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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池。”
好,这名字他记下了,反正他偌大一个郡王府,安置一个太监和安置一只猫狗没什么区别。
映月忙堆笑福身道谢:“多谢郡王爷。”
胤褆点点头,直接提醒她,他所来为何,“关于皇阿玛属意的人,你可听到什么?”
鱼儿既然已经上钩,便没有不要的道理,她故意朝胤褆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奴婢仿佛听见万岁爷说起大阿哥,人品贵重,又有经世之才。还提到惠妃娘娘出身世家。”才说两句,她便掩了嘴,悄声道:“这些都是奴婢不小心听来的,而且奴婢也只听到几句,郡王爷可莫告诉梁总管!”
胤褆点点头,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梁九功呢,他躲过众人,纡尊降贵到下人所住的院子中来,不就是为了能亲耳听到她说出皇阿玛的心思吗?
他在朝中笼络的那些官员,早都提议要向皇阿玛举荐他做太子,承储君之位。
他本来最担心的便是皇阿玛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皇阿玛的心思,不知道他心里属意的到底是谁,现在从皇阿玛的奉茶宫女嘴里听到这样确切的话,他真是有点喜不自胜。心里一鼓一鼓的,竟像是随时要跳脱而出,心道:等明儿就让那些官员上书举荐他。
前脚送走了大阿哥,后脚胤禛就进了院子,见着她,劈头盖脸就问:“大阿哥来这里做什么?”
“四爷,看见了?”
莫非他早就来了,却一直躲在暗处呢?
胤禛冷着脸,“嗯”了一声,直接抬脚进了屋。
映月跟在他后面,嘴角却弯着。
胤禛回头,恰好看见她眼角弯着,眼里盛满了笑意,连红肿的嘴角都在奋力往上弯。没好气道:“笑什么?”
她随手将门带上,“我是欢喜。”
胤禛倒是有些糊涂了,她这时候不是应该急着同他解释胤褆为何会到这个小院来,还同她谈了那么久?
“你欢喜什么?”他却是略微有些生气了。
“奴婢欢喜的是,四爷,你,是不是在吃醋?”她上前拉住胤禛的手,这次,却是连眉角都带了笑意。
那笑意,如同一片火,燎过她的眉梢、额角、青丝,一直烧到她的后背,烧进她的心里。
“四爷,我很欢喜,很高兴。”真的,她是真的很高兴,吃醋,证明他在乎她。他一向冷情,却能如此,她确实高兴。
胤禛脸上一窘,撂开她的手,径自往南窗下的木炕上一坐,自己斟了一杯茶,就往嘴里灌。
难得见到胤禛如此样子,倒是有些难得的可爱。她笑着坐到胤禛对面,“大阿哥来是为了今日我被责罚的事。”
提起她被责罚的事,胤禛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方才都被她打趣的差点忘了。
“你到底说了什么会被罚的这么重?”
“我说万岁爷属意大阿哥为储君。”
胤禛手中的杯盏一晃,溅出的水顺着他的手掌流到红木炕桌上铺着的锦缎上,一滴瞬即氤成一片。
他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神色有些许黯然,“皇阿玛真的属意大阿哥?”
映月笑笑,握住他的手,摇摇头,“没有,我不曾听见任何关于储君的事。每次万岁爷召见张廷玉大人等,除了梁九功之外,不让任何人侍候在侧。”
“那你为何告诉大阿哥……”话未说完,看着她狡黠的眼神,他就明白了,她是要推胤褆一把。胤褆对储君之位信心满满,可是,他心里清楚,皇阿玛若是真的属意胤褆的话,早该做出表示了。
“你是想推波助澜?”
映月拿起身侧的花绷子,瞅瞅已经绣好的翠竹,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正合胤禛。
“四爷,我从前听过一句话,就是讲推波助澜的,你道是怎样讲的?”
他不解,哑了一口茶,“怎样?”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胤禛一口茶差点没呛到喉咙里,也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这些胡话,真真是有趣,却不粗俗。
“还有,”她顿一顿继续说道:“四爷,现在的后浪,也不一定是最后的后浪。四爷,咱们要做最后的那一波巨浪,如此才能盖过前面所有。”
胤禛明白她的意思,如今之际,还是要忍。太子虽然被废,但是皇阿玛一天未以废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这废太子之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他手臂一伸,越过炕桌,手指抚上她的红唇,“只是,你这罪,是不是受的大了点?”
她微微将头一侧,避开他的手,拿起手边的花绷子,举到面前,遮住自己红肿的嘴,“四爷,别看,太丑了。你只看,这雪竹绣的如何?”说着将挡在自己脸前的花绷子晃了晃。
他就着她的手,端详道:“绣工很好,这竹子绣的很有不惧雪压的风骨。”
她绣的便是这份风骨。
“四爷,你可喜欢?”
听她问他,可喜不喜欢,那便是绣给他的了?
他倒是有些惊喜,还记得前几个月在热河行宫,她说过自己的绣技很好,他当时就想暗示她为他绣个荷包的,她当时却根本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个荷包得来可不易,却是几个月之久。
“喜欢是喜欢,可是,我觉得还缺点东西。”
映月疑惑,举着花绷子左瞧瞧右看看,“不缺啊,布局挺好的啊。大雪,青竹,坚石头,简单干净。”
胤禛指指她手指上套着的金银连理环,道:“我说过,连理藤共生的吧?你为何不把它也绣上去。”
看着胤禛认真的模样,她笑笑,放下手中的花绷子,握上他的手,“等我明儿就绣上去,做一个
荷包送给四爷可好?”
