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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庭院里娇艳的花儿纷纷绽放,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犹带着一丝花草的香甜。
一个身着暗蓝色绣花褙子头发齐整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走过抄手游廊,抬起脚来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谧无声,只有两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庑廊下绣着花,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池嬷嬷。”
池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人,在淮安侯府连老爷太太都要给她几分脸面,更别说是她们这些小丫鬟了。
“姑娘今日可诊过脉了?”
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答话道:“一早大夫就来过了,说姑娘没什么大碍了,姑娘还说,等好些了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听着小丫头的话,池嬷嬷只笑道:“可不许姑娘折腾,回头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小丫鬟撩起帘子,引了池嬷嬷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大丫鬟怀青见着池嬷嬷进来,忙迎了上去,朝里头道:“姑娘,池嬷嬷来了。”
说着,又吩咐了小丫鬟们上茶。
“老太太那里还有事情,我看看姑娘就走,别麻烦了。”说着,就朝里屋走去。
怀青听着这话,笑着在前头带路,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异样。
因着姑娘的缘故,她和池嬷嬷打交道也不少,看得出来池嬷嬷脸上有几分不快,不知是因何缘故。
这几日姑娘病着,想来该不会是因着姑娘。
池嬷嬷走进内室,就见着一个身着梨花白素锦寝衣的女子靠在身后的浅粉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上,见着她进来,忙要起身。
“姑娘快躺着,老太太原就是怕姑娘顾着礼数,反倒折腾了自己,不好养病,这才差我前来看看姑娘。”
“劳烦嬷嬷了,等我好些了,就去陪着外祖母,外祖母这几日怕是闷坏了。”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的味道,听在耳中,由不得叫人疼到了骨子里。再加上一双莹亮的眸子,端的是乖巧可人。
怪不得老太太宠着这个外孙女儿,府里的少爷小姐加起来都比不得沅姑娘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重。
池嬷嬷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不自觉带了几分亲近:“可不是这话,就是为了老太太,姑娘也该快些好起来。”
说着,就叫两个丫头将东西拿了过来。
“老太太说了,姑娘这几日喝药定是嘴里苦的很,叫姑娘尝尝这些个瓜果,就不觉着腻味了。”
傅沅听着这话眼睛一亮,转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大丫鬟怀青道:“快收起来,我少喝几次药,病就能好全了。”
听着这话,屋子里的人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池嬷嬷说完了话,就说是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怀青亲自送了她出去。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了屋里。
才进了内室,就见着自家姑娘靠在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吃着手里的橘子。
听到脚步声,也没抬起头来,只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怀青听了,又一次感慨自家姑娘聪慧,什么都瞒不过她,当下只上前道:“方才奴婢瞧着,池嬷嬷脸色好像不好,便去打听了,才知道今个儿大太太给老太太请安,不知说了什么就惹了老太太生气,竟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落了大太太的脸面。”
傅沅听着,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大舅母寇氏掌管府中中馈,将府里上上下下管的井井有条,外祖母对这个儿媳妇很是看重的。
只今日,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叫大舅母下不来台。
傅沅想着前几日她落水时表哥谢迁差点儿跳入水中救她的事情。又想到昨日她听怀青说大舅母下了帖子请了郑国公夫人和嫡出的大姑娘崔贞来府上做客,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小声道:“许是大太太见着表少爷过了十六岁生辰,有些着急了。”
傅沅听了,看了面前的怀青一眼,哪里还能不明白,大舅母面上喜欢她,心里不见得喜欢。丧母长女,又是客居在府中,不过是见着外祖母偏疼她,在众人面前对她好罢了。
她前脚落水,大舅母就迫不及待请了郑国公夫人和崔贞进府。饶是从未对表哥有过心思,这样被人嫌弃,傅沅心里也觉着有些怪怪的,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幸好,那日湖边正好有会水的婆子跳下去救了她,又有小厮拉住了表哥没叫他跳下去。不然,还不知寇氏怎么讨厌她呢。
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一旁的丫鬟书蝶忍不住安慰道:“姑娘别担心,老太太最疼姑娘,表少爷对姑娘又好,如今虽住在外院,可也日日叫人来问姑娘吃的可好,睡的可好,生怕姑娘有一丝不舒坦了。那日姑娘落水,表少爷见了,可是想都没想就要跳下去救姑娘。这些年奴婢瞧着,表少爷对姑娘......”
