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赎人

绉浮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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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守在屠家外头的兵将终于撤了,府里的人听闻转危为安是托了她屠鱼跃的福是神色各异。也是,她在她们眼里就一傻子,一个或许连一加一是几都不知道的傻子。突然之间,她成了大英雄成了聪明人。她们都要出门去看看今日的太阳是否照常由东边升起,再来决定相信与否。只有柳月娘和奶娘为着她能平安归来,此后又能生活在一起而欣喜不已。

    屠鱼跃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保住了小命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守在门外头等着屠邱和屠逐日,可不是要邀功或是拍马屁,屠邱的熊样,她对着实在说不出奉承的话来,反而总错觉担心他会不会伸出熊掌一掌把她拍死在墙上撕不下来。

    遥遥的看到了屠逐日,她立马是跑了上去,“四哥四哥!”道上并骑着三马,东野昊也在之中,估计是先下手为强和屠邱他们说了什么,估计也编了说法把账本得来的原因都和屠邱他们明说了,免得怕她屠鱼跃嘴巴不牢坏事。

    屠逐日笑着下马,只把跑过来的她一把抱了起来,出狱时狱卒端来水让他们简单梳洗了一下,说敬佩他们屠家的功绩,不想他们的狼狈被街上的路人看到,所以他身上倒也没监狱里的霉味腐味。

    屠逐日笑道,“他们告诉我你会说话了我还不敢信,原来你的声音是又大又响亮。屠家的小英雄?你这是迫不及待出来迎接爹和四哥么?满城都在说你救父的故事,走,回府也给四哥说说。”

    她看了屠邱和东野昊一眼,“四哥,我有事要求你,你一定帮我好不好。”只扯着他的衣服把和奶娘撒娇那一套施展到了他身上。

    屠逐日好笑,“也不知从前是谁说你笨,现在看你倒是比谁都机灵。定是你的病都好了。”朝屠邱那里看了一眼,摸着屠鱼跃的头道,“你想要什么?”

    她道,“我要墨染。”她把墨染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拉着屠逐日去了秦楼,一进去便是嚷嚷,老鸨已经是知道她的身份,扭臀带笑的出来相迎,不敢得罪,“这不是屠家六小姐么。”

    屠鱼跃道,“我是来帮墨染赎身的。”

    老鸨盯着她身后的屠逐日,果真是如传闻的仪表不凡,不像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声色犬马的文官,早早就呈现出了老态,这屠逐日英气勃勃真是俊啊。

    墨染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屠鱼跃来了,立马是从二楼下来,眼里有讶异,“鱼跃,你当真来了?”他以为屠家平反后,他们之间云泥之别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只当匆匆是一件小小的插曲。

    屠鱼跃道,“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来了?那你还帮我?”他没为自己考虑过么,他把银子都撒了,没一文钱傍身,又帮了她开罪了宋章,若是她当真言而无信,他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墨染低头不作答。

    她拍拍胸口,“我说过会来赎你就会来的。没有你我已经是成一具尸首了,一身的窟窿就躺在那街上。”

    墨染道,“是你命不该绝,老天总是护着好人的。”

    她抓抓头,她哪里算个好人,墨染才是好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就是夺莲,让其他人相形见拙了。“四哥。”扯了扯屠逐日的衣摆。

    屠逐日从怀里拿出银票对那老鸨道,“我要赎了这孩子,你想要多少银子才愿放人,你开个价。”

    老鸨面上为难,“墨染是被宋大人订下了的,若是放他走我和宋大人不好交代。”

    她啐了一口,“墨染当日为了帮我在街上撒银子,宋章不敢找屠家算账,只怕是要墨染去给他撒气。绝不能让墨染落他手上,到时还有命可活么。”

    屠逐日也不多问了,只把手里的银票都搁在桌子上,强硬道,“银票若是不够,你就差人到屠家要,这孩子我带走,他的贱籍我也会派人去划掉,宋章要人,你就说人在屠家。”

    她拍手恭维道,“四哥真英雄!”

