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症

杨崇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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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年来,了解我的人,大多是通过我的同事贺丽华认识的。

    应该说,贺丽华是我讫今为止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男人对女人垂涎欲滴的各种因素,在贺丽华身上应有尽有。这就是贺丽华的魅力。记得第一天来这个单位报到时,人事科那位满头白发的包科长将我领到三楼走廊东头的第二间办公室,推开门说,小贺,给你介绍一位新同事,姓刘,刚从学校毕业的。我当时就有点目瞪口呆,因为这个挽了秀发的贺丽华,简直美若天仙!我知道,在中国历史上,有好几个叫丽华的女人,她们全都成了宫廷女人妒嫉的对象,当然也成了皇帝宠爱的对象。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这个贺丽华,我明显地感到我的心脏在怦怦地跳。我猜测她或许就是前朝某个丽华的再世,只可惜我不是皇帝,我没那个福。我将脸不由自主地对准包科长。但我发现,包科长正暗暗地透过他那老花镜的横梁,用犀利而且渴望的眼神扫视着贺丽华的胸脯,并且不自然地吐了舌头,和眼镜蛇吐信子似乎没什么两样。

    贺丽华大我八岁。初次和她作同事时,她已经有了孩子,这就使得女人天然的丰韵在贺丽华身上有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因此,我和贺丽华共室的那间办公室,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充满着人气。单位里的男士不管是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也不管是年青的还是年老的,平民还是当官的,他们都有事没事地踱进我的办公室。我当然知道,这全是冲着贺丽华的美色来的。这十多年,男人们之所以对我和贺丽华的办公室流连忘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贺丽华的性格格外包容。在她面前,讲正经话,她能友好地加以附和,说点痞话,她虽不主动,但也不怎么反对,说到尴尬之处时,她就咯咯地笑,也不冷场。打心里,我喜欢上了贺丽华,虽然我比她小八岁。我甚至想像着,假如有一天,贺丽华的老公,那位在另一个单位官做得不是很大的孟局长,万一死掉了,我是非常愿意和她共度余生的。只要她愿意。要知道,在那时候,我能有这种惊人的想法,那是非常需要勇气的,何况她比我大八岁,又有个儿子,更何况我的性格向来内向。这也是我参加工作七八年了,一直对其他异性不感兴趣的深层原因。我当然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羞人的想法。我的父亲母亲曾不止一次地找到贺丽华,希望她能帮帮我,为我物色一门亲事。贺丽华似乎很热心,她首先为我介绍了一个税务局的,我瞄了那女的一眼,掉头就走。后来,贺丽华又为我介绍了一个人民银行的,很多人都说那女的样子不错,然而,我只接触了两次,就没深入下去。直到贺丽华将她的表妹带到我面前,我才仿佛对女人有了好感。同事们对我的想法都大吃一惊。不用说,你也会猜到:我的老婆,也就是贺丽华的表妹,样子长得怎样,就不必详细描述了。为了贺丽华的表妹,我不止一次遭到了父亲的恶骂,老父亲说:你戴着眼镜找了七八年,越找越差!说实在的,我的老婆除了性格好,样子方面,真的很难与靓女挂上钩。后来,我惊奇地发现,周星驰电影《食神》里面那个牙齿暴得非常可怕的女朋友,简直就像是我老婆的翻版,可我还是日复一日地爱着她。我也不知道受了老婆多少次盘问,她总是说:我长得很一般,你完全可以找个漂亮的,为什么会要我?我无言以对。我不可能把因为她是贺丽华表妹的事告诉她。那样的话,也太伤她的心了。

    后来,因为我和贺丽华有这层亲戚关系,我的那位表姐夫也就相当放心了。在他看来,贺丽华是我表姐,从伦理角度说,我是不应该对她有非份之想的,再说,贺丽华与我同室,她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最清楚,这就等于表姐夫在他心爱的妻子身边安插了一个卧底,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脱他的眼睛。事实也是这样,我那位后来当大领导的表姐夫,经常笑嘻嘻地在电话里问这问那,很把我当回事,俨如我是他的表姐夫。其实,表面严肃但在我面前相当随和的表姐夫完全不必要那样做,贺丽华是一个值得他放心的女人。据我观察,在我还未与贺丽华攀上亲的那几年,她就一直表现得规规矩矩,自自然然,虽然有无数的男人包括我,都对她的美色有点垂涎欲滴,但她就像三峡大坝上的闸门,该关的时候,关得严严实实,该敞的时候,敞得落落大方。

