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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大早,东昌府衙便响起了擂鼓之声。
正于后邸内宅中酣睡的知府宋行健醒来,拿开胸口上小妾的胳膊,穿着中衣便跑出房门,大声叱问道,
“是何人击鼓?”
“报——,大人,是城北徐府的护院击鼓,说西城出了人命。”
佩刀的衙役推门而入,单膝跪地禀报。
“什么!”
知府宋行健双目一瞪,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还是他走马上任东昌府以来,第一次遇到人命案子。
不敢耽搁,他立马转身回房,开始梳头更衣。
……
……
东昌府南街,聚福楼。
作为东昌府最大、最高、也是最贵的食楼,徐晋安选择它只是因为坐在四楼,能够勉强眺望到府衙大门。
“唔啊!”
六儿靠着两人合抱的壁柱,不停打着呵欠,看向徐晋安裹着白棉布的左手掌时,却依旧不忘喋喋不休,
“少爷,您的左手千万要注意,这么大的伤口可别撑裂了,下次晚上要削什么东西,叫六儿起来就是了,如果夫人知道了,六儿又得挨骂了。”
“嗯嗯嗯,记住了记住了,我不会跟夫人说的。”
徐晋安一面敷衍着六儿,一面眺望着府衙门口,看着那击鼓的护卫被两名衙役带入了衙内。
“少爷,那么大的伤口,一定可疼了吧。”
“还好。”
徐晋安把玩着一个被削去了右足和头颅的木偶。
这是昨晚洪教师给他的,是他战胜了那只大鬼后,大鬼化成的木偶。
“少爷,要不去找大夫看看吧。”
徐晋安将木偶收进衣袖,站起身来,
“走吧。”
“少爷,去找大夫吗?”
喋喋不休的六儿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后,立马跟上。
……
护卫已经出了衙门,还带着六名衙役与一名仵作。
府衙位于城南靠近城北,离城西尚有不短的距离。
徐晋安领着六儿赶往了西城当初听口技地茶楼,因为那里刚好能远眺柳子街丙巷七号院。
一如所预料那般,徐晋安领着六儿登上茶楼远眺时,徐府护卫、衙役以及仵作全都已经在宅院中了。
衙役们在院中和屋内勘察现场,仵作则蹲在地上验尸。
尸体已经被雷霆轰击得焦黑一片,根本看不出什么来,院内地上也多有雷击后留下的坑凹焦痕。
仵作收起了工具,覆盖上白布,
“死因像是被雷劈的。”
“就是被雷劈死的。”
徐府报案的护卫脸上带着谄笑。
“你知道什么?”
疑似头领的衙役走到护卫身边。
“小的啥也不知道。”
护卫点头哈腰,脸上带笑,语气却硬得要死。
没办法,身后站的是徐府,站的是百年不出的读书种子徐大少爷,是能诛妖灭魔的徐三少爷。
“哼!”
衙役头领冷哼一声,吩咐属下封闭了院落,并将尸体送到敛尸房以待日后开膛尸检后,继续向着下一处走去。
……
砰砰砰!
猛烈的砸门声响起。
屋内,酣睡的李钦被吵醒,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提不起气力。
砰砰砰!
砸门声没停,甚至还愈发激烈。
“来了来了,大清早的,谁呀,这么粗鲁。”
李钦虚弱的回应着,下床踩着布鞋,披上外衣便拉开房门。
然后他就被院子内的景象吓得瞳孔皱缩,腿上乏力,靠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立。
院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刀削斧砍的痕迹,像是昨晚有什么人在他家院子中激烈打斗过一般。
当然,吓到他的不是那些打斗痕迹,而是那口水井。
原本被他用大青石压住的井口,如今就这么大敞着。
嘭!
恰逢此时,院门轰然倒塌,一众衙役冲将进来。
失神的李钦顿时回过神来,见是官府的差役,便立马跑了过去,
“秦捕头,昨晚我家遭了……”
“把他抓起来。”
还不待李钦把话说完,被称作秦捕头的中年男子就大手一挥。
两名衙役当即走出,拔出腰刀。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李钦浑身颤抖,腿都软了。
“秦捕头,你这是……”
秦捕头并未理会于他,而是向一名身穿徐府护卫衣裳的人问道,
“你确定在这井中?”
