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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神殿里,龙誉嘴里所谓的老男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就是烛渊也不例外。
曳苍站在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的中庭,双手紧抱着自己一丝不挂的双肩,黑发垂在肩上,与白雪还有他已然僵白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发着抖看着正坐在石廊下,手里捧着热茶的烛渊,牙齿打着颤问道:“大人,您看我都冻得打喷嚏了,让老左把衣服给我呗?”
烛渊对着手里的热茶轻轻吹了一口气,轻啜了一口,仿佛没有听到曳苍的话一般。
曳苍心里那个叫苦不迭,瞧着烛渊无视他,又改口问道:“大人,我不用衣服了,让我到廊下站着也好啊,这大下雪天的,真心冷啊。”
曳苍心下幽怨,可是没法,谁让他做了让大人不悦的事情。
“喷嚏,方才我和布诺也一齐打了,证明你这喷嚏不是被冻成的。”烛渊终于将眼神挪到了站在雪里打着赤膊的曳苍。
“……”
“曳苍,你的气刃,废了?”烛渊看着曳苍胸前那虽已愈合但仍旧狰狞的伤痕,不咸不淡地问道。
曳苍面色立刻变得深沉,不再抖着身子,将手覆到心口伤口上,恭谨道:“大人,准确来说是我这身子废了,若是再用气刃,我必死无疑。”
两次重伤,加上没日没夜地狂奔回圣山,他这副躯壳,与废无异了。
“就为了那么个中原女娃娃,值得么?”烛渊盯着曳苍的眼睛,森森冷冷。
曳苍直视烛渊的目光,不闪不避,坚定一笑,“大人,我认为值得。”
良久沉默,白雪扑簌,落到曳苍赤坦的肩上,落到烛渊脚边。
“既然如此,那就娶了她吧。”烛渊捧起茶碗,又啜了一口。
曳苍大惊,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布诺则露出了释然一笑,将手中拿着的曳苍的衣服扔到他怀里。
“大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说说什么!?”一向能言会道的曳苍突然变得口齿不清,接过布诺抛给他的衣服,一时竟忘了穿起,仿佛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一般,只目瞪口呆地盯着烛渊。
“既然没听到,就当做我没说过。”烛渊继续喝茶,不咸不淡,不怒不喜。
“大人大人大人,别啊!”曳苍迅速穿上衣服,蹦到了廊下烛渊面前,看看烛渊,然后定睛在布诺面上,兴奋地抓紧布诺的双肩,两眼放光道,“来来来,老左,大人刚刚说了什么,你给重复一遍。”
布诺一张木头脸看着兴奋得无与伦比的曳苍,一板一眼道:“大人说,让你娶了林蝉蝉。”
曳苍又一次久久说不出话,眼神变幻莫测地看着烛渊,最后双膝并拢,面对烛渊重重跪到了地上。
他想过很多种大人对他擅自到中原弄得如今一个废人一事的态度,也想过大人会以哪种方法来处置他,独独没有想到,大人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他万万想不到的话!
烛渊没有制止曳苍,也没有丝毫惊讶,就像面前曳苍所做的事情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只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陶碗,看倒影在碗中茶汁的灯火破碎不已。
“曳苍,你今年,三十五了,没错吧?”可曳苍迎来的是烛渊风牛马不相及的问话,一时脑子转不过来这么快,啊了一声,而后又嗯了一声,险些有种冲动要问“大人您想帮我过生辰?”的话,还是忍住了没问。
“布诺今年三十七,可对?”烛渊接着问。
“大人记得无错。”布诺恭敬接话答道。
接着是烛渊状似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两岁隔两辈,布诺,你这个深沉的阿爷应该多多告诉曳苍这个小伙子什么叫深沉。”
“像我,折中,不嫩不老,正合适。”烛渊悠悠然说完,又悠悠然喝茶。
烛渊的话仿佛冬日的沉雷,霹雳得很。
“……”曳苍突然觉得自己膝下铺着石子,硌得慌。
“……”布诺脸上的严肃被劈焦了,大爷?他有这么老了!?
“好了,都去忙吧,曳苍,若是觉得这雪不够冻,你可以在庭子里多站一会。”烛渊说着,不理会好像被雷劈过一般的两人,将茶碗搁到身旁的竹几上,站起了身,而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捏着曳苍的肩让他站了起来,交代一句,“想娶媳妇就速战速决,就后日吧,一日时间,够了的。”
“……”曳苍再一次被雷劈,大人,你家娶媳妇一日就能完事了啊!?