    2008年,四川发生地震的时候,我的同事加表姐贺丽华的心坎上也发生了一场大地震:表姐夫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被碾得血肉横飞。贺丽华为此整整痛苦了二三年。我不知道我给贺丽华递过多少张纸巾,在办公室,在她家里。她一看到我,就泪眼婆娑,悲痛不已。我说,贺姐,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表姐夫也不希望你天天这样。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多么希望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给她一丝安慰。有几次,在她家里,我就想这么做,但她的表妹我的老婆却时刻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盯着我。我怕适得其反。我知道,即使她对我有些好感,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们已经是亲戚了。哪有亲戚这样做呢?否则,我就太不是人了。

    可是,贺丽华绝不能这样一直悲沉下去。她还年轻,她仍然是八成以上男人垂涎的对象。我无数次地劝导我的表姐贺丽华想开一点,必须重新面对新的生活。两个月前,她似乎有了松动,表示愿意考虑她的另一半。我非常高兴,但心里又感到一阵痛。我把这事告诉老婆,老婆像是比谁都高兴,她露着暴牙说:要快,越快越好!我把这消息散布给我的同事和朋友们。他们也格外高兴。

    一星期后,我的一位同学带着他离了婚的哥哥来找我。我们在一起愉快地吃了饭,然后将他的哥哥和我的表姐安排在一间房里攀谈。不到半小时,同学的哥哥耷拉着头出来了。我问他谈得怎么样。他摇着头说,不对她的胃口。我说,论地位,论人品,论经济,你样样都不错,怎么会不对她的胃口呢?同学的哥哥说,她首先问我是不是打呼噜,我说我不打呼噜,她说那就不大好了,除非你到医院做个手术,能够打呼噜。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因为我夜里打呼噜经常被老婆踢醒,还遭了不少骂。同学的哥哥又说,她说她原来的男人是打呼噜的,整晚打过不停,她还说如果男人不打呼噜,她是无法与他共眠的,她还给我播放了她原来男人打呼噜的录音,像一头雄狮在吼叫。

    得知贺丽华喜欢打呼噜的男人,我们单位刚离婚的郭汉民科长笑得乐开了花。他对我像待局长一样热情。我知道他别有用心。我把郭科长的意思转告给表姐。表姐答应和他谈一谈。郭汉民科长在表姐房里坐了十几分钟,就摇着头出来了。我问郭科长聊得投机与否。郭科长苦笑着说,简直不可能。我问他怎么不可能。他说,你表姐对我打呼噜表示满意,但她要求还必须会做饭,会炒红烧鱼,会做卤猪脚,会做猫乳,会开车,能一口气做80个俯卧撑,能吃槟榔,体重在63公斤以内,白酒酒量在一斤以上——我知道,除了做饭、烧鱼、开车以外,其余我都不会。我说,你可以学呀。郭科长说,我怎么学?我这身子有90多公斤,还是这几年努力控制的结果,如果再要我减二三十公斤,不是要了我的命么?再说,要一口气能做80个俯卧撑,打死我,我也没法完成。我老婆听了郭科长的怨言,十分惊讶地对我说,这全都是表姐夫的特点,他样样行!我听后全身冒汗。因为做俯卧撑也是我的强项。表姐几年前就听我说过的,我可以一口气做150个俯卧撑。

    又有不少男士在我表姐面前一个个碰了壁。本来,市计委那个副主任最符合条件的,但表姐又冒出来一个很残酷的条件:必须能在15秒8之内跑过一百米。我问老婆这是不是又是死去的那位表姐夫的特长。老婆说,你不知道呀?表姐夫很擅长跑步的,他曾是全国大学生百米跑的获奖选手呢。我没告诉老婆,其实我也是全国大学生百米跑的获奖选手呢。总之,我听到一个个失败者的怨言,心里像爬着一群热锅上的蚂蚁,紧张不安。

    前天,师专一位弹钢琴的老师前来与我表姐聊事。那位老师几乎全部达到了上面的条件,但表姐最后明确地告诉他,除非他再切掉一根手指。这对弹钢琴的人来说,无异于毁了他的一生。我清楚地记得,我那位死去的表姐夫确实也少了一根手指,是什么原因缺少的,我不得而知。但要命的是,就在一年前,我刚开车上路,就废了一根手指……

    我对表姐的一系列征婚要求弄得惶惶不可终日。慢慢地,我感到自己疲乏无力,情绪波动得很厉害,我还感觉到我的植物神经活动在急剧增强,经常手抖,心慌,出汗。一天,表姐抓住我的手说,刘建军,你抖什么?是不是不舒服?我抖得更厉害了。

    事后,我悄悄跑到医院。医生告诉我:我患的是焦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