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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炎锡原是想直接回宫复命的,转念想到自己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宫中情况到底如何,还是寻个知晓的人问问为好。便随着薛褚林去了羊尾巴胡同。
不成想陆四海正在羊尾巴胡同候着。白炎锡就露了诧异的神色:“陆总管,您怎么来了?”
“有秦太医在,咱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想着你也该回来了,过来瞧瞧你。”陆四海堆起一脸笑意道。
旁人看不出来,白炎锡却注意到,陆四海的笑意未及眼底。
“褚林,你先忙你的去吧。”白炎锡对着薛褚林吩咐了一声,转身与陆四海一起进了屋,取了往常留在这的换洗衣物,也不及梳洗,换了外衫。隔着屏风问道:“宫里最近可还好?”
陆四海心知肚明他想问的是什么。若是好,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是因为不好,所以才不能说。闻言打了个哈哈,道:“还不就是老样子。小的们都渐渐懂事了,我也逐渐能撒开手去。”话说的一副老怀慰藉的样子。
白炎锡却听出他话尾的颤音,心里一沉。急忙换好了衣服,与陆四海一起进了宫。
上书房的大门紧紧关着,陆四海轻轻扣了扣门,门内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开了一条缝。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味道,并着些烟火气息一起自那门缝出飘了出来。白炎锡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见陆四海嗅而不觉的样子,知道这段日子上书房都是这样的味道了。
秦太医的脸自门缝中探了出来。
不过几个月没见,白炎锡差点认不出他来。只见他一张脸瘦的险些脱了相,一双眼深深的凹下去,黑眼圈十分的重,配上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在别处遇到。白炎锡肯定认不出他来。
“进来吧。”秦太医一张嘴也都干裂开了,带着些血丝,说话声音也是哑哑的。
白炎锡先一步进了上书房的大门,陆四海跟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又将大门关上。
京城今年冬天不知落过几场雪了,虽不似西北的风那样严寒,却也是干燥而又凛冽。然上书房内却是热气腾腾的,秦太医身上甚至只穿着单衣。不过此时三人哪里有心思顾到这些。
陆四海引着白炎锡穿过厚重的帷幕,进了侧间,是皇上平日里休息的地方:“这几个月皇上一直住在上书房。”陆四海轻声道。
进了内室。原本罗汉床的地方搭上了床帐,陆四海上前几步,停在床帐外。弯着腰低声道:“皇上,白侍卫回来了。”
一只枯枝一般的手自床帐内伸了出来,抖了几下,却是无力再继。
陆四海忙将床帐掀起一角,秦太医见状又点了两盏灯过来。
白炎锡上前几步跪倒在床边:“皇上。”自己也是鼻子一酸。
他自幼无父无母。几乎可以说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怀仁帝对他来说,有些亦师亦父的味道。加上怀仁帝一声虽谈不上笑傲戎马,却也是运筹帷幄,此刻本应正值壮年,却落成这副情景——连坐起来见自己都不能了……
“炎锡。”怀仁帝又低声唤了一声:“她,可好?”
白炎锡怔了一怔。才明白怀仁帝问的是许半青:“回皇上,许侍卫现下在甪杨镇带着云副招讨使和甪杨镇附近数个村子的村民抵御外地,深得民心。”
“是吗?”怀仁帝有些意外:“她的脾气可不大像她娘。”话音未落。床帐内又传来一阵干呕声。
陆四海忙端了温水来:“皇上,漱漱口吧。”
“不,不用了。”怀仁帝枯枝一般的手摆了摆:“把帐子撩开吧。躺了这么些日子……”
陆四海依言将床帐撩了起来,白炎锡这才看清了怀仁帝的样貌。那是怎样一张脸啊!怀仁帝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还算不错。虽是快到不惑之年。一张脸却是白皙且不见半点皱纹。
而此刻床上那人,却是枯黄着一张脸。眼袋高高的肿起,额角处还有一块青。
白炎锡就骇然的望了眼陆四海。
接收到他疑问的视线,陆四海轻轻摇了摇头。
怀仁帝却毫无顾虑,咧开嘴笑了笑,一口白牙衬得唇色发紫:“也没什么,那日头疼犯了,撞了几下。”
白炎锡到现在还不知道怀仁帝得的是什么病。听说是头疼,便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秦太医又将从前的诊断对白炎锡讲了一遍。
白炎锡就皱了眉。这些东西,听了他也不懂。
“左不过就这几天了。”怀仁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自床上传来。
陆四海忙笑道:“万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奴才还等着您带着奴才去西北把那些蛮子赶走呢!”
