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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月瑶坐在梳妆台前任侍女梳妆,墨发如绸缎般垂顺,低敛着眉眼。
小侍女春芽未曾察觉月瑶的低落情绪,不厌其烦的挑来几只发簪随月瑶挑选。
月瑶心思不在妆发上,也不答话,懒懒仰了仰头,只叫春芽随便挑了便可,春芽选定一只宝蓝点翠珠钗插进乌发间。
“公主貌美,配什么样的首饰都是顶好的。”
见月瑶晃神,以为她挂心寿礼一事“公主,可要去东宫见一见太子殿下。”
月瑶思索片刻便不再犹豫,叫春芽取了披风来穿上,站在镜前左右转身看了看才开口:“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再去东宫。”
大齐民风开化,倒不似先前男女之嫌良多,加之月瑶与太子算是名义上的兄妹,二人又素来要好,月瑶依赖敬重太子,宫中人都知太子宠这安乐公主。
但昨日之事定不能同太子全盘托出,只能暗中打探一番。
——
行至东宫。
“汪公公,太子殿下可在宫中,烦请您通告一声,就说咱们安乐公主来给太子殿下请安。”春芽上前几步踏上宫门前台阶同那公公说话。
“安乐公主您请进,太子殿下早早吩咐,若是公主来此不必通报。”汪公公弯腰谄媚。
“有劳汪公公了。”
月瑶素来待人有礼,宫中上下主子们喜爱她,奴婢们也都尊敬她。
月瑶敛裙迈上台阶往殿内走去。
“阿瑶,可曾用过早膳了?”那声音温柔爽朗,正是太子从里间迎了出来,他身着玄色织锦蟒袍,一条藏兰祥云纹宽带系在腰间,衬得他愈加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月瑶微微摇了摇头:“还未曾。”
太子伸手牵了她手腕“那正好随我用些。”
月瑶温顺的随着他进到殿内。
东宫殿内雅致,只放些书桌字画,殿中央地下放一张梨花木大案,案旁摆一博山炉,烟雾缭绕着炉子腾空而上,案中正摆着几碟精美吃食。
太子与月瑶相对而坐,月瑶坐在案边,裙摆层层叠叠开出朵花来,一边动箸夹了块云片糕一边轻声问道:“太子哥哥,近日宫中可有什么人来吗?”
“父皇寿辰将近,今日王家、薛家、陆家姊妹们等都要来宫中相聚,你若闷的无聊,也去找她们做做伴去。”
月瑶眼中神色潋滟:“我有太子哥哥陪着,自然不闷。除了姊姊妹妹们,宫中没有旁的人来了吗?”
太子很是受用月瑶的撒娇,笑道:“这宫中除了姊姊妹妹们自然没有旁人。”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还有哥哥弟弟们。”
月瑶在宫中七年,宫内的姊妹兄弟都曾见过,这样看来昨日那人应不是皇族。
太子打趣她:“怎么了,阿瑶可是有想见的人,那瑜平世子恐怕要等父皇寿宴才能相见了。”
月瑶娇嗔,故意瞥他一眼:“太子哥哥,你再这样,我要恼你了。”
“对了,同你说个正事,今日大哥哥回京来,晚些时候父皇应要设个家宴,到时候你也去,你来的那年父皇正好给大哥哥封了地赐了府宅,说起来,你还没有见过他呢。”
当今圣上神宗育有三子六女,太子行二,名为怀玉,乃当今皇后王氏所出。
大皇子沈怀慎乃姜嫔所出,那姜嫔家世一般,也不甚受宠,沈怀慎16岁便被封号慎王赐了府邸搬到秦州去住,因此月瑶并未见过他。
月瑶面露天真:“是未曾见过大哥哥,也鲜少听宫里人说起过,这位大哥哥为人如何?也和太子哥哥一般好吗?”
