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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漫长的过程,也都终将过去,我的伤再怎样也只是皮外伤而已,没那么严重,所以,阿智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完成了包扎。
“可以了,韩小姐,注意,最近一周不要让伤口沾到水。”阿智边收拾自己的药箱,边细心地对我叮嘱着,“你好好休养身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对着阿智点头,勉强地笑笑,然后就求助般将视线转向Rita脸上。
“下次多注意,别再这么不小心了。”Rita有些责备之意地叮嘱一句,便从我腿侧直起身来,继续轻声说道,“好了,你跟Evan好好谈谈,我们先出去。”
我依旧望着Rita,并轻轻蹙起眉尖,希望Rita能够留下来为我稍许解围。可惜Rita似乎看不懂我求助的神情,给了我一个宽慰的微笑,其间还夹杂着些对于不懂事孩子般的无奈之感,然后,她就转身向门外走。
阿智跟在Rita身后,向那扇玻璃门走去,在快要出门时,他随着Rita止住脚步,向着Evan点头行礼,却没有讲话,然后两人就出门去了。
我紧张时就会下意识握紧十指,可如今我手上缠着厚厚的医用棉和白纱,非但没办法握紧,而且在我弯曲手指的动作中还感觉到更加浓烈的疼痛。
我忍不住就轻轻呻吟了一回,在安宁的气氛中,似乎惊动了沉思着的Evan。
“过来。”我听见Evan在叫我,声音不大,在安静的空气中却让我听得清晰。
像被施了魔法或是催了眠,下一秒我就从沙发上起身,向着Evan走去。
似乎手臂稍稍动作就会牵动伤口,当小心地把手臂自然垂在体侧时,其实是微微弯曲着的,我尽量在走路的时候让双臂一动不动。
随着我愈来愈靠近Evan,他的俊俏形象在我眼中渐渐变大变清晰,我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着Evan独有的香味。
我在离桌子两米远的距离滞住脚步,停在原地,垂着睫毛不敢看他。
“怎么回事。”他靠在白色的皮质椅子上,抱着双臂,那本是女式的皮椅,可他靠在其上却别具风格,显得奢华骄矜起来。
“对不起……”我的声音因沮丧而很轻很哽咽,Evan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语气如此平和,难道他没有认出地上的碎片就是那只小乌龟吗?
或许,这就是Evan带着愠色的样子,有时候,他这样就是代表生气的。
“对不起。”Evan玩味着我方才说出的这个词,垂着密实的睫毛有些嘲讽地笑,“你以为,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
“额。”我当然知道不可以,简单的三个字,什么都弥补不了。
甚至,连我的负罪感都不减反增,这的确是极无用的三个字,说了,还不如不说,但我却不得不说。除了对他说对不起之外,我又能做什么……
“为什么会受伤。”Evan不再追究“对不起”的问题,转了话题。
我依旧垂着睫毛,我是要解释的,关于小乌龟的问题,我始终是该详细地给Evan一个解释的。于是,我诚实地开口:“Rita打电话给我,说你要见我。我进来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到展示柜旁欣赏你的收藏品,那只小乌龟很漂亮,我情不自禁就把它捧在手里,当我用手指碰到它的头,它竟然在我手心里动了一下,我被吓着了,一失手就让它掉在地上,摔碎了……”
说到这,我扬起睫毛望向Evan,他也正望着我,他蹙着眉,见我停下,便用漠然的语气开口讲话:“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想起,他问的确实不是小乌龟的问题,而是我为何受伤。便又重新垂下睫毛,继续讲下去:“后来,Rita进来了,她比我还慌张,她说,那是你最喜欢的藏品,再找不到第二件了,我很害怕。后来,你就进来了,我很害怕,所以,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把地上的碎片全都攥在手里了,我很害怕……”
我没有哭,却哽咽住,再讲不下去。
“你怕什么。”Evan轻声问一句,态度很轻漠。
“我、怕你……”现在,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好怕。
“你怕我?”Evan似乎是很不开心的模样,视线转向一旁,冷笑一下,“你怕我。”
我低着头,任他自言自语,我只是垂着睫毛站在原地。
空气里安静极了,过了良久,我才听见Evan吸一口气,问:“我伤害过你吗?”