“井中?什么井中?”
被衙役押着的李钦顿时瞪圆了双眼。
没人理会他,秦捕头一挥手,
“给我捞。”
四名身材壮硕,穿着素色粗布短衫,腰围红布条的力夫出列,走向了井口。
李钦顿觉不妙,开始大声叫喊起来。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都给我住——”
“闭嘴!”
秦捕头扭头,内力运转,一声怒喝,震慑住了李钦的心神。
很快,在四名力夫的联合打捞下,一具被水泡胀发白的妇人尸体便自井中打捞上来。
秦捕头怒目圆张,看向浑身酸软,瘫倒在地的李钦,腰悬的长刀都止不住哐当作响。
“李兄,李兄,七日已过,我们去找那瞎眼的道——”
屋外,两名手持折扇的书生结伴而来,却在走进院子,看见院内“热闹”的景象后,吓得不知所措。
“给我把那两人也一并拿下。”
秦捕头再次下令。
陈、韩两名书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被吓得浑身一颤,手中折扇也“啪嗒”掉落地上。
……
……
西城大街上,行人、商贩、挑夫、马车,来来往往,一派繁忙的景象。
亦食楼三楼,雅间内。
徐晋安右手扶着窗棂,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耳朵里除了有外面鼎沸的人声,还有六儿不停抱怨徐晋安不找大夫,以及询问瞎眼道人去向的“自言自语”。
看着远处一队衙役押着三名书生走来,徐晋安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就像那妖道所说的:福祸无门,惟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道长大概是走了吧,高人都是会云游四方的。”
徐晋安突然说话,让六儿颇为意外,她抓着机会,
“少爷,云游四方是指走很多地方,到处游历吗?”
“对,走很多地方,看很多世景。”
“少爷想云游四方?”
“不,少爷想仗剑天涯。”
押解着三名书生的衙役已经过去了,徐晋安自然也就没有继续逗留亦食楼的理由。
他转身扭了扭脖子,
“六儿,别忘了提醒少爷买三柱清香。”
“少爷买清香做甚?”
徐晋安屈指在六儿光洁的脑门上一弹,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什么事情都要问到底?”
六儿捂着脑门撅着嘴,
“大夫人说了,只有更多的了解了少爷,才能更好的照顾少爷。”
……
……
徐府大门口。
徐晋安在两尊狻猊像前各插了一炷清香。
清香冒出的青烟袅袅直上,最终在石像的鼻孔处兀自散开。
一边的六儿看得惊奇,心想着又有可以和莺儿吹嘘的故事了。
“你在做什么?”
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六儿紧张慌乱的问候,
“老、老爷好。”
徐晋安扭头转身,见走出木轿的徐员外,立马正身作揖,
“不孝子见过父亲。”
徐员外目光落在了徐晋安包扎着白棉布的左手上,原本抬起欲要踢他的脚也不自觉地放下,皱眉问道,
“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练剑弄伤了。”
“练剑练剑,整天练剑,把手练断了才好嘞。”
徐员外一听,终究还是气愤不过,给了他一脚,踢完方才目光严厉的问道,
“你在门口又是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
徐晋安拍打了两下衣袍,看着狻猊像,
“我看这两只狻猊像给咱们家守门也挺辛苦的,就想着给它们上炷香,犒劳一下。”
“混账,平日里叫你多读书,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不懂吗,滚回去给我把《四书集注》抄十遍,抄不完不准出府,别整天尽给我添堵。”
“十遍!”
徐晋安当时就惊了,如果没记错,《四书集注》全书共二十多万字,抄十遍就是二百多万字。
毛笔小楷?
那还不如把手练断呢。
徐老爷眉头一皱,
“怎么,嫌少,那就二十遍。”
徐晋安:“我……现在就去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