“大哥哥人很好,只是已多年不在京中。先前在宫中时候也为人低调,等今日见到你便知道了。”
“对了,昨日出宫为你寻得了幅宝贝,你看拿它为父皇贺寿如何?”沈怀玉说着就起身去里间拿出一幅画卷来,摆在月瑶面前缓缓展开。
月瑶凑上前去,是一幅百子祝寿图。她对书画只能算得略懂皮毛,也无甚兴趣,既然太子说好,那定是好东西无疑。
“多谢太子哥哥。”月瑶弯身两手卷起画卷,长长的发丝顺着外衫滑下,滑过太子指缝,让他微微失了失神。
月瑶稍坐片刻后便携着那百子祝寿图回了夕瑶宫,一进院门便教人叫了个上了些年纪的嬷嬷来问话。
那嬷嬷在宫中侍奉已有些年头,见月瑶问话大皇子的事情,也知无不答。
原这沈怀慎性子极好,对待弟弟妹妹们也都和善,只是那姜嫔去的早,留怀慎和宁川兄妹二人在宫内早些年也曾受了些欺负。
刚等到十六岁,皇帝为其赐了秦州一块地,便搬了过去,这一出宫门却性情大变,日日饮酒作乐,流连花丛,往来也皆是狐朋狗友。
偏生他长得好看,前些年曾有许多高门贵女爱慕于他,托人上门说媒去,那怀慎却常常将人羞辱一番再赶出门去,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好人家愿将女儿嫁与他了,所以时至今日已二十有三,仍未娶妻。
月瑶本疑心昨日那人正是沈怀慎,可听这嬷嬷的话,沈怀慎似乎是个胸无大志纨绔子弟,昨日那人看来却深有谋略,似又不是他。
不作多想,叫春芽替她备好赴宴的衣裙首饰,月瑶不爱这样的场合,实是太过繁琐,既不能打扮的比后宫娘娘们美艳越了份去,又不能落于其他公主叫人鄙夷。
月瑶挑选了一件月牙色丝缎对襟外衫,内里搭天水碧长旋裙,袖口缀有精致珍珠织带,又在腰间系了条白花卉纹样绣束腰,显得身段窈窕婀娜,再加略施粉黛,旁边的侍女春芽和银铃都看呆了眼,连连夸赞。
等到傍晚,果然有宫人传令来,命安乐公主前往凤鸣宫赴家宴,月瑶谢过那宫人便带春芽去往凤鸣宫。
月瑶到时皇后宫中姊妹们已多,皇后身居上座最中,左右两列还坐着几位嫔妃,还有各宫的几位公主,只那沈怀慎的胞妹沈宁川不在。
宁川公主平日也与其他人往来极少,放以往她是不曾注意的,只是今日得知沈怀慎的事,不免想多看两眼宁川,哪知她不在。
“呦,安乐来了,快来本宫身边坐。”皇后面上慈爱,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
皇后每到这种场合总要展现一下其国母风度,叫人知道她这养母未曾苛待了月瑶。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请过安便挪步在皇后身边入了坐。
“皇后仁爱,待安乐公主处处用心,公主才能出落的如此玲珑。”有妃子趁机高抬。
王皇后慈爱的看了月瑶一眼
“这安乐八岁就养在宫中,多是由我照拂,我瞧着跟自己亲生的也无甚区别,一想起今秋安乐就要嫁于世子出宫去,我真真是跟母亲嫁女儿一样的心情。”
皇后说着似泫然欲泣,翘着小指捏着手中丝绢在眼下虚虚抹了两下,众人又多是安抚赞扬之言,殿内一时热闹起来。
妃子们接着都来叮嘱月瑶定要如同孝顺母亲般孝顺王皇后,月瑶也无不耐,谦卑地一一应承下来。
“皇上到——”传来公公尖细悠长的声音。
众人纷纷收了情绪,跪地行礼迎接皇帝。
皇帝气度恢弘,长袖一摆,声如洪钟道:“不必多礼,今日即是家宴,我们便如同寻常百姓一样,一家人坐一起吃顿饭,我与皇后也享享这天伦之乐,都不必拘谨。”
皇上左右站了太子怀玉和大皇子怀慎。起身刚看一眼便心上一紧,手中丝帕掉落在地,呆愣在原地,春芽替她将帕子收起。
月瑶看着怀慎和昨日那人身材气质皆是十分相似,这才失了仪态,只是再一细看又觉得五官皆不相似了。
怀慎生的仪表堂堂,身量极高,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肤色白皙细腻竟比女子更甚,可看上去又丝毫不带女气,更觉清冷贵气逼人。月瑶从前只觉太子算是顶好看的,如今见他方知人外有人。
怀慎长眉轻挑看着月瑶失态,眼中带了几分笑意“这是?”
