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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个孙儿叫拴子的是吧?”沈默说着话,伸手又压住了王婆子急切的疑问,接着道:“你收了那沈忻多少钱,能养活拴子成人么?做人不识长远,只顾小利,你可曾想过你若是因此死了,你那孙儿又如何在沈家自处?”
“笑爷啊……老驴有罪啊!俺孙儿年幼,俺怕看不到他娶妻成家,心里只想多攒些钱,给孙子留个家底儿。他自幼没了娘和达,只得老驴这一个亲人,俺……俺……不该啊!”想到年幼的孙子,王婆子又是一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竟让沈默脚下的青砖也有些颤动。
“好吧,我实话跟你说,我可以不杀你!你家拴子我也会看顾好的。”
“笑爷?”王婆子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翻过身来,侧躺在地上看向沈默!
“平安,给她松了吧。”
王婆子被解开了束缚,又是马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本本分分的跪在地上听沈默的示下。
“王婆子,我且问你沈忻许了你多少钱?”
“他与了俺十贯钱,还许俺事成后再给四十贯。”
五十贯!沈默来到这年代后,心里算计过:这元代的一文交钞差不多是现代的五六毛钱左右。元代的馒头,也就是包子了。是一文两文钱一个,折成人民币也就是六毛或是一块二一个。暗门子里护个失足妇人,不过是几十文近百文,也就是差不多五十元人民币上下。这一贯便就是五六百,十贯五六千,五十贯便是两三万的人民币了!倒也难怪这王婆子居然铤而走险!
“他那四十贯可曾给了你?”沈默又问道。
“昨夜忻少掠了少奶奶,便响了警锣声,他急急离去,尚未把余钱付清。”
“好!我便命你去寻那沈忻要帐,他拿不出钱不要紧,你正好赖着他家里!他家自不会请你帮佣,怕也没这闲钱,你自寻些活计生活,只是要借这四十贯的话头来钉死在那沈忻家里!若是活不下去,可找平安支些钱钞渡日。你那孙子,我也会照应着,自不让他缺吃少穿、吃苦受罪。”
“笑爷……却是让老驴做些什么?”王婆子人老精灵,怎么不知道沈默这些条件背后,是要自己出力的。
“也没其它事情,只有一条,看住那韩影娘!看她素日与何人交往,如有陌生男子接触,尽快来回报!特别是……光头的和尚!”
“和尚……”王婆子心中疑窦丛生,却又不敢开问,想了一想,半懂不懂的点下了头道:“笑爷放心!老驴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当!只求少爷照应我那苦命的拴儿一些半些的,也就是他的福份了!”
“放心,无论你有无发现,你家拴儿我自会照应。哪怕你终也没办成事,拴儿我也会将他好生带大!”沈默又交待了几句如何行事,便命人把王婆子赶出家门!只说是事有可疑查无实据,赶出沈府,任她自生自灭!
且说那沈忻父子,一身伤痛的相扶着回到家中。家里的一对儿女,早上到午,还没进过吃食,都饿得在啃厨房外堆着的烧火用的秫秸杆儿!看到爷爷与达达回来,都哭着扑上来要吃的。
沈忻挨了好一顿打,哭号得没了力气,腹中也是打起鼓来,便扭头看向韩影娘道:“夫人,儿女们都饿坏了,还请夫人去整些吃食,喂饱一家大小才好。”
韩影娘虽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家境也算殷实,家中的庶务几时轮到她去伸手的?一年到头,无非是做些花样小菜或是新奇的糕点,才去后院小厨一试身手。只是今日莫名其妙的被那沈默推给了沈忻,现在是米己成炊,又被这沈忻强着收用过了,无奈之下,只得走去了厨房准备开伙。
走到厨房一看,真是干净!干净得连半粒米也不见!好在倒也没有什么蛇虫鼠蚁……只怕都饿得搬了家去罢。一见这情形,韩影娘心里暗叫一声“苦也”,自家如何落到这般田地?还是先应付几天,再请父母兄长出些钱,把自己赎买回家罢……想到这儿,伸手摘下了手中的一只钿花银镯,正想交给沈忻去当些交钞来买吃食,却又不放心他,只好出了厨房道:“家中却无米面,我且去外面买些回来。”
“嗯,吾媳甚贤,甚贤!”沈南见着有人买饭来吃,笑着赞道:“儿媳速回啊,一家老小皆翘首相盼呢!”
“知道了,就回。”迈步走出沈宅,韩影娘心里酸苦的一阵阵上涌,险些便当街泪奔起来!走去当铺中把身上的首饰皆都当了,当票和几张大额的交钞卷起卷儿,塞进中空的腰带里,只把些零碎的钞钱塞在荷包里。
来到集市,也不知煮些什么才好。只好买了些炊饼与萝卜干,让店家拿荷叶包好,用草绳扎起。拎着吃食回来家中。
还没进门,远远儿的便见着沈忻的一对儿女都在门口的石阶上正蹲守着呢。见到韩影娘的身影,两个孩子跳起身冲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荷叶包,一路跟着回到屋里。
“炊饼!”看着韩影娘解开的荷叶包中滚出的白面炊饼,沈南抓起一只炊饼塞进嘴里大嚼着,顺手拎起一根萝卜干儿来,却是舍不得咬,只伸了舌尖去舔拭那上面的浮盐!
