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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阳车队是在比赛结束后第三天回国的。
“果然还是回来爽啊。”
下了飞机,看见周围的指示牌又变回熟悉的汉字,大伙们才终于有了回归祖国怀抱的亲切感。
唐明海抻了抻腰:“我再也不想看洋文了。”
“那你明年不出去了?”段誉张口就来。
“……”
几个月前出发的时候,他们只在机场里碰见了寥寥无几的车迷。
但这回应该会不一样了。
虽然早就猜到可能有车迷来接机,哪知道阵仗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恐怖。
拿上行李拐出接机口时,视线一转,就看见了护栏外站着一群人,见到他们出来,拍照和小声打招呼的都有,还有人举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承阳车队回国。
来的还不止车迷,文体局也有专门派代表来接机。
这一系列举动让他们受宠若惊,毕竟之前哪里有受到过这种待遇。
好在队里基本都是社牛,面对镜头也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跟众人打起了招呼。
但也有不那么社牛的。
之前在承阳车队人气最高的是周棘,但自从骆其清闪亮登场之后,甭管男粉女粉都被吸去了大半。
骆其清本人以为,自己如今在赛道上狂归狂,出了赛场后性格还是比较偏含蓄内敛的。
所以当一群车迷围上来找他要签名合照的时候,差点把他人给整懵了。
而且他还学不会拒绝,愣是等到其他人把行李都搬上了车,他还被围困在人海里。
最后还得是等周棘出马,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到他头上,然后再顺势揽过他的肩膀往外走,跟车迷们说下回比赛再见,才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不过在上车之前,他还听见了有车迷在后面暗戳戳却又藏不住激动地说:“果然是真的……”
真的什么?
坐上车队大巴,这里距离总部还有一段路程。
熬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该睡的觉也都已经睡过了,大伙们个个精神抖擞,于是就扒着椅子在没事找事聊。
倒是骆其清因为昨天没怎么休息好,现在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眼看着要坠入梦乡,后面又突然传来巨大一声“卧槽”。
感觉到肩膀上的人动了一下,周棘眉头轻蹙,当即就要去让那帮家伙小点声。
结果还没开口,就先对上唐明海欲言又止的眼神。
“周神…快去看看论坛吧。”
周棘:“?”
这几天比赛才刚结束,论坛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们车队的讨论,
从承阳车队起源到骆其清的开车技巧拆解,能说的愣是一个都没落下。
起初唐明海只是像往常一样,准备上去看看别人怎么夸他偶像。
结果这回一登上去就看见了新的爆帖。
【Devil的恋爱对象居然是……】
赛车手的私生活并不像娱乐明星那样惹人关注。
但如果高人气选手…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唐明海瞄到这标题的时候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这人怎么会知道?
明明他们车队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于是他坚信这种绝对是博人眼球的标题党,鼓起勇气点了进去——
“卧槽!!”
骆其清终于还是被吵醒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
率先看见的是周棘手机上的照片。
骆其清:“这是什么?”
见他醒了,周棘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淡定道:“应该是狗仔偷拍的,现在传到了论坛上。”
照片看背景是在纽克赛道的休息室里。
而画面中能清清楚楚看见两个人。
他和周棘。
从他们被拍到的动作举止来看,就知道绝对不是普通队友关系。
这人很还聪明,专门挑在他们返程飞行的时候发出来。
“特么的,这些狗仔有毛病吧!”唐明海气不打一处来,“这跟偷窥狂有什么区别?!”
骆其清也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心理,总喜欢通过曝光别人的隐私来赚取流量。
段誉:“你们也别急,这种帖子可以联系管理员来处理。”
“对,去跟管理说一下就可以删帖了。”岑杰也赶紧说。
毕竟这种隐私被公布出来,也可能会对他们两个人的生活造成影响。
然而话音刚落。
“没事,不删也行。”
“诶?”
周棘也跟着扬了扬眉。
只见骆其清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操作什么,一边打字一边说:“本来也是要找机会说的。”
他和周棘总不能一直是地下恋情。
现在比赛也结束了,那不如就刚好趁这个机会说出来。
“我跟周棘,在一起了。”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随着他这句话,整个车厢倏地安静下来。
唐明海看这些人意外的表情,心想还有点沾沾自喜:“哎呀,其实我早就知……”
“我猜对了吧!”段誉喜形于色,“他们肯定一回来就会说。”
"这还不是因为那个帖子?"另一个队友反驳,“不然肯定是过几天的事情。”
岑杰:“跟我猜的一周之内也大差不差。”
唐明海:?
这下轮到他傻眼了。
“啊,我们打赌呢,看周棘和清哥什么时候公开。”有人好心给他解释。
“你们早就知道了?”唐明海满脸痛彻心扉,“靠,亏我憋这么辛苦!”