胤禛笑着点点头,反握住她的手。
“好,我定长带不离身。”
次日早起,映月往镜子前照了照,嘴唇的肿消得倒是很快,只是嘴角的伤口仍旧裂着,尚未结疤。才收拾完,小安子就匆匆跑来,“姐姐,我师傅让我叫姐姐去前殿当值。”
让她去当值,她这个样子怕是会冲撞天颜吧。
“当值?小安子你看我这个样子,不大合适吧?”
小安子瞅了她嘴角一眼,皱了皱眉头,但也无法,只能道:“师傅说一定要姐姐去,姐姐你就多擦点粉盖盖吧。”
映月也无奈,既是梁九功吩咐,她便不能不去。忙收拾了一番,同着小安子往行宫正殿而去。才到正殿门口,就见着纳兰明珠并几个朝中重臣,一路有说有笑往正殿来。映月和小安子忙退到一边躬身行礼。
纳兰明珠意味深长地瞅一眼蹲跪在侧的李映月,笑着点点头,心道,自己当年果然是没有看走眼,这姑娘是个有造化的。
又对着小安子道:“安公公,递牌子吧。”
小安子忙掀帘进去,映月也躬身退下,沿着回廊往御茶房去奉茶。
姜娆正托着茶盘,静候着康熙的龙井茶。见她来了,疑惑道:“你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到这来做什么?”
映月往桌上寻了一个托盘,对着正在沏茶的顾问行道:“顾公公,前头来了五位大人。”
顾问行点点头,命人令去准备茶水。
姜娆托了万岁爷的茶,映月和一个小太监托了诸位大人的茶,施施然往前殿走,待上完了茶,梁九功却向映月使眼色,让她留下侍候。
她垂首站在小安子身侧,听着纳兰明珠和几位大人,你唱我和,对储位人选侃侃而谈,说的再多,不过就是一致推举大阿哥胤褆为太子。
康熙并没有说什么,脸色也看不出喜只是怒,只是冷眼看着诸位大臣,待纳兰明珠将应立大阿哥为太子的话说出,康熙却将手中的茶盏“哐啷”一声摔掼在地,“真是反了你们了!”
众臣不意康熙会震怒,一惊,慌忙哗啦啦跪倒一地,一个个噤若寒蝉,“万岁爷饶命。”
梁九功、映月等人也跟着跪下。
康熙豁然从龙椅上起身,怒道:“去给朕把胤褆叫来!”
梁九功嗻了一声去了,不一会儿,大阿哥胤褆就跟在梁九功身后进了正殿,他似乎还不知道殿里发生何事,意气风发,步履从容。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见他进来,却回身往龙椅上一靠,冷笑道:“安?你盼着朕不安吧?”
胤褆不明所以,本以为皇阿玛宣他来,是要下旨立他为太子,他兴冲冲地赶来,却不想迎头便碰了钉子。再看看跪在旁边的几位朝臣,皆是噤若寒蝉,心中便知道不好。
“皇阿玛,儿臣从未有这个念头。儿臣盼着皇阿玛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朕看你们这些人统统盼着朕明日就没了吧,好扶持你做皇帝啊!是不是啊?”
胤褆见自己皇阿玛说出这样的话,别说是储君之位了,对自己的郡王之位,心都凉了半截。禁不住直磕头,“皇阿玛,苍天可鉴,儿臣若是真有过这种念头,定叫儿臣天打五雷轰。”
直将额头咚咚咚磕在地上,眼见破皮流血,脸上也是布满泪痕。
康熙见他血泪交错的样子,气头早已发过,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心里不觉也软下来,又兼着梁九功在旁边劝着。
康熙便缓缓道:“朕前命宜郡王胤褆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褆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他的意思很明显,摆明了是告诉胤褆他没有竞争储位的资格了。康熙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众臣和胤褆退下。
胤褆踉踉跄跄被人扶着退出门外,待众人退出去,映月等人才站起身。
梁九功同映月往御茶房去取宁神茶,瞅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映月,到是低眉顺眼,“知道为什么
让你留下吗?”
映月心里明白,梁九功不过就是想让她看清楚,康熙到底中不中意大阿哥。
“奴婢明白,多谢谙达提点。”
她早就明白,或许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明白康熙属意与谁,也明白最终胜利者是谁。
才回到茶房,姜娆就拉住她问,“我方才在外间听到很大的声响,像是茶盏摔碎的声音,莫不是姐姐你不小心摔了茶盏?”
映月拍拍她的手,“我没事,不是我摔的。是万岁爷摔的。”
“万岁爷?”
她凑近姜娆,悄声道:“万岁爷把大阿哥训斥了一番,为着纳兰大人举荐大阿哥为太子的事。”
姜娆惊讶,“举荐大阿哥为太子?是不是早了点?”
她点点头,确实是早了点。她本来就是看准了大阿哥是个急功近利的人,所以才想出这个对策。其实,算起来,大阿哥若是沉得住气,他是长子,母亲出身又好,储君之位经营一番也是能得到的。只是可惜了。
不过,他若是沉得住气了,或许就没有胤禛什么事了。
还有吴池,不知道大阿哥会如何对他。因为她是御前人,纵使传错了消息,大阿哥也奈她不得。吴池此时,便成了她的替罪羊了吧。
“远房表哥?呸!”
既然曾经想置她于死地,就要想到一旦失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从来都不是善类,若是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罢了。就像她初进宫时,同期宫女的刁难,不过都是嘴皮上的刁难讽刺,根本不会危及性命,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一旦和性命相关了,她便没有那么好打发了。
女人,有的时候,是千万不能得罪的。她们一旦狠起来,绝对不输给男人,更比男人有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