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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针锋相对的马上对话后,克莱尔真的离开了诺福克郡,任凭维克多如何劝她都无济于事。
如果她知道那个夏天会成为她父亲的丧命之时,她一定不会这样贸贸然离开那里。
重新回到诺福克郡,已是福尔摩斯预备离开那儿的时候了。
克莱尔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游览了意大利,借着同在女校的意大利籍女同学,她倒也不亦乐乎。直到两周后,她收到了来自哥哥的一封信件,这才终于决定重返英国。
英国缺少意大利的浪漫,从飞驰的火车上只身而下的时候,伦敦街边高大的道旁树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她本想去剑桥找奥斯维德,他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说是要替一位法学方面的教授整理论文资料,甚至连家都不准备回去看一眼。克莱尔也在最近几周与他的书信中,劝他回去稍微休息一下,但他似乎钻入了论文,用痴迷也不为过。书信之中,总能看到他对这篇论文难以抑制的热情。她无法劝他散心,索性也就作罢。在伦敦转火车回诺福克郡时,她给奥斯维德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英国,还邀请他有机会能来她家做客:
“因为福尔摩斯正在我家。”
不知道奥斯维德看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表情,但至少克莱尔知道,奥斯维德仿佛也对这位举止奇怪的青年心存一些难以察觉的芥蒂。那种情绪来自何方,克莱尔当然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这判断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因为她始终认为,她的未婚夫与这位大侦探并没有应该的交集,他们在校专业不同,福尔摩斯又一向低调,他们应该是完全的陌路人。
第二天,当克莱尔拖着行李登上去往诺福克郡的火车后,她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
八月的丹尼索普村草木茂盛,也许是因为整个七月那充足的阳光以及同样充足的雨水,让八月的这里生机勃勃。
克莱尔提着箱子踏上维克多替她置办的马车后才发现,福尔摩斯正坐在车上:
“特雷夫说他没空,所以让我来接你。”福尔摩斯郑重其事地解释着,而克莱尔只是望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就垂下眼帘踏上了车厢:
“我知道,维克多给我的电报提到了。”克莱尔在他对面坐下,也许是面对刻薄的人,就应该以刻薄相对,“只是一回来就见到不想见到的人,还真是头疼。”马车启动,克莱尔便侧头看向窗外:
“我明天就走。”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完,克莱尔稍微愣了愣,“还有维克多没空的原因是,有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你家。”
“……”马车窗口的光照射在克莱尔的脸上,隐隐约约,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不安。
“并非善类,我想您父亲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联。”
“什么意思?”克莱尔看向福尔摩斯,她望着这位大侦探,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天晚餐您第一个离开了餐厅,有些内容或许您并未听到。”福尔摩斯薄薄的嘴唇紧抿住,脸上表情则冷静得让她心虚。
“您是指?”
“我的一个推论。”福尔摩斯解释道,“当然已经得到您父亲的认可。”
“?”克莱尔向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直到福尔摩斯重新开口:
“您的父亲一直都害怕着谁,他现在所拄的拐杖,其实是可以砸开人脑袋的可怕武器。”他的脸被马车厢外的光切割成两半,高耸的鼻梁则成为了明暗的交界线。
克莱尔的表情复杂无比,一来她从未从父亲嘴里听说上面的内容,甚至连那根拐杖她都从未有丝毫怀疑,却不想在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眼里,它竟存在这如此大的玄机。她说不出话,只好望着福尔摩斯抿紧嘴唇:
“而现在,您家所来的这位不速之客是不是和您父亲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有分毫关系,我无法猜测。”
“父亲的…仇人?”克莱尔淡淡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一路无话。
回到丹尼索普村的克莱尔,在草场之外便已经能感受到远处自己家那压抑的气氛。风从草叶之中穿梭而过,克莱尔压着自己的帽檐,眯着眼睛看向那座灰白的建筑,天边厚重的乌云层叠着翻滚,似乎随时都能将她送向一场噩梦。
回到家她才明白福尔摩斯嘴里的那位不速之客是个怎样的人。邋遢、粗鲁,整天都醉醺醺的,是个让人异常不快的男子。
