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下弃族

棕熊猎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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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闪烁着点点微光,有的像蛇眼石一般呈现淡蓝色,有些则是红酒般浓郁的红色,还有一部分是翠绿色与淡黄色的。它们是一些裸||露在外的原始矿石,这些矿石中可能含有类似萤石的成分,使得这个狭小的洞穴能在黑暗中保持明亮。

    穆星慢慢地从一个铺满干草的圆形鸟窝上坐了起来,她仔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打量自己的手脚。那名雄性翼族所说的那句话让她吓了一跳。吞噬?那是什么意思?歌丽安是那个雌性翼族的名字吗?那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的分泌物是什么?她被吃掉了吗?那她为什么还活着?

    而且骤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与感应时,她总有一种即将被掠夺的危机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入侵了她的身体,想要杀死她全身的细胞,抹去她作为人类的所有痕迹。她全身都产生了剧烈的排异反应,感觉那一刻,她体内所有的白细胞都在拼死反击。

    在反反复复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后,穆星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居然有种荒诞的错觉,她会长出翅膀与爪子,变得不再是个人。

    所幸,她还是她,骨骼也一如既往坚硬,身上没有多出什么用来吐丝的腺体。

    她是人类,她没有被吃掉,也没有变成怪物。

    唯一的区别是,她身上的伤口全好了,皮肤雪白光滑,之前骨折的腿也活动自如,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像更瘦了,好像还长高了一点?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分泌物自带美容瘦身效果?

    另外,她身上的衣服全不见了,就好像被溶解了一样,一块碎布破线头都没剩,反而披着那个歌丽安的羽衣,脖子上也系着她缀满了矿石与兽齿的项圈。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穆星心底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她把头转向了旁边。

    那个长得和阿瑞斯有些像的雄性翼族还跪在她面前,眉头死死地皱着,表情从之前的万分震惊||变得十分严峻与沉重:“怎么会呢?从来没有女王会被吞噬,从来没有……”

    他喃喃自语,不自觉地重复了很多遍。

    穆星听了一会儿,还是得不到答案,但她居然有点不耐烦了。

    “为什么不会有女王被吞噬呢?”穆星突然开口,轻而婉转的鸣叫让她自己微微一怔。那个雄性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甚至有些激动地向前靠近了一些。

    他是个完全成年的雄性翼族,身高两米有余,跪下来也比坐着的穆星高大一倍,但穆星心中竟然一点恐惧也没有,只有居于上位一般的平静与淡漠。她内心惊愕地发现自己正无比傲然地看着他。

    “歌丽安,你还在吗?”

    雄性的目光仿佛想要穿透穆星的骨骼血肉要看清她身体里谁是主宰一般。

    “我和你们长得都不一样,你看不见吗?”穆星与他对视,无比清醒地回答:“我不是歌丽安,这是谁的名字?”

    “吞噬后血脉融合,外表发生改变是非常普遍的,可是……”那个雄性眼神已经有点绝望,但却还在挣扎一般,看着穆星解释到:“歌丽安,这是你的名字。你是老女王克蒂亚所生下并存活的第五只雌鸟,你继承了女王强大的血脉,按理说除了你的几个姐妹们,没有谁的血脉如此强大能够吞噬你。你还记得你成年时的雨季吗?碧丝击败了你成为整个鸟群新的女王,你和苏西亚被迫离开沙洲,苏西亚死在了迁徙的路上,她对你说她后悔选择了离开,可你说你不会臣服碧丝,你一定要建立属于自己的新鸟群……”

    “但是,似乎再也不可能了……”雄性看着穆星,眼里仅剩的希望一点点暗淡,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里,“身为女王的你为何会被吞噬呢?没有谁的血脉可以吞噬王族,就算岩猫与蝮蛇也不能啊……新的幼鸟刚刚出生,难道要和我们一起赴死吗……”

    “吞噬……是什么?”穆星听得云里雾里。

    那雄性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回答:“那是我们生命延续的方式……”

    他说了很久,用了很多穆星还不理解的词语,但渐渐的穆星也听明白了。用人类的语言来说,他们这种鸟类,有着特殊的进化方式。他们这种进化方式很像穆星之前在世界地理杂志上看到的一种海蛞蝓,它们拥有“盗食基因”的能力——那种海蛞蝓通过进食藻类,吸收其叶绿体并“夺取”藻类细胞核中的基因,可以获得光合作用的能力。

    他们也一样,不同的是,他们“盗食基因”的能力更为强大,可以夺取各种各样的动物、昆虫与植物的基因,为自己所用。他们之中也有同伴选择并食植物,可以光靠晒太阳和饮水而长达半年不用进食。这种吞并他人基因的过程就是他们所说的吞噬。

    盗取其他种族的基因完成个体进化,还能遗传给下一代!

