把赵军邢军打得溃不成军。
当赵军士兵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数时,赵军忽然撤回了军队,直退向巨鹿县旁边的平山县,李克用不依不饶,又率军直追过去,在平山将赵军彻底打败。
晚间,晋军在平山扎营休整,随军的李存勖好不容易说动李克用暂时放弃进攻邢州,应先进攻百里外的镇州,而李存信则高声提议应一鼓作气打败李存孝。就在争执不休之时,一位侍卫忽然进账禀报。
“启禀大王,营外有个自称是赵王的人前来求见。”
李存勖闻言一讶,望向李克用:“父王,这……”
“父王!赵王定是……”李存信则激动叫起来,两人却同时被李克用的手势止住了声。
李克用神色凝然,向侍卫令道:“带上来。”
不一会儿,营帐外走进来一个身形瘦小如少年的男子,果然就是赵王王镕。李克用毫不客气地举剑抵向了王镕的喉咙,王镕强作镇定,额角却仍是流下一滴汗。
“王镕,你来本王的营寨,是想借床睡觉吗?”帐内即响起了一阵肆意的讥笑声。
王镕向李克用抱拳躬身:“小王是前来向晋王乞盟的,为表诚意,特进币五十万,归粮二十万,并出兵协助晋王讨伐李存孝。”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存勖狠盯着王镕:“父王!不能轻信他!”
李克用亦半信半疑,眯眼盯了王镕一会儿,最后还是收了剑与王镕出帐。外面果然放有十大箱银两,和几十车粮草,而随王镕前来的侍卫也是不足十人。
李克用仰头大笑,重重拍了拍王镕瘦弱的肩膀:“早该如此!你再怎么顽抗,镇州迟早会被本王攻下!朱温更会惨败我的手中!”
“晋王所言极是,小王愚钝,又受朱温、李存孝此等奸诈凶残之人利用摆布,后才顿觉晋王才是我唐将来的霸主。”王镕悄悄捏了把汗,姿态谦卑之极。
“李存孝?”听见这个名字,李克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和你们勾结有多久了?”
王镕悄悄扫了眼李克用身后,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笑意的李存信,道:“早在三年前,他连夺邢、洺、磁三州之后,便给我与朱温……”
“父王!”李存勖再也看不下去,急声上前:“父王,此人的话不足为信,他是故意挑拨!存孝再不堪,也不会在那时就有异心!”
李克用却不理会他,厉声对王镕道:“说下去!”
“那时他便在信里阐述对晋王赏赐的不满,欲投奔朱温帐下,朱温怕有诈,没有回应他。后面他仍不断来信,并夹带军情、图纸,我们才相信他是真想背叛晋王。”抬头瞟见李克用的脸已因愤恨微微抽搐,王镕又继续道:“后面,他更加变本加厉,称他的能力已超过晋王,只要有机会,他定可以一举灭去晋王的势力,将这个功劳,献给朱温。”
“赵王说的若是真的,那他为何从未出兵叛变?”李存勖走向王镕,高壮的身躯直压过来,使原本就瘦小的王镕更显矮偻,怒声质问:“在他逃走之后,为何不直接回复本名入朱温的旗下,而是坚持用李存孝的名字?甚至连你们请求出兵相救他都不予回应?!”
“因、因为他还想为自己留后路!”王镕瞄到李克用也同样质疑地看着他,忙从袖中掏出一叠信封:“这是证据!方才所说绝非本王捏造出来的!”
李存勖看到那厚厚一叠信封,心又重重跌了一下,正想伸手去拿,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抽走就将它们交给了李克用。
“父王,请过目。”李存信那双豆眼狡黠地向咬牙切齿的李存勖撇了一下。
李克用掏出信看了几张,上面的字迹,以及汇报的军情,足以证明写信人就是李存孝。李克用暴跳如雷:“李存孝简直是不识好歹!我要让这个狼心狗肺之徒知道,背叛我李克用需付出何等代价!!”
“晋王毋需动怒,他李存孝在您面前贱如蚂蚁,要收拾他简直是易如反掌。”王镕缓声道,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
当晚,王镕留了下来,与李克用及其义子们商讨攻打邢州的战役。
除了李存勖一人外,其他义子与李存孝并不和睦,只是畏惧他过人的武艺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对付,如今李克用是真的要杀李存孝了,无不拍手称好。其中李存信最是激愤,自动站出要助父围剿李存孝,李克用欣然答应。
次日,李克用退到栾城整训军队,会合王镕军队总共三万人在邢州东南的任县驻扎,李存信则在邢州龙冈县的琉璃陂驻扎,而琉璃坡离邢州城仅四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