怀仁帝笑了起来,才笑了没几声,就又变成了干呕。陆四海急急上前帮着顺气,又倒了水给他喝。
怀仁帝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不喝了,水喝多了,一会儿又要不舒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日你们俩都在,听旨吧。”
三人知他是要交待皇位的事了,都有些面面相觑。
一般来说,皇帝立诏应该宣内阁大臣来听的,然此刻在场也只有一个太医,一个太监总管,并一个龙卫首领兼近身侍卫。
怀仁帝见着他三人的样子,无力的笑笑:“朕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见那么多人。况且还有事吩咐你们去做,只要你们三人做个见证就好。”说罢,见陆四海备好了纸笔,这才道:“朕要将皇位传给许半青。”
在场三人都知许半青是女子,闻言皆是变色一变。
“皇上!”陆四海惊声道,却是不知说什么好。秦太医虽然诧异,但他一个太医,这种事是轮不到他说话的份的。白炎锡虽然也曾经拿许半青的身份去要挟沈茂群,却是不曾想过竟然真的将皇位传给了她。
怀仁帝又摆摆手:“不用说了,朕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太子原就是个不中用的。又做了糊涂事,早早的去了。三皇子有勇无谋,上次的事原叫人高看他一眼,他却忘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自己跑到阵前去送死,侥幸留了一条命,也不是个做大事的。半青,很好。”
想了想,对一边奋笔疾书的陆四海道:“升许延年为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梁文宣为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沈茂群为五军营统领……白炎锡为建极殿大学士大学士,顾一群为凉州府都统。辅佐新帝……”话未说完,再无力多说。干咳了几声,仰躺在床上,发不出声来。
秦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半晌,对着陆四海和白炎锡摇了摇头。
陆四海手下一抖。滴了点墨汁在纸上,室内一时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将写坏了的纸团了团,重新写了一份。
白炎锡也是心内久久不能平静,装着看陆四海写的诏书。站到陆四海身后,低声道:“可是她现在还在西北……”
“白侍卫!”陆四海略扬高了声,原本有些发颤的声音几乎尖的破了音:“等咱家替皇上办完了事再和您说可好?”
白炎锡不过是寻些话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罢了。闻言不再出声。
陆四海原就伺候过先帝,又从怀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随侍在侧,一手骈文写的四平八稳,不一会儿写好了,自己又看了看。晾在一边,对白炎锡点点头。出了侧间。
“新帝什么时候能回来?”陆四海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问道。
白炎锡就摇了头:“我一人一骑疾驰回来,也用了半个月。”以许半青此刻身份,断不可能一个人急匆匆赶回来。何况甪杨镇战事未明,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走开。还有刘依纯那时又在城外走失,也不知现在怎样了。等到许半青顺利继位,以后刘依纯该如何自处?
陆四海就叹了气,随着那口气叹出来,整个人好似也失了精神头:“只能等她回来再说了。”
白炎锡这才醒悟,许半青不能回来继位,怀仁帝的病就不能叫外头知晓。但怀仁帝的情况,也不知还拖得几日,若是等不到那时候……心下就有些恻然。九五至尊,到了生死大事,却不能按时发丧……
陆四海萎靡着低声道:“还有劳白侍卫把新帝请回来。只盼天佑我大淮吧……”
皇位交替,新帝又是个不曾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皇上交代的不清不楚,日后必然掀起轩然大波。而凉州那边,乞颜部又一直不退……想着,陆四海的神色就更为凝重:“宫里的事就暂时交给咱家,还请白侍卫辛苦一趟了。”
白炎锡自然应允。这件事,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更合适去做了。
说白了,许半青除了白炎锡和陆四海,跟其他人根本都不熟。先不说朝中是否有人反对,许半青自己愿不愿意,他都还吃不准。
也不等怀仁帝醒来了,白炎锡回到羊尾巴胡同,将薛褚林交给了陆四海:“这孩子是个信得过的,年纪又小,还请陆总管照料一番。日后不求能有什么大作为,只希望能是个得用的助力。”将薛褚林的来历讲了一遍。
陆四海一听,知道是许半青带回京里来的,便动了心思。他年纪也大了,又已经伺候了前后两位皇帝,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早已有些累了。能有个新人接他的手,虽然还要带上一段时间,他也能稍稍松口气。
白炎锡一见,就明白他误会了,忙道:“这孩子以后还留在龙卫的,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暂时留在宫里。”他可真怕等他回来时发现薛褚林已经变成了薛公公。许半青必然不肯让薛二婶唯一的儿子进宫的。
别过陆四海,白炎锡也没时间休息了,又是一人一骑,快马加鞭赶向了凉州。他得先去见沈茂群,然后再去找许半青。
许半青哪里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被人这样轻易决定了,此时正满心焦急的在乞颜部的大营里干坐着。
这些天乞颜保倒是经常见她,只是话题绕来绕去,都是一些琐事。比如她在京中的生活,有没有许人家,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类的。
这些事对许半青来说都太过私密了,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亲爹,也仍是个只见过几次的人,就不大愿意讲。乞颜保就有些讪讪然,这天便请了文亨路在一旁陪坐:“你们俩倒是有些共通处,一个是在大齐长大的大淮人,一个却是在大淮长大的大齐人。”乞颜保自以为幽默的打趣道。
许半青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文亨路却是如坐针毡。
PS:
嘿嘿,今天很努力吧?手酸死了。那些官职啊宫中用度啊什么的,伦家是历史白痴,而且码字顺的时候实在不愿意打断思路去查资料,所以大家就是知道是那么回事就行了,不要太深究哈~咱是架空,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