烛渊深沉地看了布诺一眼,再深沉地拍拍曳苍的肩,正经地深沉道:“放心,你娶媳妇,你阿爷早帮你做好准备了。”
说完,慢悠悠走了,留下被劈焦的曳苍与布诺两人。
“大人下山一趟,心情这么好?”曳苍毫不掩饰面上的震惊,拼命用手肘抵着布诺的腰,笑问道,“大两辈的阿爷,给解释解释?”
布诺白他一眼,不说话,去收拾烛渊竹几上的陶壶陶碗。
曳苍继续兴奋地用手肘戳他的腰,笑眯眯道:“老左,你早就猜到大人会让我娶媳妇了对吧!?还提前帮我准备着了!?感动啊感动!”
布诺站直腰,冷嗖嗖地看着曳苍,“小伙子,麻烦你的手肘离我的腰远点。”
“没事,反正你这腰以后也不会用到!”曳苍笑哈哈地摆了摆手。
布诺冷冷看着笑眯眯的曳苍,低下头,将手中陶壶里尚还滚烫的茶汁倒向曳苍的裤裆,冷嗖嗖道:“那你的好兄弟这辈子也别想用了。”
幸好曳苍反应及时,往旁跳了跳,躲开了布诺这“致命一击”,还不忘将手挡在自己裤裆前。
布诺提着陶壶,面无表情地转身,“我现在就去把让朵西为你们准备的新衣烧了,新被褥什么的也烧了,顺便将你过冬的衣裳也全烧了,你裸着过冬吧。”
“啊啊啊,别啊!”曳苍立刻狗腿地跑到布诺身旁,抬起手臂扳上了布诺的肩,嘿嘿笑道,“我说老左,做哥们要讲情义啊,咱们这三十年的兄弟情分你可不能这么过分啊!”
布诺沉默,目不斜视,任由曳苍扳着他的肩。
“你看你猜得到大人的心思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些日子我都提心吊胆地过着,你这兄弟不够意思啊!”曳苍笑着抱怨。
“活该。”布诺冷冷丢给曳苍两个极没面子的话。
曳苍哈哈大笑,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布诺的腰,“我说,阿爷,你就别装深沉了,笑吧,笑吧,啊。”
布诺本是绷着一张脸,可最后实在耐不住曳苍手指在他腰上的一戳一戳,忍不住笑了。
曳苍看到布诺终于笑了,摇头无奈叹息,“大人说的身没错,你就是个阿爷,居然还要我这么个小伙子来哄,真是不要脸哪。”
布诺沉默。
“还有,老左,跟我说说你都帮我准备好了哪些东西,就明日一日时间准备能来得及吗?我可不想就这么仓仓促促地让林小蝉过了门,毕竟她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这么待她,若实在不行,我带着她离开圣山就是,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大人将我逐出圣山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大人会亲口说让我娶她。”曳苍不再玩笑,而是难得的严肃正经。
“曳苍,你无法猜透大人的心思,可总该知道大人从来都不曾将你我当做下属对待。”布诺微微笑了笑,“大人让我把林蝉蝉要出嫁的消息告诉你,让圣蝎使去帮你,让你把林蝉蝉带回圣山,让朵西好好地留在圣山,这些,已经很够了。”
“大人今次,是找到他想要明确的东西了。”曳苍不置可否,也是释然地笑了,“老左,我从未忘记过去你我一起起过的誓,我从未觉得大人待你我不好。”
“行了,跟我一起去准备吧,今夜和明夜,你都别想睡了,大伙的情绪是最要紧的,毕竟你的新媳妇是中原人,让大伙接受你娶一个中原姑娘为妻需要你自己去搞定了,其他的事宜,你不用操心,我来帮你准备。”布诺难得也扳上了曳苍的肩,玩笑道,“小伙子,娶妻可高兴?”
