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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尘一惊,从梦中醒来。
窗外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紧接着轰隆隆一阵雷声。
小指下意识地勾划着无名指,她仰面躺着,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窗外没有一丁点月光,四周只有黑暗。
紧绷的神经使她再也无法入眠,她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阳台边,静静望着院子里那几团橙色的路灯的光,脑子里空空的。
闭上眼睛,眼前隐隐约约闪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黑色的身影。
再度睁开眼睛时,她惊得低呼了一声,倒退两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院子的雕花铁栅栏外真的立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撑着把灰色的雨伞,立在那一动不动,只有唇间一枚猩红色的小光点,在雨幕中忽明忽灭。
***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喻尘紧闭着双眼,但知道自己已经躺回了床上,眼皮可以感觉到很强的光线。
那是太阳的光,雨停了,天也亮了。
很冷,冷得她直打哆嗦......然后就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只热乎乎细细嫩嫩的小手紧紧贴在她额头上。
她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看到沈畹畹的时候,四肢百骸的酸疼也向她袭来。
喻尘看着那张小脸,心中想着,哦,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妹妹”,然后便安心地闭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在她昏昏沉沉的这段期间,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
一开始那个声音是沈畹畹,后来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吵吵嚷嚷。
“......已经一天了,她怎么还是醒不过来。”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
不同于沈畹畹小手的温软,这只手粗粝,掌心里有一层茧,很有力量。
“......你不用再说了,我现在就带她去医院挂急诊,谁都别再拦我。”
很快,她被揽入了一个怀抱,耳朵贴着的胸膛传来“咚咚”强健的心跳声。
喻尘竖着耳朵努力辨别,心跳声的主人却不说话了,那只手在给她套衣服。
耳边的呼吸声很急促,拉扯着她的动作却轻柔。
她慢慢睁开眼睛,台灯的光撒进瞳孔里,看到了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和一段很漂亮的锁骨。
她转过头,床边站着一个沈家的佣人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两个人看上去都很是为难的样子。
喻尘努力抬起视线,视线正对上一双褐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眉骨和鼻梁勾画出的一片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阴冷的目光让她下意识抖了抖。
盛朗唯感觉怀里的人有了点动静,低头看向喻尘,看到她睁着双有些空洞的眼睛正迷茫地看着自己,汗湿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神情就像个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
他心神动了动,然后轻轻捏着她的鼻头:“小玉猪,你终于睡够啦。”
喻尘看着那双眼睛,里面的寒冷不见了。
她愣了愣,然后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哪,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睡衣领口,向床头那边缩了缩:“你怎么在这。”
盛朗唯看着她,神情耐人寻味,他曲起一条腿撑在床上,手臂拄着床头,慢慢向她靠近。
喻尘一寸寸向后瑟缩,被他逼到了角落。
床边站着的陌生中年女人咳了咳。
盛朗唯轻笑一声,旁若无人,双眸只盯着喻尘:“小玉猪,你干嘛一副防我像防狼似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谁睡着的时候紧紧抱着我的手臂死活不让我走。”
喻尘愣了愣,求证地看向床边站着的佣人,女佣低着头捂嘴笑。
她心里咯噔一声,咬了咬唇,无言地垂下眼睛。
一旁的陌生女人走过来,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摸了摸喻尘的额头:“醒过来就没什么大事了,体温也没那么之前那么烫了,应该是退烧针起了作用。”
喻尘抬眸悄悄打量着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转头对盛朗唯说:“盛先生,玉儿和夫人的体质一样,从小就体弱。你昨天真不该带她出去骑摩托车,还淋着雨逛了那么久。”
盛朗唯嘴唇动了动,想争辩些什么,但目光落在喻尘烧得有些红扑扑的脸上后,只点点头说:“是,是我不对。”
佣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偷偷打量着盛朗唯,简直不敢相信此刻这个乖乖低头认错的年轻男人和刚刚那个眼神凌厉、和赵医生争执不下的是同一个人。