    屠逐日点了点她鼻头,笑道,“哪比得过你,带着你朋友回去吧。”

    她拉起墨染的手,墨染却低头不走,只问道,“我这样卑贱的身份真的能跟着你离开么?”她若是与他一块,怕也会被耻笑的。

    她笑道,“你救了我的命,可谓是生死之交了。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墨染看着她的笑脸,炫目至极宛如日光都停落她身上,不,或许她就是光明,是契机只领着他要离开这黑暗的地方的。只回以一笑,握住屠鱼跃的手,与她一道离开了。

    身后是老鸨的喊声,却也因为领走他的人位高权重不敢得罪,只能看着墨染离去。

    她和墨染说道,“我爹已经同意你日后和我一块住在樱园了。日后我有的东西,也会分你一份。”

    屠逐日看着他们两小无猜的,好笑的问,“那四哥的呢?你的东西是不是也该和四哥的分一分?”

    她道,“做大的要让小的,该是四哥把你的东西都让给我,怎么还能要求我和你分。”

    屠逐日摇头,“真是伶牙俐齿,倒是怀念你从前生病不会说话时的乖顺了。”

    她撇撇嘴,那是她装的,她的本质可从来没乖顺过。

    一回到屠家,就拉着墨染回樱园,墨染本还忐忑她的母亲会嫌弃他的出身,怎知道她早是和柳月娘提起他的际遇和良善。

    柳月娘和奶娘也都是秉性纯良的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嫌弃。屠鱼跃和柳月娘提议道,“娘,你收墨染做义子吧。多个人陪伴女儿也多个人孝敬你啊。”让他名正言顺的住下,早日融入屠家,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不必再觉得格格不入。

    柳月娘点头,“好啊。”

    墨染则是自卑,“蒙夫人不嫌弃我的出身让我和小姐做伴我已经是感激涕零了,怎么还敢有非分之想。”

    柳月娘道,“我的出身也并不好,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不会有人嫌弃你,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嫌弃你自己。”

    屠鱼跃笑道,“娘是好人,你也是好人,这就够了。”

    奶娘也是含笑,只吩咐凝脂到膳堂加菜。一晚上都是和乐融融笑声不断。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明……”明什么来着了。屠鱼跃朝宁朗看去,他非常有耐心的坐着也不催促,只等她自己说是要继续还是要放弃。她低头,“学生愚昧,后边的记不住了。”

    宁朗拿过她抓在手里的书,书上头除了折痕,一丝破损也没有,新得就和刚买的一样,除了在堂上翻阅,估计她回去是压根没看过的吧。“是愚笨,还是没放心思在上头。”她的应付他并不是看不出来,即使在堂上她看似专心致志,但时常问她问题,明明方才才讲过她却是答不出来的。“才智是天生的并非人力能扭转,六小姐若还是像过去一般我自然不会勉强你,但你现在开了智了,若不好好运用就是在浪费天赋。”

    屠鱼跃心想到,他嘴里她所谓的聪慧那是岁月的沉积,绝非他口中的天赋异禀。她毕竟心智已有二十六,若还比不过一般的孩童她才该忧心了。“学生愚昧。”

    宁朗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女诫。”

    她言不由衷道,“也不是不喜欢。”会喜欢挺难的吧,诗词歌赋能附庸风雅一番,朗朗上口她倒是还能提起几分兴致,可是像这种的……不想看不想背,就只能阳奉阴违了。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我也并非要强迫你。将军请我回来教你们识字但并没有规定我要让你们念些什么书,女诫是大夫人私下让我教的,五小姐的脾气有些暴躁,大夫人觉得多让她念些这方面的书,对她的将来比较有益处。”