“哈哈哈,好阿爷,好兄弟——”曳苍大笑不语,与布诺哥俩好地扳着肩,大笑着离开了蚩尤神殿。
林蝉蝉知道曳苍要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是在翌日天明,雪堪堪停,整个圣山白茫茫的一片,林蝉蝉的心也愣得白茫茫的,鼻尖酸涩得紧,想哭,最后却是吃吃笑了。
她知道曳苍一定会娶她,不过没想过曳苍会在圣山娶她,她觉得不仅那个浑身冰冷的大祭司不允许,就是整个圣山的人也不会同意,毕竟她是中原人,是苗人所不能接受的中原人,要想要整个圣山的人都接受他们这一个婚事,只怕曳曳要努力的不知有多少。
而她答应过曳曳不会再哭的,所以她不能哭,她只要开心地笑着就好。
这个亦惊亦喜的消息是龙誉告诉林蝉蝉的,今儿天将将明,龙誉就从朵西那儿卷了个大大的包袱冲去找曳苍,问曳苍他的小媳妇在哪儿,曳苍也正要去见林蝉蝉,虽然觉得龙誉这么兴匆匆地要找林蝉蝉很是让他惊奇,可想想龙誉不会害林蝉蝉,刚好也算是给林蝉蝉做个伴,免得她太孤单,便让她与他一道去了他所住的小殿。
一路上,一向多话的龙誉只问了曳苍三个问题,曳苍也如实回答了。
第一个问题,龙誉问他,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曳苍说明日。
第二个问题,龙誉问他,真的确定要娶林蝉蝉吗?曳苍肯定地说确定。
最后一个问题,龙誉问,你不会后悔?曳苍亦是肯定回答,不后悔。
于是,到了曳苍的小殿,一见到林蝉蝉,龙誉不等曳苍与林蝉蝉说上一句话,二话不说便将林蝉蝉拖走了,曳苍惊讶,制止,龙誉只丢给他一句让他没理由阻拦的话,明儿拜堂,今晚提前洞房?
曳苍立刻石化,他这辈子最服两个女人,一个是他自己的女人,另一个,就是他敬爱的大人的女人,说出的话和大人一样霹雳。
林蝉蝉一头雾水地看着曳苍,曳苍扶额摆手,冲林蝉蝉道,去吧去吧,跟她去吧。
曳苍本想昨夜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林蝉蝉,可他想到当时已经歇下,不忍打扰她的好梦,便没有回小殿,于是今早便遇到了龙誉这么个熊孩子,这个熊孩子可别忘了跟他的新媳妇说这个大事就行。
龙誉哈的一笑,拉着林蝉蝉直奔自己的小屋,跑到一半想起自己这都一个多月没呆自己的小屋了,准是满灰了,于是颠了颠背上的大包袱,拉着林蝉蝉转头奔向蚩尤神殿。
林蝉蝉就这么被龙誉风风火火地拉着,如风一样一会儿刮往这儿一会儿又刮往那儿,让她一肚子的疑问都来不及问,唯有龙誉再说,疑问先憋肚子里,待会儿我来帮你解惑,只是林蝉蝉离开曳苍的小殿时不忘回头看曳苍一眼,只见曳苍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安心跟着去就行,于是林蝉蝉便安心地跟着她跑了。
可当林蝉蝉看到蚩尤神殿时,打死也不走上那石梯,龙誉也不为难她,风一样地卷了进去,不过片刻又风一般地卷了出来,拉起林蝉蝉又风风火火的跑了,眼角眉梢挂着盈盈笑意。
“走走,带你去见我漂亮温柔的阿娘。”龙誉得了烛渊的允准,带着林蝉蝉往朵西的小屋奔去了。
林蝉蝉心里鄙视龙誉,没见过谁这么夸自己阿娘的,可当林蝉蝉见到朵西时,才真真觉得龙誉不是浮夸,只有不及,以至于她看朵西都有些怔怔出神。
而朵西见到才离开没多久的龙誉本就有些吃惊,再看到她手里牵着的同她年纪一般大小的林蝉蝉时,更是吃惊,不过所有的吃惊很快化作温柔一笑,“想来这位姑娘便是曳苍右长老的心上人了吧?”
林蝉蝉的脸蓦地一红,龙誉则是将背上的大包袱粗鲁地甩到桌上,哈哈一笑,“阿娘神眼,一看就懂了!这就是曳苍拼死拼活从中原抢来的新娘子,林蝉蝉,树上那玩意的蝉。”
龙誉说完,又向林蝉蝉道:“蝉小妹,这是我漂亮温柔的阿娘,你可以叫她朵西大美人。”
“胡闹。”朵西嗔笑着曲起食指敲了敲龙誉的脑门,“行了,别在这瞎闹了,带着林姑娘到里屋去试试明日要穿的衣裳。”
“林姑娘别见怪,阿誉就这性子。”朵西说完,又向林蝉蝉抱歉浅笑,林蝉蝉看着朵西温柔的笑容,心里既温暖又羡慕。
也不等林蝉蝉反应,龙誉又扯起她风一般刮进了里屋,进了里屋,龙誉又探出一个脑袋,冲朵西道:“阿娘,明儿蝉小妹从这儿嫁出去,嘿嘿,交给阿娘了!”