他感觉自己都快憋出病来了。
感情这群家伙早都猜到了,居然还故意装不知道!
然而段誉只是瞅他:“你那能叫憋么?想啥全写脸上了,我们能猜出来也是多亏了你。”
“他俩每回走一块你都笑得跟傻逼似的。”
“……”
唐明海摸了摸头发,然后回头冲骆其清和周棘尴尬地笑了笑,表情里写满了我尽力了。
不过周棘这会心情好,也没跟他多计较。
周棘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被骆其清扣住的右手。
笑意更深了。
“发完了。”骆其清把手机收起来,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周棘在那笑,“你笑啥呢?”
周棘坦白:“有名分了,心情好。”
骆其清:“……”
他挠了挠脸,小声咕哝了句傻子,结果一转过头,耳根子已经红了。
“你发了啥?”
唐明海不明所以地打开论坛,然后就看见那条帖子下多了两条回复:
【骆:嗯,就是男朋友。】
【骆:请把帖子保留,你的信息我已经截图存证,车队休息室属于私人空间,未经允许拍摄已经造成侵权,请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偶像,你真帅。”唐明海感慨,“我要铁粉转死忠粉了……”
直到周棘幽幽递过去一个眼神,他才赶紧噤声。
而这时候,坐在前面的赵永一咳了咳,终于发言:“网上的事放心交给我们处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他说完,邓有为跟着表态:“嗯…只要不耽误训练。”
现在这两个家伙可是车队的重点训练对象。
小老头叹了口气,带上老花镜就开始刷视频。
果然人到中年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还是要多接触点新东西才行。
现在领队的发了话,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于是大伙们相视一笑,然后冲着周棘和骆其清齐声吆喝道:
“脱单的请客吃饭!!!”
-
刚结束长达半年之久的拉锯战,赵永一破天荒给他们放了个小长假。
结果这群人在公寓里睡了两天就呆不住了,开始在聊天群里嚷嚷着要出去玩。
最后选来选去,竟又是订了之前那家轰趴馆。
“……”
在国外比赛的时候没什么娱乐项目,他们只能靠着自带的几副扑克解闷,结果后面玩久了,自信心爆棚,感觉自己的水平已经得到了进阶。
所以这群家伙现在本着狠虐小情侣的目的,把两个人约出来玩牌。
结果……
“靠,你俩该不会勾脚吧?!”唐明海又递了两根竹签出去,然后低头看自己盒子里已经快空了,“我怎么要输完了。”
周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骆其清点头:“认输吧。”
唐明海:“……我还真就不信了!”
然而,还没等新一轮开始,骆其清手机先响了。
他举着牌扭过头去看,居然是布兰温打来的电话。
算上时差,伦敦现在应该还是早上,骆其清把牌放到周棘旁边,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注意安全。”周棘说。
两人对话传到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家伙就开始哟哟哟起哄。
骆其清出了轰趴馆大门,接通电话:“教练?”
正值傍晚,空气中飘着一丝花香混杂泥土的气味。
他踩上鹅卵石路,凭着印象,再次走到了之前去过的那条湖边。
湖面被天空映成紫色,骆其清靠在护栏上,抬头眺望着远行的雁群。
原以为布兰温只是打电话过来问候,可等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却是听见他话锋一转:
“Devil,当年的事情有眉目了。”
骆其清的心脏猛然一顿,手机险些没拿稳。
“什么……?”
两人都不是绕弯子的性格,于是布兰温在解释来龙去脉之前,先直接告诉了他结论:“就是银翼车队那边的人搞的鬼。”
银翼?!
怎么又跟他们有关。
骆其清不会忘记他们在决赛时候的动作。
先是吕文撞了他的车,之后喻星潭又因为违规改装选择退赛。
难道说…
“银翼的奖项虽然撤销了,但是该调查的,赛会还是要调查清楚。”
“所以比赛结束之后,仲裁会又专门去找了一次银翼的相关人员,我也跟着去了,因为当时吕文在赛道上撞你,我并不认为是巧合。”
骆其清没想过布兰温的关注点会那么细致,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在恢复状态之后,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
“交谈过程中,吕文知道了我是你曾经的教练,就跟我坦白了一些事情。”
听到这里,骆其清有预感,坦白的这些事情就是关键。
“他说,在第二轮决赛前,聂恒昌就已经亲口承认,自己知道你当年出了车祸。”
布兰温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得发沉,像是没有休息好。
“聂恒昌给了他首发位置,让他在赛道上故撞你,只是他自己聪明留了一手,录下了对话。”
“原本聂恒昌向他保证,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然而等真的被发现后,聂恒昌那边却是想把他推出来顶罪的意思。”
“所以他想戴罪立功,就把录音给了我。”
骆其清怔住了。
发布会之前,应该是没有外人知道他出过车祸才对。
除非…就是肇事者。
“聂恒昌就是凶手?!”