月瑶放松了几分,眉眼舒展开来,状似不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帝,这人不认识她,看来昨日那人应当不是怀慎
皇帝立刻会意,向月瑶介绍:“来,安乐,这是你大哥哥怀慎,前些年就去了秦州,已是多年未回京了。”
“怀慎,这便是护国公的女儿,安乐公主,名叫月瑶,想必这宫中兄弟姊妹,只有你们二人不相识了。”
月瑶看向沈怀慎,见他神色如常,风轻云淡。
“月瑶妹妹果真是天、姿、绝、色。”
他特意将那四字说得极慢,旁人不以为然,月瑶却听得刺耳,心上惊讶,抿了抿唇,微微福了福身
“见过大哥哥。”
人都已到齐,皇帝命人布宴,宫人们鱼贯而入。
月瑶坐在太子身边,正好与怀慎相对,怀慎旁边坐的是他的妹妹五公主宁川。
众人围坐一桌吃喝尽兴不免闲聊,无非是些谁家公子前途无量谁家女儿秀外慧中,言下皆是为了在座这些兄弟姊妹们的婚事做打算。
“怀慎,你是长子,也早过弱冠,也当收收心了,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弟弟妹妹们都出生了。”
“儿臣愚钝,未得哪家小姐青睐,日后定将此事放在心上。”
像是想到了伤心处,皇帝音色低沉:“哎,你母亲去得早,朕日理万机,倒是误了你的姻缘,你且多在京中住些时日,到时看上了谁家好女,朕便为你赐婚。”
“谢过父皇。”
众人又提起了公主皇子们的婚事,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月瑶身上。
“安乐公主是许了瑜平世子吧,可曾见过了?何时完婚?”
提到瑜平,月瑶脸上带着娇羞“宫中多有宴会,也曾见过几次的。等到过了初秋,十月初三的日子完婚。”月瑶声音越来越小,脸上染着红晕。
众人调笑“安乐与瑜平也可谓是天定良缘了,我记得安乐三年前非闹着跟太子学骑马,结果摔落山谷,还是瑜平将你救回来的,你们二人感情要好,日后必定多子多福。”
怀慎突然问道“是城阳王家中的瑜平世子吗?”
“正是呢,阳城王常年驻在西北,家中妻儿留在京都,瑜平从小也与皇子们伴读,怀慎应当见过吧。”
沈怀慎点了点头:“小的时候见过几次。瑜平世子论身家相貌具是超尘拔俗,与月瑶妹妹很是相配。待妹妹成婚,兄长要为二位新人准备一份大礼。”
沈怀慎语气淡淡,笑着向她点头称赞瑜平,还真有一副好哥哥做派。
月瑶只觉这话听来讽刺,她是挂名公主,家中没有雄厚背景,父亲哥哥远在青州为官,母亲也只是常人。瑜平世子的父亲城阳王爷在西北驻扎,手握朝廷一半兵权,母亲也是朝中老臣之女,家室可谓显赫。
心中虽不满,面上却嫣然道:“多谢大哥哥。”
等到宴散,皇子们又去秉烛饮酒,月瑶带着侍女回夕瑶宫。
月瑶坐在榻上,春芽手中持香凑近来问道。“公主,这是慎王给的沉香,说是从藩国淘来的好东西,奴婢帮您点上吧。”
月瑶毫无喜色,反而皱了皱眉:“慎王?只给了我们宫中吗?”
“哪能呢,今日宴上的主子们都得了,说是慎王送各位公主们的礼物。”
“不用点了,放到库房去吧。”
春芽可惜这么好的香不用,也不敢违背主子命令,将那香送了出去命人拿去仓库。
月瑶躺在榻上,心中感叹自己哪里敢用,疑心他那句天姿绝色,若说他就是那人又长得不同,说他不是他又和那人身材气质相似,还同她说了一样的话。
不管他是不是那人,往后还是少与这慎王相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