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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傅云觞正又要外出募捐时,钱小修把她叫住,又塞给她一千两银票,“你把这钱当众塞进募捐箱里,就说昨日我诚心跪拜菩萨求菩萨指点迷津,夜里书房果真是出现了黄纸。我不敢亵渎神明,于是上香告谢斋戒沐浴以皂角净过双手以后再读,黄纸上果真是显现菩萨的教诲。所以今日再捐赠一千两。让那四千个难民帮着把这事传扬出去,传得越快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傅云觞见她还穿着自制的居家服饰,“你今天不出去么?”
钱小修懒洋洋的道,“不了,我要等人上门送银子。”
蚩尤半信半疑,“有这么玄乎么,如若真如你若言,我就对你写个服字。”
那倒不用,她对这种没有实质奖励的打赌没什么兴趣,钱小修笑了笑,回房继续睡了。然后到了傍晚,还真是有人在门外排起了队送银子来的。
“您不是说近来手头紧么?”钱小修一脸为难,好似不知该不该收。
“做好事就要不甘于人后,姑娘都已经做了表率捐了两千两银子了,我若是不为那些百姓也做些什么,实在是寝食难安。”说罢,说把沉甸甸的银子往钱小修怀里塞,还生怕她拒绝,“我求求姑娘,你就收下吧。”
钱小修考虑了好一会儿,似为这样乐于助人的好心肠所打动,这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您捐了多少银子,我会登记下来,日后这笔银子是怎么用的,买了什么东西,都会清清楚楚公布在台秀楼前面的小木板上。”
来人大方到不像话。“银子不够了,您再说,找人去我府上说一声,我即刻让人把银子送来。”
“那就多谢了。”钱小修笑着亲自把人给送走。
一个如此两个也是如此,对话诸如此类大同小异,都是来求钱小修收银子还唯恐她不收要折他们的福折他们的寿一样。
甚至几家米铺的老板还不约而同说要赠米,还是钱小修说他们也要糊口,不想白白占他们便宜,愿以成本价来购买。他们这才没继续堵在门外。
钱小修点算着银子,在叫蚩尤依据着来送草纸的那张名单上。在来送了银子的人名字前打勾。
蚩尤只听过抛砖引玉,却是没听过抛草纸引银子的。“别卖关子了,我帮你跑腿跑得那么辛苦。也没收你银子,只是想知道你如何办到的而已,你不会这样都不肯说吧。”
钱小修去拿了一张动过手脚的草纸给他,“你先去用皂角洗手,然后再拿起这张纸来看看会起什么变化。”
蚩尤闻言用皂角净手。再拿起那张黄纸来看,起先什么也没有,还以为钱小修故弄玄虚骗他的,他用手在纸上摸了摸,竟是看到无本一个字也没有草纸上竟然出现字来。写着种善因得善果。
他若不是知道草纸被动过手脚,还真会以为是大白日见鬼了。“怎么会这样!”
钱小修笑。其实这也不过是一种骗人的小伎俩而已,“姜黄水遇到碱水就会呈红色,而你用皂角洗手。手上沾了碱性的水碰到我用姜黄水写的字,自然而然就会出来了。”
曾经听过有骗子伪装成道士也是用这类手法来作案。将抹了碱水的桃木剑砍在浸过姜黄水的黄纸上,一旦出现了变色反应黄纸上突然冒出红色,就说是杀了鬼了。
蚩尤道,“他们以为是鬼神作祟。难怪要急着来找你做善事积福了。就怕会有报应。”
那些人虽说不太爱做好事,但心里还是有明确的黑白观念的。懂得哪些是好事,哪些是坏事。而信仰就是一把戒尺在度量着他们的行为准则。说到底她吓的也是他们还存在着的良知,若真是到了灭绝人性不再存在黑白观念,也就不会再有信仰,而“菩萨”估计也就真的无能无力了。
她用募捐来的银子顺利的买了木材和米粮,她让云觞留在了城里,台秀楼要照常营业没人坐镇不行,而自己估计要在南郊待上几日。
容和说想跟着去。
钱小修道,“那些都是东野的百姓,你不介意?”