“不,是他和几个车队高层雇来的本地人。”布兰温说完,又问他,“你记不记得,当年喻星潭也上了LRC?”
骆其清:“我记得。”
但那时候喻星潭还不是银翼的车手,他是以个人的名义报名参赛。
“我也是昨天调记录的时候才知道,当时聂恒昌和银翼的几个董事就在现场。”
这么说起来…骆其清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注意过喻星潭是什么时候加入的银翼车队。
但这个问题在布兰温接下来的话中就得到了解答:
“喻星潭在LRC结束没多久就加入了银翼,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想先邀请你加入,但你那会因为要回去上学,就已经在采访里拒绝了加入车队。”
“然后我突发奇想,托银行的朋友去细查了一下,结果还真让我查到了点东西。”
“在LRC结束当天,聂恒昌的私人账户就有一笔高额支出,而交易对象用的就是伦敦账户。”
“于是我又顺藤摸瓜,联络警方找到了那个账户的使用者。”
“在警方的追问之下他最后承认了,当年的确有受雇去制造一起车祸,交代的信息也都跟你当年的事故对上了。”
“买凶杀人,证据确凿。”
在布兰温讲明前因后果时,骆其清感觉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心跳很快,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可最后却又什么都堵在了心口。
骆其清不知道自己究竟尝试了多少遍,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怎么处罚?”
“聂恒昌目前还被扣在伦敦,另外几个涉案人员在中国境内,不过我们和中国领事馆相关部门做了交涉,他们也已经同你们国内警方说明了情况。”
“他们该负的刑事责任也一样不会少,并且,这几个人将会被终生禁止参与任何赛车赛事。”
“你可以安心了。”
“……”
后面布兰温还说了很多,并表示后续有进度会随时告知他。
骆其清脑袋一直在嗡嗡响,他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在一个劲说谢谢。
谢谢他,愿意不辞辛苦,帮自己调查那么久远的事故。
挂点电话之后,骆其清却还一直保持着通话的姿势,久久没能缓过来。
直到他感觉旁边来了人。
“怎么了?”
甚至不用转头,骆其清听声音就能知道是谁。
他从小独立惯了,一直都不太习惯向外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每回脆弱的时候,这家伙却总是能出现在他旁边。
而这次,骆其清忽然觉得,在爱人面前露出自己敏感脆弱的状态,似乎也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反正也都见过了。
所以他这次没故作坚强,只是转过去,用还带着水痕的眼睛看着周棘:“抱。”
周棘明显对他这副模样稍有错愕,表情在那么一瞬闪过了无措,但很快就上前拥住他,用指腹擦掉了他眼角的泪。
“怎么了?”他又再次问。
“找到了。”骆其清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像是贪恋周棘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找到凶手了。”
他把布兰温的话又转告给周棘。
周棘听完,目光沉了下去:“简直是病态的好胜心。”
骆其清没吭声。
这事情就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就想毁掉。
可最后偏偏阴差阳错,聂恒昌他们真正想解决掉的人没有死,反而是害了无辜的人。
“现在凶手伏法了。”周棘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和地说,“邢宇可以安心了”
骆其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一直积郁在心里,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太好了。”骆其清很小声地在他耳边喃喃,“真是太好了。”
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被挪开,他现在感觉呼吸都是轻松的。
“你记不记得,你上回在轰趴馆喝醉了,出来看雪。”周棘忽然说,“然后也是在这个位置,你和我说了新年快乐。”
骆其清依稀记得前半段,但后半段还真记不太清了。
不过他记得,那会跟周棘的关系应该还没缓和…果然是酒壮怂人胆。
嘶,不对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骆其清反问。
周棘:“……”
骆其清恍然大悟,笑道:“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关注我了。”
周棘一时间都没法否认。
“给我猜中了吧。”骆其清狡黠一笑,继续大言不惭发表言论,“所以你一直都对我念念不忘。”
谁知道,周棘对这话竟是供认不讳:“对。”
“……”
静止半晌,骆其清抬手捂脸跑开:“你能不能别应这么快…”
这时候起了风,吹得两人衣摆都跟着晃动。
“咱赶紧回去吧。”等骆其清跑到前面一点,又回头挥手喊他,“明子刚才不是说了,今天谁输谁请客,咱可得去把饭给挣回来。”
周棘失笑:“来了。”
这幅场景却是让两人同时想起了当年。
好似曾经无数个课后,骆其清靠在教室门口,等周棘收拾东西一块搭地铁去训练场。
周棘走上前,牵住骆其清的手。
沉重的六年仿佛已经被压成了薄薄一张纸片。
轻轻一翻,便过去了。
此刻林荫婆娑,绯红色光影投射降落,夕阳沉溺于粼粼河岸之中。
恍若当年,仲夏有梦,少年吹着恣意的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