“父亲又何需如此小家子气!儿媳孝敬的物事,只管吃了便是!”沈忻见不得父亲的穷酸样儿,大大方方的左手拎了炊饼,右手拎了萝卜干,先是大大的咬了一口炊饼,接着一口咬上了萝卜干去,这一口来得实惠,足咬入了半条!
沈忻的儿女们也不待大人招呼,顾不得萝卜条的事情,只是一人抱了只炊饼大啃起来……看着这一家人狼吞虎咽的样儿,韩影娘心中凄苦,本想着买来午食、晚食两顿的炊饼,自己还没动手,便己经下了多半儿!眼见着这许多炊饼却只管得一顿,晚上还得自己去寻吃食。忍着泪水,也摸起一只炊饼,坐在一边的破凳上细细的嚼了起来……沈忻今天这顿打挨得阴毒!那平安使了钳猪毛的钳子,只把自己大腿内的嫩肉儿全都夹的乌黑发紫!又将自己浑身的嫩肉儿皆使了藤条抽得青肿一片!沈忻先前又怕又饿,倒还不觉痛,这会儿吃饱了,灌了些隔夜的茶水下肚。浑身被敲打的地方这时候都开始肿胀作痛起来……
“娘子且扶我屋内歇息去,这沈默甚是歹毒!不知从何处学来这等折磨人的法儿。”因着都是关节内侧的嫩肉吃痛,坐着不动却还不妨,稍一行走,各处关节痛得险些让沈忻哭出声来!不禁恨恨的骂道!
“沈默歹毒么?”韩影娘心里重重的疑云本来己是沉沉得压在心底,被沈忻这一句话,又再绽开来……沈默是自己多年的夫君!可今日一见之下,竟无半分熟悉!那眼中的阴冷让韩影娘现在想来还要打个冷战!只是剃了个光头,缘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阴狠决断,又有了一班跟从的手下!
“还不歹毒?你看我这身上的肉儿啊……”沈忻己经躺在了床上,正小心的褪去衣裤。大腿内的伤处,己是水肿着溢出些黄的白的水来,粘在裤子上,一揭便象是揭皮一般的痛楚!“娘子,你且烧些温水来,帮我化开这血水痂块……”沈忻痛得实在脱不下裤子,央着韩影娘去烧水来。
照顾着沈忻脱去了裤子,望着那血淋淋得双腿,生生的揭去了一片皮肉!韩影娘也不禁有些心惊。沈忻咬着牙拿了香灰洒在伤口上,好一会儿,才沉沉得睡了过去……折腾了大半日,韩影娘总算是得了些空闲,便靠坐在床边,正想合眼眯上一觉,却听外面有人叫门道:“忻笑爷……可要救救老身哪!”
沈默这边开完了会,大伙儿都是午后困乏。见沈默一挥手,散了会,大伙儿皆都各自回去歇息。出了厅门,远远的便看到那星月姐妹正在院中大树下的石凳上歇坐着纳凉。
“少爷!”见到大伙儿出来,星月姐妹起身道,因着天气炎热,脸儿皆都红扑扑得,眼神中却是喜悦与期待得望了过来。
“哼……”的一声在沈默耳边响起,带着一缕香热的气息拂在沈默脸庞上。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周芷儿的娇叱。
沈默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低声叹道:“毕竟是我屋里人……”
“哪理得你这些婆妈事儿,俺们自回房睡觉!”周芷儿拉着若儿的手,一同转身走开。
一路走着,沈默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对付朱元璋的事情,直到回了房中,星月姐妹帮他脱了外衣,只留了清凉透风的葛衫,这才留意到竟己是回到自家小院的厅里。
古时的大宅,屋脊高耸,抬头望去,这房顶怕不得有两层楼高,倒也带得房中清凉舒适。星儿绞了一把冷水的面巾,帮沈默擦了面,这才道:“少爷睡个午觉罢,刚回家中,便辛苦了一早,也该乏了罢。”
“嗯,正觉得腿脚酸胀,倒是要歇一歇。”自钟离一路行来,生死坎坷的惊惧自不必说,行路也行的急了,先前一直吊着心胆,倒还没觉意,这家中事务总算告了一段儿,沈默才觉得周身的骨头象是散了架一般。
“即是这般,便请少爷去榻上躺着罢,我与星儿一起为少爷捏腿。”月儿扶着沈默走去了厅西耳房中,这里象是间书房,进房右手边一张漆面光亮的书桌上,吊着几杆笔,堆了几本书与纸卷。背后的墙上靠了个花架,却没再见到什么书册,不过摆了些古董摆设而己。书桌正对面的位置,靠着花窗摆下了一架罗汉榻。上面铺了厚实的草垫,摆了一张小几,又有几只枕头。
被星月姐妹扶上了榻,沈默感觉自己好象都不会走路了一般。这封建地主阶级的生活方式——真是骄奢淫逸啊,太腐蚀人了!
只可惜那朱元璋即然己经出现了,这快活日子怕也享不了太久。过些年,烽火四起天下大乱的时候,自己也是难以独善其身,更何况还有家小、亲友都要安顿!心里想着,身子己是被姐妹俩轻轻放躺在榻上,脑后被垫上了一只柔软的枕头,然后,四只小手,便轻柔舒缓得在自己的腿上揉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