书蝶的话还未说完,怀青就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她日日在姑娘跟前伺候,哪里不知姑娘的心思,姑娘和表少爷虽玩的好,可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情分。姑娘自打落水后,她更是瞧出姑娘愈发和表少爷疏远了几分,想来姑娘是不想叫旁人说些什么。
再说,姑娘如今虽在淮安侯府,可姑娘毕竟大了,总有一日府里要派人来接姑娘回府的。淮安侯府再好,到底也是客居,不比宣宁侯府,姑娘才是正经的主子。
只有一点,就是继夫人黎氏,姑娘回去了,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好在,三少爷自幼聪慧,才华横溢,九岁时拜在荆康先生门下,十五岁考中解元,十八岁又中了进士,乃一甲第二名,奉旨赐进士及弟,授翰林院修撰。有三少爷这个嫡亲的哥哥护着,想来是不会叫姑娘吃了亏的。
“姑娘如今大了,老爷总是要接姑娘回府的,上回少爷来看姑娘,不是说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愈发想念姑娘了。这回节礼又是老太太亲自派人送来的,礼更是重了几分,依奴婢看,老太太的意思多半是要接姑娘回去了,不过是怕姑娘骤然说要离去,太过突然,叫人伤心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明白的。往常的节礼不是父亲派人送的就是兄长亲自送来。这回,却是祖母派府里的管家送来的。外祖母定是看出了什么,这些日子才日日叫她在上房陪着,更是叫人给她做了好几套头面。
她从五岁那年醒来,就成了宣宁侯府二房嫡出的姑娘,原身的记忆她一点儿都没有,脑海中只有被接来淮安侯府后的日子。可几日前落了水,却是断断续续做了好几日的梦,梦中,她看到了另一个“傅沅”的一生。
这便是为何,她这几日刻意疏远了表哥谢迁的缘故。
梦中,她和表哥谢迁青梅竹马,更被谢迁的体贴感动,两人互相喜欢,却被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设计陷害,以为她勾引谢迁,坏了名声。寇氏本就不喜欢她,只碍着外祖母施恩许了她个妾氏的位置。后来,崔贞进府,自然是处处难为她这个妾室。寇氏更是看低了她,罚跪,朝写经书似乎成了平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外祖母肯信她,处处护着她,也奈何不了寇氏和崔贞私下里作践她。
她心思郁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谢迁虽常常来看她,可那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带累了他的名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好色之人,他虽娶了她,却从不碰她。
她是个气性高的,也从不刻意讨好他,日子长了到底没有最初的爱慕了。等到外祖母过逝后,崔贞污蔑她与人有私情,将她赶出府去,贴身的丫鬟发卖的发卖,杖毙的杖毙,她万念俱灰想要跳崖而死,却是被人掳走,带到了一座别院里。
“看在你救过本王的份儿上,本王给你个机会,将害你欺你的人都送到地下去。”
“你既清白,日后就跟着本王吧。”
隔着帐幔,她听到里头的人清冷的声音。
那时,她恨极了寇氏,也恨死了谢迁和崔贞,约了谢迁出来,求他收留她几日。暗地里却是拿了一封信,偷偷藏到舅父的书房里。很快淮安侯府因着通敌之罪被诛杀,满门抄斩。
刑场上,她见着寇氏和谢迁还有崔氏,所有人狼狈不堪人头落地,只有她因为被休弃,捡了一条性命,看着一地的血,她骨子里都在发寒。
那个“傅沅”,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到宣宁侯府,而是留在那个人身边,最后等到他登基称帝,却是选择了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这个梦会不会是真的,直到听到寇氏下了帖子请郑国公夫人和大姑娘崔贞到府上做客,才相信她梦中的一切怕是上辈子“傅沅”的命运。
所以,为了改变“傅沅”的命运,她定要回宣宁侯府的,再不能和表哥谢迁有什么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