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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沅八岁起就住在淮安侯府,和府里三个表姐妹相处不错。
表姐谢茹,乃是方姨娘所生,却自幼得二舅母喜欢,记在了卢氏名下,当嫡女一般教导着长大。平日里行事稳重,性格柔和,举止投足间皆有一种清丽温婉的气度,府里从长辈到下头的奴才,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表妹谢琦和谢灵皆是长房的,只谢琦是寇氏嫡出,谢灵则是柳姨娘所生。不过比起谢茹来,谢灵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能记在寇氏名下,所以自幼便有些敏感怯懦,在府里跟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些日子好几次都想去蕙兰院,只母亲拦着我,说是你收拾东西,叫我别去添乱了。”谢琦笑着挽着傅沅的胳膊道。
傅沅听了,笑问道:“看来,大舅母最知你的性子。”
谢琦不甚在意吐了吐舌头:“哪有,表姐吃了我的糖,这会儿还打趣我,我可不依。”
谢茹在一旁,听着谢琦这话,只笑道:“二妹说这话,脸上羞不羞,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淮安侯府小气,连一盒糖都吃不起了。”
谢茹的话逗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
“姑娘们快些落座吧,大太太说了,姑娘们先吃着,过会儿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叫厨房里的人现做。”一旁站着的婆子是福瑞家的,原先在雁荣堂做粗使活计,只一回做了道清炖狮子头味道格外不同,老太太喜欢,就将她调到了厨房做事。
傅沅点了点头,看了福瑞家的一眼,笑道:“劳烦嬷嬷帮着张罗了。”
傅沅说着这话,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怀青,怀青便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放到福瑞家的手中。
“劳烦嬷嬷这一日,这些个银子,嬷嬷拿去买酒吃。”
福瑞家的接过荷包,不着痕迹掂了掂,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表姑娘抬举奴才,奴才就舔着脸收着了。”
说话间,几个人簇拥着傅沅坐在了主位上。
才刚落座,就有丫鬟端着水盆和帕子进来,伺候着众人净手后,才将饭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山珍蕨菜、香烹狍脊、湖米茭白、酿冬菇盒、荷叶鸡、金腿烧圆鱼、清炖蟹粉狮子头、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虾籽冬笋、五丝洋粉、五香鳜鱼、酸辣黄瓜,另有一道煨山鸡丝燕窝羹膳粥和一道蛤什蟆汤。
“这一桌子菜,都是替表姐你准备的,母亲真是偏心。”谢琦看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不由得撇了撇嘴,开口道。
傅沅心里虽腻味谢琦这样装样子,面上却是莞尔一笑,脆声道:“你们听听,这话我可记着了,等明日见到大舅母就告诉她,到时候妹妹可别拦着我。”
谢茹也跟着笑道:“也算上我一份儿,最好今日二妹一口也别吃,都咱们吃了。”
谢灵没有跟着打趣,却也抿嘴一笑。
一时,气氛就热闹起来,几个小姑娘说说闹闹的,不时有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平嬷嬷领着丫鬟半松过来的时候,在门外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门口的丫鬟见着她过来,忙迎上前来,道:“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太太过了晌午就去了雁荣堂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怕姑娘们吃酒伤了身子,叫我过来送一坛雪芝酿,这酒已经在雁荣堂后花园的大树底下埋了有六年了,最是清甜好喝,也不容易醉。”
说话间,早有小丫鬟进去通传。
傅沅和谢茹几个正说笑着,就听到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怕姑娘们醉酒,派平嬷嬷过来送坛雪芝酿。
听着小丫鬟的传话,众人才转过头去,就见着有丫鬟领着平嬷嬷和半松从屋外进来,半松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傅沅心中诧异,她知道这酒一直埋在雁荣堂后花园里,这会儿怎么却是平嬷嬷送了过来。
傅沅想起池嬷嬷说大太太这些日子时常去雁荣堂陪着外祖母说话,心中便有些明白过来。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谢琦就笑着开口道:“嬷嬷今日不陪着母亲,这么抽空过来了?”