    穆星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想想人类从猿变人经历了多久,这群鸟人开挂啊!

    但是这个外挂并不是很稳定的。“掉线”和“卡机”之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比如,曾经他们这个种族里的一个鸟人想要吞并一只鬣狗,最后双方的基因在博弈中,鬣狗赢了,鸟人的主意识反被鬣狗占据,最后那一群鸟人差点被这个“鬣狗”鸟人引来的大群鬣狗灭族。

    又比如,一个鸟人吞并了另一种鸟人,结果两个鸟人的基因旗鼓相当,最后相互吞噬两败俱伤,这种情况下,鸟人往往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病症,最后死亡。

    不过,在长期的繁衍过程中,他们的族群里出现了一些幸运的雌性,她在长期吞并别人基因的过程中从没有“被吞噬”过,经过强强联合的基因重组,她们和她们的雌性后代在整个族群中变得格外强悍,基因延续性也最强,可以吞噬任何动物,获得想要的能力。

    但是这种异变却“传母不转公”,只有女王的雌性后裔才能完整地继承她的强大。

    于是鸟群渐渐演变成一种奇特的母系社会,基因强大的雌鸟建立了自己鸟群国度。并且新的女王成年后,将与自己的母亲、姐妹进行殊死搏斗选出最强者,成为整个鸟群的女王。而落败者将有三个选择:死亡、臣服新女王或者从此远离新女王的领土,永不涉足。

    歌丽安便是那个落败的女王候选人之一。

    但她即使落败,她也是女王的后代。

    在这群翼族的眼里,女王的后裔是不会“被吞噬”的。

    穆星挠挠头,其实在翼族眼里不能理解的事情,她觉得没什么奇怪。

    她可是更新到最新21世纪版本的高配人类啊!她可是经过上万年的自然淘汰后最终站上地球食物链顶端的物种啊!对于文明水平仍处于初始阶段的翼族来说,人类的基因和他们相比,就好像一串无法解密的病毒代码,一旦进入程序,你这台老式电脑就准备瘫痪吧。

    大概了解了情况,穆星就有点坐不住了,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个洞穴挺宽敞的,应该就是这群鸟类挖出来的,她摸了摸墙壁,有点潮湿。她向后看去,身处的洞穴后面还有一个小的洞穴,目前是空的,不知道是用来放置什么。前面则是很狭窄的洞口,长长的通道不知道延伸到哪里。

    这些鸟类在这种特殊进化中,已经不能用寻常鸟类来衡量了。

    穆星收回目光,看向这个雄性:“你叫什么名字?”

    雄性愣了愣,低头回答:“我的名字是阿尔,是成年之前,你给我取的。”

    穆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歌丽安,我叫穆星。”

    雄性低着头不再说话。

    “阿尔,那个和我一起的雄鸟在哪里?”穆星看着通道外面,“带我去找他,可以吗?”

    阿尔听了立刻皱起眉头,质问道:“你是说那个身上带着碧丝信息素的雄鸟吗?他是碧丝的雄鸟,为什么会到穿越荒漠到这里来?你也是碧丝派来的吗?”

    穆星愣了:“什么信息素?”

    “你闻不出来么?”阿尔瞪圆了眼,“成年之前没有‘吞噬’过任何种族的雄鸟,是被女王从小就挑选出来作为配偶的雄鸟,他们身上沾染着所属女王的味道。除了被挑选的雄鸟,其余雄鸟都会在成年前的‘吞噬’后失去生育能力,他们将成为鸟群最忠诚强大的卫兵……”

    “等等等等……”穆星抬起了手,“每个女王后裔小时候都会挑选自己的雄鸟作为配偶?你是说阿瑞斯是你的同族,而且还是那个碧丝的配偶,你是歌丽安的配偶?”

    全民订娃娃亲的种族?