仿佛小姐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身上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就消散了,转眼又变回那个温和谦逊的公子哥,看着人时那双带笑的眼睛能醉倒人。
“盛先生,我要帮玉儿检查、换身干净衣服,你在这不太方便。”赵芮很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
盛朗唯轻哼了一声,抬脚便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对喻尘眨眨眼睛:“小玉猪,我明天再来看你。”
喻尘垂着双眸不看他,缩在被子里。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房间里只剩下喻尘和赵医生两个人,瞬间安静了许多。
赵芮慢条斯理地给喻尘量体温,递给她药和水,看着她吃药,期间没有说一句话。
在她要帮喻尘换衣服的时候,喻尘抓着衣领拒绝了。
终于,她看着喻尘不安的脸淡淡说:“你真的跟玉儿长得很像......甚至连我都会产生些错觉。”
赵芮顿了顿,从床边站起,居高临下而疏离地看着喻尘:“但那只是错觉而已。”
喻尘一惊,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她不知道除了沈峰和林特助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但转念一想,如果赵医生是沈玉从小到大的家庭医生,自然会清楚这一切。
赵医生将一套干净的睡衣递给喻尘:“这原本应该是玉儿的,先借给你,但这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你的,包括这里所有的一切。喻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
喻尘轻轻接过那套睡衣,真丝的触感顺滑微凉滑过掌心。
她当然非常明白自己和沈玉间的云泥之别,一个是玉,一个是尘,相差甚远。
她从来没有想过变成沈玉,从不。现在,她只想顺利地完成沈峰交代的事情,然后拿着钱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和这里的人有半点牵扯。她想回加油站去,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但喻尘只是点点头,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赵医生紧绷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和缓之色:“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再过来帮你检查。”
喻尘目送赵医生离开,转过头望向窗外,天色漆黑一片,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动了动肩膀,觉得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又酸又痛。
她已经很久没生过重病了,从前有一点头疼脑热吃了药睡一觉就能好,哪怕一整天吹着山里的寒风第二天也能准时爬起来。没想到,刚住进沈家的第二天,睡着这么软的床,吃着那么好吃的饭菜,屋子里还有地热和空调,她反倒病了。这些年累积下来的疲累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地汹涌而来,将她击倒。
喻尘苦笑,果然这辈子是没有富贵命的,一歇下来就病倒。
***
赵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盛朗唯按了声摩托车的喇叭,在安静的夜里有些尖锐。
赵芮寻声望过来:“盛先生,你还没走。”
盛朗唯靠坐在摩托车座上,目光攫住赵芮:“为什么坚持反对我带沈玉去医院?”
“玉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的体质我最清楚。她发着烧,天这么冷,我不可能任由你带着她瞎折腾。”赵芮顿了顿,语气坚定:“我是个医生,很清楚她现在需要什么,我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盛朗唯抱着手臂,灵巧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滑动机械表的齿轮,眸光隐藏在夜色中。
赵芮见他不再出声,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他问:“沈玉去奥地利呆了那么久,病还没治好?是什么病,我有个朋友是德国很有名望的医生,或许他能帮上点忙。”
他盯着赵芮:“我要带她去德国。”
“不可能。”赵芮转过身,顿了顿,语气再度变得平缓:“玉儿的体弱是先天性的,奥地利维也纳akh的医学博士也说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理,盛先生有心了。”
盛朗唯沉默了一小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赵芮看着他,竟有些心惊。
“好吧。”终于,盛朗唯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是她的医生,你说的算。”
赵医生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盛朗唯的目光跟随着赵医生的背影,他的视力极好,夜里也一样。
他看着那个女人上了车子,转了个弯,离开了他视线。然后他抬起头望向二楼的那扇窗,窗帘边藏着一个细细的影子,一闪又不见了。
盛朗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