平嬷嬷福了福身子,笑道:“太太这会儿在雁荣堂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原是想叫池嬷嬷送过来,正好池嬷嬷在偏房里看帐,太太就说不必劳烦池嬷嬷走一趟了,便叫我给姑娘们送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平嬷嬷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傅沅身上。
傅沅闻言,却只莞尔一笑,道:“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了,正好有这一桌子的菜,嬷嬷若是不嫌弃,就坐下来陪我们吃上几杯酒,别叫嬷嬷白跑一趟。”
平嬷嬷原以为傅沅会多问一句,这会儿却见她只道谢了一句,就邀她坐下来吃酒,眼底露出一抹诧异来。
这表姑娘,真是一日一个性子。
那日还拿话落她的面子,今个儿却是一副温和有礼、待人热情的模样。
她平日里虽有些脸面,可到底是个奴才,哪敢和姑娘们一块儿坐着吃酒,推辞了几句,就告辞退了下去。
谢琦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了然来。
“我怎么瞧着,平嬷嬷有些怕你?”谢琦自然知道那日平嬷嬷被傅沅为难的事情,忍不住道。
傅沅听后笑着说:“那是你看错了,她虽叫我一声表姑娘,却是你家的奴才,我哪里敢得罪了她,更别提她会怕了我?”
听着傅沅这话,谢琦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一时说错了话。
这些日子,她的确是对傅沅有些意见,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她原觉着她嫁给大哥当她的嫂子最好,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分上比起那崔家大姑娘来不知要多了多少。
她听说祖母也有这个意思,可傅沅偏偏自己不愿意。
前些日子她去了泊墨院,进去书房的时候见着兄长脸颊消瘦,气色一点儿也不好,身上还沾着些酒味儿。
因着哥哥吩咐谁都不许告诉,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便死死瞒着,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那温和俊雅的兄长会变成那样。
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闷着,想问她哥哥有哪一点配不上她?所以今个儿见了平嬷嬷进来,就忍不住想要刺她一句。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谢茹忙道:“快些吃吧,过会儿菜该凉了。”
谢灵也将手放到桌子底下,扯了扯谢琦的袖子。
她出来的时候,姨娘告诉她今个儿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谢琦也顾忌着一旁的丫鬟婆子,将想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因着这段插曲,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之后便再没原先的热闹了。
等到散席后,谢茹称喝酒上头先叫丫鬟扶着离开了,傅沅和谢琦还有谢灵从屋里出来。出了雅安居,正待和怀青离开,忽然听到谢琦道。
“表姐难道就不问问,兄长这几日过的如何?”
傅沅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清楚的见着谢琦眼底的那抹不满。
傅沅道:“迁表哥有大舅母和外祖母挂心,何须我来问?”
谢琦脸色微僵,当然明白傅沅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愈发替兄长觉着委屈。
“兄长是淮安侯府嫡长孙,身份贵重,人品周正,有哪一处配不上表姐,表姐非要伤了兄长的心。”
“表姐不觉着,这样太过狠心,心中就一丝歉疚都无吗?”
听着谢琦的话,傅沅愣了愣,方才一瞬间,傅沅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大舅母寇氏。不然,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她并不觉着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既然无意,就要叫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虽说她心中不是没有难受,可这些难受,仅仅是因为这些年她和谢迁的兄妹情分。
傅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有一日有个人对妹妹说他喜欢妹妹,可妹妹却是不愿意,那你会因为怕他伤心就答应他吗?”
谢琦哪里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一时就涨红了脸,有些恼怒道:“表姐怎么能这么问我?”
谢琦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傅沅的这句话给噎住了,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怎么不能?还是在妹妹心里,我这些年寄住在淮安侯府,妹妹就将我看低了?”
傅沅看着她,眼底露出一丝嘲讽来。
不等谢琦解释,她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身朝前走去。
终究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傅沅叹了一口气,真是想避都避不过去。
有些人,原本就看低了她。
谢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怔在当地,脸上有被人戳穿内心的难堪,还有一种恼怒。
“她,她凭什么这样说,我不过问一问哥哥,她就冤枉我。”
这话说出来到底少了几分底气,谢琦只抱怨了一句,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