克莱尔在与她父亲以及维克多打过招呼后,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关注这个人出现在这儿的公开解释,直到他自己走到克莱尔面前,用一种轻佻无比的态度对克莱尔自我介绍道:
“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亲爱的!哦老特雷夫,真没想到你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玫瑰花!”说完,他竟嬉皮笑脸地靠上来捏住了她的脸。
所有人,甚至是福尔摩斯,都不能接受如此公然的轻薄。然而在维克多和老特雷夫动手前,克莱尔却先于他们,用自己的高跟鞋踩上了那家伙的脚背。这引得那男子一声大吼:
“哦妈的!我的脚!”他抱着自己剧痛的脚背,在大喊过后,终于抬起头。从他那双小眼睛中,克莱尔能感受到一种恶毒的光:
“叔叔,您好像忘了,玫瑰花可都是带刺的。如果硬要去碰,只会得不偿失。”但克莱尔却并不畏惧那种目光,转而,她用一种更为锐利的视线回敬了他的无理。
“噢等着瞧吧!后面有你好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在抛下这句话后,克莱尔终于扬起唇角。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会如此没骨气地追出去。就像是害怕会遭报应时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没有人明白其中的道理,包括他的儿女。
而那天晚上,克莱尔却做了一个梦。
……
“也许你们不相信,那天晚上我梦见父亲死在了床上……”克莱尔说到这里,终于深吸一口气,即便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依然无法忘记最后那一个月里,父亲骤然变白的头发,以及眼里仿佛死灰一样的颜色。
原本略显吵闹的追忆在这一刻竟涂抹上了一层沉重的色彩。华生拿在手上的巧克力饼干顿在半空,他看向了克莱尔一言不发。故事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地,连他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将咖啡杯放在了碟子上,然后眯着眼睛看向克莱尔。这个内容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在这之前,他与克莱尔的对话总是带着抵触与不合。
“这件事情,除了维克多,我谁都没说过。因为那时的我也没有相信这是一个预言,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另一边自己也在一遍又一遍地竭力劝说自己,说也许只是因为太过紧张或者是压力太大,所以会做这样不吉利的梦。”克莱尔咬住了嘴唇,回忆一度陷入了僵持。
毕竟这个案件对福尔摩斯来说或许算得上传奇,但在克莱尔眼里则是灭顶之灾。父亲被卷入这样的不幸,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
“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虽然结局如此吻合。”良久之后,还是克莱尔自己为自己解了围,“从小到大,只有那一次,我的噩梦真的实现了。”她痛苦地说完,还是决定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许接下来的内容在她看来真是一场痛苦的磨练,所以她必须要通过走动来缓解那种感觉,“但是现在想来,那个梦是如此真实,我看到了父亲因为惊吓而中风近而死去的痛苦表情,而自己和哥哥则趴在床边嘤嘤哭泣。”
“您是说您还看到了自己?”华生好像对这很感兴趣,打断克莱尔问道。
“嗯,对,所以醒来时才会觉得特别奇妙,虽然在一切发生后,我才知道那根本就是坏兆头。”
克莱尔说完,华生便不再说话。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但他认为再打断克莱尔,一定不够礼貌。
所以接下来,克莱尔便继续下去:
“那一个月简直就是场炼狱,从福尔摩斯离开我们家开始,哈德森便显得异常嚣张。他不满父亲对他的种种安排,但要知道,父亲为了满足他,让他在家简直为所欲为。每一天,父亲都活在痛苦以及自责之中,他甚至责怪维克多让我回来,每当看到哈德森与我纠葛不清时,我都能从父亲的表情中看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克莱尔拧了拧眉心,她在已经全黑了的窗前停下,在侧脸看向窗外墨一样的天空后,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不堪的记忆里。
“从那以后,为了不让父亲自责,我便常常整日呆在房里不出来,或者就离开房子,去往比较远的近郊打猎游览,为的只是不遇见哈德森。”克莱尔深吸一口气,“但我们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遇见总是难免。”
她略显不安地将双手环绕在身边:
“所以受够了那一切的我,终于决定让奥斯维德来这儿陪我。”
“啊哈!”福尔摩斯双手在下巴下交叉,忽然兴奋地说道,“另一位主角终于登场了!”他将脸对向了医生,“华生,那次见面绝对让我相信自己对他的判断不差分毫。”
“什么…判断?”华生奇怪地看向福尔摩斯。
“赫德森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