    “当然了,不然他怎么会对女王的号角产生血脉的共鸣呢?在鸟群里,每只雄鸟出生后都会被女王和女王后裔所挑选,最强壮且美丽的那些就会成为女王们成年后的配偶。配偶不只是一个,像歌丽安原本有60只雄鸟配偶,但现在只有23只雄鸟配偶,其余都在迁徙途中死去了……”阿尔还叹了一口气,“碧丝却拥有上百只雄鸟配偶,她是沙洲的女王,不用两个春天,她的鸟群一定会变得非常庞大的,到时候……”

    “为什么女王需要那么多雄鸟?”穆星呆呆地问。

    阿尔歪了歪头,很不能理解穆星的问题:“为什么不呢?只有女王们可以通过交|配繁殖最强大的后代啊,除了女王们,其他都是短翅雌性,他们并不需要雄鸟就可以产卵啊……”

    穆星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又傻傻地询问了阿尔好久才搞明白,阿瑞斯确实和他们是同一个品种,为了不让自己产生混乱,她决定先暂时命名阿瑞斯这个种族为银斑鸟。

    银斑鸟是一种神奇的鸟类。

    他们在性别分配上有点像蚂蚁,地位最崇高的鸟群女王和她的雌性后代,这是鸟群的核心,鸟群是否能继承延续就靠他们了。其次是女王们的配偶,为了保证银斑鸟基因的大部分延续,他们将在成年前都不能参与“吞噬”。接着,就是在幼鸟期就要先“吞噬”他人,变异成为飞行速度极快、力量超群但无法生育的卫兵鸟,他们负责捕猎和护卫鸟群的安全。另外,是矮小的雌鸟,她们不用□□就可以单性繁殖产蛋,她们繁殖能力强,翅膀短小,只负责筑巢、挖洞、采集食物、饲喂幼鸟。

    所有的雄鸟和矮雌鸟都是单性繁殖的后代。

    因为长期的基因融合,他们每一只鸟都形态迥异,大小不同,所以他们身上有腺体,可以分泌信息素,这成为分辨谁是谁的重要依据。只有幼年被选中没有吞噬过基因的雄鸟还具有原始的银斑鸟模样,但一旦成年,大部分雄鸟配偶也可以吞噬别的物种,所以他们长得又很随机了,因此他们身上除了自己的信息素,还终身携带自己女王所分泌的信息素。

    而卫兵鸟和普通雌鸟也会自己分泌不同的信息素。

    每个鸟人的味道都有微小的差别。

    虽然穆星并闻不出来。

    说完,阿尔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凑了过来,上上下下地闻穆星的味道,他惊喜万分:“歌丽安的味道没有变!你一定不会是碧丝,她的味道像是烤过头的石鳞鼠,有一股焦味!”

    “哦?你们还会用火,果然比较先进……”穆星的重点却在别处,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阿瑞斯不会是那个什么碧丝派来的,我想去见他。你前面带路吧。”

    阿尔犹豫了一下:“就算歌丽安被吞噬了,你的味道没有变,你仍然是我们的女王,如果你要去见他,我无法违抗你的命令,但你恐怕会认不住他来。”

    穆星很想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味道,她也不是他们的女王,她只是想去找阿瑞斯,然后弄明白穿越是不是和银斑鸟有关。她是一定要走的。原本她还想带阿瑞斯回人类世界去,可现在……这里就是阿瑞斯的族群,他会愿意跟她走吗?带他走还合适吗?

    而阿尔最后那句话让她把这些思虑都咽了回去。

    穆星着急了:“阿瑞斯被吞噬了?他……他怎么样?”

    穆星其实想问:他还在吗?

    “哦,他还没醒来。”阿尔已经往洞穴外走了,“歌丽安原本想杀了他,因为他身上有碧丝的味道,但后来她改变注意了。碧丝的雄鸟配偶都是最好的,我们现在鸟群太弱小了,为何要浪费一个强大的生命呢?因此,歌丽安让我们之中最强壮的费洛将他吞噬。”

    穆星的手越攥越紧,但她咬着牙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这是鸟人间的弱肉强食,她无法怪罪任何一方。

    可是阿瑞斯若是消失了……

    她会一把火烧了这个该死的鸟窝!

    他们穿过了狭窄却很高的通道。

    通道两边的墙上有很多小洞,数十个矮小的普通雌性在里面忙碌着,她们手里托着一个个木质的小盆,里面放着打成浆状的肉。银斑鸟会用火,还会制作工具,穆星默默在心里记下。她很想知道银斑鸟的文明到什么程度了。

    之前歌丽安手里拿的东西,阿尔好像说那是‘女王的号角’,那是什么?