    念女诫是希望能磨掉屠清雨的戾气,府里的人心知肚明,他这夫子当初请回来主要就是要教导屠清雨的,屠鱼跃不过是年龄相仿也到了该识字的时候才来西厢做了个伴读。

    只是没人想到,这位屠六小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要不这样,六小姐喜欢什么书可以告诉我。虽说女孩子不需要才华过人,但也不能胸无点墨,你可以不读女诫但别的书多少还是要看一看。”他语重心长的劝说着,不求她能将来能好学不倦,只想多少培养出她对念书的乐趣,不会虚度光阴,在他讲课的时候魂游太虚。

    “意思是以后五姐再念这种死气……女诫的时候,我可以在一边看别的书?”他教了多久她就心不在焉了多久,差点就把念书当成暮鼓晨钟,以为那样的单调乏味要永无止尽了。

    “当然可以,只要那书有益身心。”

    屠鱼跃想了想,“民间的传奇故事。”怕他会嫌弃她低俗,不许,她又补充了一句,“诗词歌赋也得,不是死气沉沉的就可以了。”

    宁朗笑了,把书还给她道,“先回去吧。”

    屠鱼跃接过书放回布包里,出门便见墨染倚着墙在等她出来。屠鱼跃讶异,“不是让你先回樱园了么?”

    墨染低咳了几声。

    屠鱼跃念道,“你看吧,虽然是春天了,但还是乍暖还寒,你忘记大夫的交代了?你吹不了风。”

    他身子受过药物的侵害,加上先天底子就不好,寒邪容易侵体,天稍微冷些就会咳不停。听到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想追问墨染是吃过什么药才把身子弄得这么羸弱,但见大夫面有难色,又想起秦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有几分了然了。

    她自然不会刻意去问他的非人经历,他进了将军府也算和过去划清界限了,把不想记住的统统遗忘了,人才会过的快活。

    “夫子只把你一个留下背书我有些担心,再说了,我一个人回去,四夫人见了问起我不知道怎么回话。”

    屠鱼跃纠正道,“我娘现在也是你娘了,你要改口啊。”

    她知道他是不习惯,不习惯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堆的亲戚,他念错一次她纠正他一次,两个月不行,四个月六个月,总会行的。

    柳月娘当初的性子不也是内敛的很么后来还不是被潜移默化了,虽然转变不是很明显,但是她的心境开阔了她是看的真切的

    “她知道我不爱闯祸,夫子也不会留难我,最多就是罚堂。”她主动拉起他的手,小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是被人瞧见也不会往歪处想。

    “夫子真没有留难你么?”她发呆不止中途还打过瞌睡。

    她笑道,“没有,我还因祸得福了,以后不用再看那能把人逼疯的女诫。”

    “六小姐。”经过的丫鬟纷纷朝她行礼,那样的恭敬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她而今在府里的地位已经不同了,没有人再把她当隐形,府里的丫鬟仆人眼睛就似雷达,大老远的距离就能把她认出来,端茶递水鞠躬行礼。生怕以前轻视过她得罪过她,她开了智会和他们来个秋后算账。

    墨染笑道,“你已经是声名远播了,人人都说将军府里出了个仁义的孝女,不畏艰险冒死救父,皇城里的父母都要子女效仿你。”她的名气已经压过了端木家的两位公子,年少高中是了不得,但屠鱼跃八岁救父这样的孝举更是典范。

    “不知道的茶余饭后聊聊就算了,可你们知道我性子的,人人都要效仿我东野就没明天了。”她已经习惯了小姐的生活,骨子里也开始糜烂了吧,像那些王孙公子的后裔共有的通病,过的安逸舒适了也就把这种感觉习以为常了。“我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得过且过,都像我这么懒散了,谁还去砍柴耕地?”