朵西浅笑,无奈摇头,坐到机杼前,继续织布,任由两个小姑娘在里屋唧唧叨叨。
于是,林蝉蝉知道了曳苍明天要娶她的消息,简直就如冬日滚雷,轰轰又隆隆,轰隆得林蝉蝉久久反应不过来,任由龙誉翻开那大包袱里的衣裳在她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最后用力一拍她的肩膀,爽气道:“来吧,试试!”
对于林蝉蝉,龙誉是愈看愈喜欢的,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么个姑娘,尽管她是中原人,尽管她身体里淌着苗疆仇人的血。
“曳曳娶我?那个蚩尤神殿里的大祭司,会同意!?”林蝉蝉盯着面前被龙誉拿在手里的新衣,惴惴不安地问,“还有圣山的其他人,能同意吗?”
“是曳苍娶你,又不是他们娶你,管他们同不同意?”龙誉撇撇嘴,说出的话让林蝉蝉勇气大增,“他敢娶,你就敢嫁,怕什么,财狼虎豹,他都会替你挡着,想这么多做什么?”
“龙誉,你的想法真奇特。”林蝉蝉心中的不安终是被这份巨大的喜悦冲淡,开始积极地试新衣,还不忘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对于龙誉,林蝉蝉也是喜欢的,虽然在林龙小园了她险些会掐死她,虽然她们相处得少之又少,可她一见到龙誉就觉得没来由的亲切,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熟识玩伴一般,没有单点隔膜。
“那是,人嘛,总要相信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龙誉受用地敲起了鼻孔,一副“你有眼光”的模样,而后看向已经换上新衣的林蝉蝉,两眼放光地点点头,“啧啧,还挺漂亮,明儿再戴上那些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烦人得不行的银饰,一定能把曳苍迷得神魂颠倒了。”
“真的?”林蝉蝉也不是个脸皮薄的,听到龙誉这么一夸,非但不觉羞涩,而是立刻找铜镜来左照照右照照,也笑眯眯道,“把曳曳迷倒,那是我的目的。”
“怎么迷?”龙誉挑眉问。
“不知道。”林蝉蝉老实回答,泄了些气,巴巴地看向龙誉,期盼似的问道,“你懂?教教我呗!”
龙誉嘿嘿一笑,向林蝉蝉勾了勾手指头。
于是,自认缘分不浅的两人一齐坐了下来,开始小声地叽叽呱呱。
林蝉蝉先是专心致志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拧眉,时而满脸涨红。
龙誉看到林蝉蝉这种正常姑娘的反应,老气横秋地拍拍林蝉蝉的肩,一副老成的口吻道:“你这反应,好得很,这是良家女子该有的反应。”
林蝉蝉红着脸翻了翻白眼,“龙誉,说得你自己不像良家女子一样。”
龙誉嘿嘿一笑,毫不在意,更不会脸红,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定定看着林蝉蝉,“曳苍,三十五了吧?”
“嗯,是的,和我二叔一样的年纪。”林蝉蝉眨眨眼,不知龙誉为何突然问起曳苍的年纪。
龙誉捏住了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你们洞房时,记得关注他的大兄弟还能不能使唤,所有人都说,这可是关系着女人终身幸福的事情。”
虽然她不能理解女人的终身幸福和那玩意有何关系,不过自来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便相信应该确实是有道理的。
林蝉蝉经过龙誉方才的一番教导,当然知道龙誉说的大兄弟是什么,她这种没脸没皮的造诣还没有龙誉高,于是脸又刷地红了。
龙誉叮嘱完林蝉蝉,忽的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烛渊,然后猛地站起身,动作突然得身后凳子都翻倒在地。
林蝉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连忙跟着站起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我的终身幸福也需要关注!”龙誉闷闷地吼了一嗓子,吼得外屋的朵西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放下梭子进来瞧。
那个白面小男人都已经三十八了,她岂不是更该关心自己的终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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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原谅大叔,肉渣渣今日还没能现身,明日一定能现身,要是明日肉渣渣还不能现身,菇凉们就把大叔阉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