    “咕咕……”幼鸟的鸣叫从里面传了出来。

    穆星忍不住抬头去看,好几只圆滚滚的脑袋探了出来,像星空一般纯净的蓝色圆眼望着她。

    有的就像她捡到的阿瑞斯一样,有的还更小一些。

    她的眼神忽然就有点软了。

    “再过一段时候,他们之中强壮的就会率先蜕去羽毛,完成第一次特化。”阿尔顺着穆星的目光看去,但他眼里更多的是忧虑,低声呢喃,“可是,他们还能平安等到那一天吗?”

    穆星刚想张口询问这话里的意思,阿尔却停下脚步:“到了。”

    她眼前是一个比她的洞穴大了一半的巢室,里面吐满了白色的丝织成了一张张网,网上包裹着无数巨大的茧。穆星终于明白阿尔说的那句:“你恐怕认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吞噬期间大家都会变成这样。”阿尔说,“‘成熟’的一瞬间,身体会散发出高温,丝网会被融化,他们就会自己掉下来。然后雌鸟们会将他们搬运到各自的巢室。”

    “我也是这样吗?”穆星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是的,但你不会在这里,你一开始就在最安全的王室中,我和卫兵鸟昼夜不眠地守护着你,直到‘成熟’那一刻到来,他们才离开出去捕猎。”

    “哪一个是阿瑞斯?”

    阿尔闻了闻,指着中间那个最大的:“那个。”

    “你说的‘成熟’,还要多久?”

    “不知道,每个人的时间都不一样,但不会超过三个昼夜。你是在第二个夜晚醒来的,如果一切顺利,他最迟今晚就会‘成熟’,可是你看那个……”阿尔仰着头指向旁边另一个泛黄的茧,“即将‘成熟’的茧会变黄,他却没有。”

    “那……这代表了什么?”

    “很可能出问题了,或许他和费洛的血脉一样强大,还在相互压制。”阿尔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这样的话,‘成熟’后,不论留下来的是谁,他们都可能活不长了……”

    穆星的心如坠冰窖,她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包裹阿瑞斯的巨大的茧,茫然无措。

    “那他们会在里面呆多久?”

    “谁也不知道,之前有一个茧整整悬挂了一个冬季,掉落下来的时候他就死了。”阿尔垂下眼睛,“一整个冬季没有进食,他早已经干干瘪瘪的……”

    穆星闭了闭眼:“我要在这里等他。”

    “等?”阿尔诧异地转过头看她,“不,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说什么?”

    但阿尔却没有再理她,他沉默了很久:“等也没有用,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靠他们自己。”

    之后,他似乎有些烦躁,崩溃地转来转去:“所以这就是我不愿意去吞噬的原因!谁也没有办法控制,谁也没有办法!现在怎么办呢?我们没有歌丽安了,连费洛也可能会失去……我们该怎么熬过春天?我们都会死的!”

    “春天?”穆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春天怎么了?春天不好吗?”

    “你疯了吗?”阿尔红着眼眶,大喊,“春天才是最可怕的!暴雨与融雪会将河谷与大半个平原淹没,所有动物与鸟类都会失去家园!我们只能迁往横切山的另一边。而那边是一片大荒原!那里全是岩猫和蝮蛇,就算我们没有被岩猫吞进肚子,侥幸穿过了荒原,却又到了碧丝的领地!碧丝会杀了我们的!她鸟群庞大,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这些背叛她的弃族!”

    穆星木木地看着他。

    阿尔已经痛苦地哭了:“如果歌丽安还在,或许我们还能在荒原边缘抢夺下一小块地盘,只要熬过融雪期,我们就能回到这里,至少还有希望……”

    穆星转头看向那颗巨大的茧,很久很久,她蹲下来拍了拍阿尔的肩膀。

    “别哭了。”

    “你不是说我仍然还是你们的女王吗?”

    阿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我以前可是流浪动物互助之家的优秀志愿者啊,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说起来,我也没地方去了……”她轻轻笑了笑,“既然荒原那边还去不了,那我们就不去了吧。”

    阿尔呆住了:“不迁徙吗?”

    “是啊,那边不是很危险吗?”

    “可是!”阿尔着急得要跳起来,语无伦次,“河水暴涨,淹!全都——”

    穆星想了想:“嗯……我可能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