    墨染调侃道,“是啊,没人砍柴耕地养鸡打渔,你就吃不上饭也吃不到肉了。”

    屠邱在前头喂马,屠鱼跃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爹。”

    屠邱往马槽里加草料,“若是没事就快回樱园。”他回来几个月和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甚至知道这次能无事她多少占点功劳却也没因此改善过态度,他对哪个孩子都板着一张冰块脸,还真是一视同仁。

    屠邱的视线移到了墨染那,墨染进府后就把蒙着脸的布拿下来了,他起初不愿只是拧不过她的坚持,他的面容若是凝神看的太久便会觉得异常的妖冶,所以他不喜欢在人前露出面貌。

    墨染拘谨了起来,屠鱼跃挪动几步挡在他前边,“我们正要回去了。”那匹玉顶马见到她格外的兴奋,长嘶不止。

    屠邱拍拍它的头,“安静点。”

    她拉着墨染跑了。

    “那马好像很喜欢你呢。”墨染说道,她的手暖乎乎的,让他握住不想放了。

    “我喂过它两个番薯,估计它是想念起那滋味了。”屠逐日说他花了好几个月才把马驯服,其实那马嘴馋,干巴巴的草料估计不合它口味,两个番薯就能摆平。

    “你爹是东野的大英雄,玉面将军,百姓能得享太平多亏了他在边关镇守,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够见到他。”他活在社会的底层,即使划去了贱籍,皇城的人依旧是知晓他的过往。遇见这样的大人物,他总是自觉会低人一等。

    屠鱼跃笑道,“玉面将军?大胡子将军才对吧。”就他那大熊模样,出街只会把人吓死。有听过人说熊长着一张玉面的么,依她说,那就是造谣,也不知是哪个佩服屠邱的粉丝,把他美化了。

    墨染道,“将军的容貌俊美众人皆知,甚至连先皇都曾经赞誉过,你不知道么?”

    屠鱼跃停了下来,眼珠子转了一圈自圆其说,“我撞伤过脑袋,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她撩起额起一小撮头发,让他看到上面一道淡浅的疤痕,“你看。”

    他指尖抚上那伤疤。“还疼么?”

    “都多久了早不疼了。”屠鱼跃把头发盖了回去。好在疤是落在额头不是落在两颊眼角或是显眼的部位,她的五官已经够扁平没有存在感了,再加上一道疤痕,那真是容貌尽毁了。

    “你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及腰。”墨染惋惜的说着,头发对一个女子极为的重要,除非是要遁入空门不然是不会有人往上边动刀子的。

    她无所谓,“这样挺好啊,早上起床也不用梳了。”她还巴不得头发能生的慢些,越慢越好。她的长发上回被宋章揪住差点成了致命的弱点,让她恨得牙痒痒。

    墨染摇头,“不好,女孩子的头发一定要好好养着。况且你头发很漂亮,又直又顺的,我没见过比你头发更好看的人了。”

    花园里二娘和八娘如玉领着各自的丫鬟,两方对峙,屠鱼跃感觉气场不对,正想拉着墨染绕道。

    “六小姐。”二娘的丫鬟朝她行礼,那样的恭敬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她真恨啊,恨人怕出名猪怕壮,从前被人看轻却是省去很多麻烦事,屠鱼跃只能走过去唤道,“二娘、八娘。”

    “鱼跃你来的正好。”二娘特意面向她,浓妆艳抹的脸看了就怕,她张开双臂问,“你看我和你八娘谁穿这衣裳更显得漂亮?”

    原来这两人撞衫了,不但衣服的布料一样连款式也一样。

    屠鱼跃心里犯愁,不就是穿了一样的衣服吗,大家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定要分个美丑高低。一个是她老爹旧爱,一个是新欢,不论她说谁漂亮那都一定是会得罪另一方的。

    她扯起笑来,“二娘穿这衣服就像牡丹花一样雍容华贵,八娘穿呢就像茉莉恬静典雅,可谓是各有各的美,各有特色。”

    “鱼跃,你可真是八面玲珑啊,哪边也不得罪。”二姨娘凉凉的说着,很不满意这答案。利眼睨着墨染,“清雨早就回去了,你怎么还背着包还没回樱园?”

    墨染低下头,不敢看二姨娘眼里*裸的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