容和笑道,“东野的百姓也好,北狄的百姓也好,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日,两国的百姓都能和平共处。”
她霎那刚是强烈的感觉容和这姑娘不但貌美心肠好,情操也很高。不管日后屠逐日会不会和容和有所发展,但得这么一个姑娘钟情,也算是有福的。
而容和要去,而蚩尤也开口说要跟。钱小修玩笑道,“你不留下?我走的几日,你都能跟云觞一个屋檐两人共处呢。”
蚩尤也笑,满嘴花花公子的轻佻,“我说过,只要是美人我都喜欢,云觞虽好,但就一个。可那四千难民中正值青春貌美时候的姑娘就算没有一百,至少也会有十来个吧。都是些娇弱女子,最是需要我这种强健的男儿来保护了。”
钱小修晓得他也就是那张嘴说得自己好色非常。一块住了这么多日了,在行为上,他对容和和云觞可都是规规矩矩的,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不良嗜好。
钱小修点头同意,到时候扛木材搭房子,那都是力气活,对于孔武有力的男人的加入,那是多多益善。
在准备妥当后就领着将近四千的难民浩浩荡荡的出发。途中也有年轻力壮的男子加入他们,就如她之前的口号,有钱出钱,没钱出力。那些人是要跟去帮忙盖房子的。
来到城门,就见庐陵王骑着马,后边跟着侍卫整装待发的模样。钱小修心里嘀咕不会又起什么变故吧,于是抬手让身后的人停下,骑着白毛上前询问。
庐陵王看到白毛怔了怔,她知道他该是和她初见白毛时一样的反应,想起了为了屠鱼跃而死去的玉顶。
庐陵王道,“我会跟着你们一块去,以防你们这些人暗地里又搞什么花样。”
她晓得这无非是对那四千人不放心。人数不多,但要是又再一次发生那日大闹衙门煽动百姓的事,也够东野昊跟那些大臣们头疼的。他跟去无非是要监视。
钱小修走在前边,而庐陵王领着侍卫跟在最后。
到达南郊后,便开始分工合作,女子和老人操持洗衣煮饭这样的轻活,男的则趁着天没黑拿出工具锯木头。容和是金枝玉叶,洗衣煮饭不会,钱小修晓得她书读得多,也通晓东野的文字。干脆就把难民里的孩子聚集起来。让容和教他们识字。
这些孩子里虽然将来未必个个都会考科举做官,但识字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该读得懂酒楼里的菜单。看得懂张贴的皇榜,将来不至于因为文盲而被遭人欺骗。
小女孩抬头看她,“我也要学么?”
因为她奶奶的离世,钱小修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份同情。老人家的尸首她已经托人找了地方安葬了,以后这个孩子会跟着流民中一对夫妇生活。这孩子不怎么爱理人。只有对着钱小修才愿意开口,也只愿主动去亲近她。
这样的孤僻使得其他的小孩子也不怎么爱和她亲近,钱小修想,这孩子的心理始终是受到她奶奶去世的影响了。
钱小修摸摸她的头,“学一点总是有好处的。你叫什么名字?”都这么久了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姓名。
小女孩答,“莲儿。”
钱小修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笔,“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莲儿定定的看着地上的字。钱小修拉过她的手,抓着树枝又是一笔一笔的在地上划,让她熟悉她名字的笔画顺序。
收养女孩的那对夫妻是极为温和而爱笑的人,老人家虽然不在了,但她希望这个女孩和她一样的幸运。能一直遇到温暖的好人,抱着乐观积极的心态长大。
庐陵王看着她。直到她发现,把目光对上,他才若无其事的撇开头,去吩咐侍卫安营。
那些流民对官兵并无好感,甚至因为庐陵王当日曾想把他们赶尽杀绝而带着敌视。好在他们之间隔开了距离,便他做他的监视,我建我的屋子。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这跟她在樊城所见,军民一家亲的场面真是大大不同。更让她觉得好的将领当真是很重要,你在百姓这片土壤里播下什么样的种子,就会有什么样的收成。撒下强权施压,得来的只会是一张张把你当粪便上绕来绕去的苍蝇一样厌恶的脸。
夜里时她跟容和躺在一块,因为挨得近。所以她知道容和迟迟没能入睡。
“是不是荒郊野外的睡不习惯?”钱小修小声问道。
容和不好意思道,“来东野的路上也是时常露宿在野外,还以为已经习惯了,可是……吵到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她和端木惟真一比真是好太多了,要是端木惟真,看到这样环境,定不愿意像容和这样以地为床直接躺下来,他会找来干净的布铺在上头,确保真的卫生干净以后才睡。钱小修逗她道,“是不是想我哥了?”
“屠大人对我并无男女之意。”容和的口气有些失落。
钱小修翻了身,与她聊起来,“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喜欢他。我哥那个人感情方面有些迟钝。你又不许我暗示他,你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不说么?”
容和有她的担忧,“我只是怕我的自作多情,说破了反而成了他的困扰。”
这估计是所有陷在情网中的男女共同的担忧,就怕说破以后关系会朝着不愿看到的方向变化,当初秦凡不也是这样么,结果单相思,搞暗恋,一搞就是好多年。“你有没有听过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容和摇头。
“我哥在边关待久了,对着的都是他那些兄弟,估计还没哪个姑娘对他说过喜欢他。这时你若是去说,那就是占了先机了。他一定会方寸大乱,进而很容易就会被你攻下他的心。”
容和笑道,“男女情爱始终和打仗不一样。你有喜欢过谁么?”
还没来这个世界时,她曾经有过初恋,但小孩子之间不成熟的打打闹闹培养出来的喜欢跟大人所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到了后来因为懒散她完全成了一个宅女。窝在家中交际圈子不广,朋友也多是同性友人,也就无缘品味爱情。“没有。”
容和微笑,“那么当你真正喜欢上谁的时候,你就能真正感觉到我现在的感觉了。有多喜欢就会有多害怕。”
钱小修抿抿嘴,所以才说被爱的那个人是幸福的。若是要在爱和被爱两者中择一,宁可要后者。至少不会像容和这般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她坐在一边看着莲儿低头反复练着自己的名字,跟着容和识字的那群孩子都坐不住了。跑过来说要和她玩。钱小修看了莲儿一眼,笑道,“好啊。玩老鹰抓小鸡怎么样?”
她也知道许多小孩子玩的游戏,毕竟她也曾有过童年。而她的童年怎么都会比这些孩子的童年游戏种类要多得多。
而她选了一个比较容易让莲儿融进这群孩子当中的游戏,讲了玩法后,让莲儿做了保护小鸡的母鸡,她当老鹰。
其他孩子拉着莲儿的衣服躲在她后边。莲儿起初是不习惯的,后来也乐在其中了,因为钱小修这个老鹰表情装得十足的滑稽,逗得一旁看着的容和也是呵呵笑个不停。
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停在了庐陵王那边的营帐前。端木惟真先下了车,然后是端木谨诺跳了下来。庐陵王从营帐出来。与端木惟真交谈,而端木谨诺看着钱小修那头,直到端木惟真也往钱小修那里看了看。点头,跟庐陵王进了营帐,端木谨诺才跑了过来。
“丑八怪。”
钱小修让容和顶替她上场做老鹰,“三少爷怎么过来了?”
胖胖的脸上眉头打了一个八字,他在努力模仿着他二哥的不怒自威。可惜效果并不理想。“我想过来就过来,难道还要你批准么。”
他看向那群玩得十分快乐的孩子。钱小修问,“要加入他们么?”
“才不要呢,他们又脏又……”他没继续说,因为记起钱小修告诉过他说话之前要想一想,有些话实在是伤人。“我是大人了,不跟这种流鼻涕的小孩子玩。”端木谨诺从衣袖里掏了掏,“给你。”
钱小修瞄见是两张银票,“为什么给我?”
端木谨诺眨着大眼道,“我娘知道我来,让我拿来给你的,你不是在外边到处乞讨银子么?”
那叫募捐不叫乞讨,她看到他的小脸有些红,“这两张银票都是夫人给的?会不会其中一张是某人的零花钱?”
端木谨诺哼哼道,“我才不会把银子给你这个丑八怪呢。”
被她套出话来了吧。“我又没有说是三少爷,三少爷可别自己多想了。”欺负这个孩子还真是挺好玩的。“代我多谢你娘。”
端木谨诺撅着嘴气嘟嘟的跑了,然后大约一个时辰后,端木惟真就跟端木谨诺自营帐里头出来了,她本来以为端木惟真会过来和她打声招呼的,哪知没有,上了马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莲儿过来拉了拉她的手,“恩人姨不高兴么?”
她不晓得这孩子怎么会说她是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她脸上没带笑,钱小修换回笑道,“没有。走吧,我们回去继续玩。”
南郊附近虽然也有水源,但钱小修不好意思劳烦人家在百忙之中给她烧热水,而洗冷水,她又不愿意。所以在住了三日后,她忍不了身上的脏,跟容和回府去沐浴更衣。
厨房里留着昨日的剩菜,由那五菜一汤足可见傅云觞并没有因为他们不在就影响食欲虐待自己的胃口。
钱小修念叨了一句,“薄情的家伙。”把剩菜给热了。在南郊时他们吃得实在是简单,忍了三天了。今天也该松弛一下了。
她跟容和把剩菜吃完,各自回房沐浴更衣。打算留在宅子里睡一夜,明天再回去。容和去休息了,而她则打算做最后的检查是否把大门锁好后也去补眠。才走到大门那,正好是有人敲门。
她从猫眼看了出去,见到蛮融。
她突然生了一丝恶念,就像当作没听到一样把端木惟真挡在外边,让他像被罚站的学生一样站着。她也不晓得这心底冒出的怨气哪里来的,她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气他那天一句话没说就走,完全当她视而不见。
但想而已,这客人她可不敢得罪。
所以她还是得开门迎客,“大人。”
端木惟真让蛮融等在外头,进了宅子就问,“为何北狄的郡主会在这里?”那日他老远就瞧见了容和郡主,虽是心里吃惊,却是不动声色。
钱小修道,“她来了有段日子了,只是逐不出户一直躲在我宅子里,后边见到我需要帮忙,才会跟我一块去南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