这一下可算把我问住了,自从遇见了Evan,我就开始无休止地受伤,从坤哥安排与他见面的Party上,我先是故意自己划伤了手指,再是跪到玻璃碎片上,接下来就是到了他家里以后,我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手臂……
从楼梯上滚下来那一次,虽然是Evan随手一挥导致的,却不能怪他,实在是我自己太脆弱,一个没站稳才重心不稳,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我清楚地记得Evan从楼梯走下来的情形,他很不屑地对说我在用苦肉计。
再接下来,就是在见崔美熙的夜总会,我故意摔倒,差点惹得右臂的骨折复发。
那晚,我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初夜……
总之,遇见他,我就开始不停地受伤,烫伤、割伤、摔伤……
各种各样的伤,大的小的伤口,前赴后继地出现在我身上,我被他们折磨地痛楚至极,却呻吟不出,只有任他们在心底蔓延着,蔓延着,还要欺瞒着自己,说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所有关于Evan的疼痛,在心里都是幻觉……
尽管,我总是在不停地受伤,仔细想来,却没有一处伤害事Evan故意为之,甚至于,每一次伤,每一处痛,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的错。
Evan就坐在那处凹进去的空间里,在我坐过的位置,用我无数次望着他的角度,望着他的位置,桌角的罗兰花枝繁叶茂,可就是没有花苞,墙角的巴西木也长高了一些。
我趿着娃娃鞋的脚背上,还有未痊愈的烫伤,以及姚铭晴踢开高跟鞋时擦破的伤,我不敢彻底垂下的双手,深刻地痛着因小乌龟破碎而支离的切肤之痛。
我痛,从一开始靠近Evan我就不停地忍受着任何形式的痛楚,不论是皮肉上的痛苦,还是心灵上的煎熬,都是我心甘情愿去承受的,只要能够在接近他的地方,我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着的,可是……
可是,他终究是别人的,他是姚铭晴的男朋友,纪施施的金主,Rita的Boss,崔美熙的猎物……他可以是任何人的任何,却终究不能从属于我,我们从不能站在同片天空下并肩,在我跟他之间,永远都隔着整个银河。
“你还有话要说吗。”Evan淡淡地开口,问我这句话时,我似乎感觉到隐隐的试探,与期待。总觉得他在期盼我讲些什么,做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参透。
于是,我颔首垂眸,沉默着,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终于,Evan从我的位子上起身,从凹进去的空间里走出来,站到我面前,用纤俊的手指,从西装口袋里夹出一张信用卡,递到我面前:“你的薪水,收好。”
我不敢怠慢,抬起手臂用包扎得笨拙的手指结果Evan递来的信用卡。手指捏住卡片的时候,牵扯着伤口清晰地痛着,我面露微笑,不把自己的难过袒露给他分毫。
不等我答一句谢谢,Evan就转身离开。他俊朗挺拔的身形,在我面前转身的刹那,牵扯着我所有酸涩与不舍,无需多言任何,我们都清楚,我与EVA再无瓜葛了。
从昨天坤哥的罪行败露那刻,我们就已经知道,彼此没有在对方生命里再逗留下去的理由了。直到今晨Evan的正牌女友姚铭晴回来,就更加证实了我存在的多余。我只希望Evan不要过多为难小倩,也希望他能够放过我。
现在,Evan做得仁至义尽,非但没有追究小倩和她哥哥的责任,更加是把亲临一线挑战他权威的我都宽恕了,还给虽在EVA工作,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我薪水。
我的确是没有理由再逗留下去了,除非……除非他喜欢我,或者,我喜欢他。
但是,他有他的万千群芳,有他的三千粉黛,与我无关。而我,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轨迹,从此,与他再无牵连。
这样想着,我上前两步,站到自己桌前,收整着桌上的杂物,没什么东西,只是有些外卖单和我平时带过来消磨时光的书。我不敢到皮椅那边去,我害怕从熟悉的角度里回想起熟悉的场景,那样的话,我怕是今天真的就走不了了。
残忍得却是,无论我再怎么走不了,也终究必须要离开……
收整着几本闲书,就开始讶异当初自己为何要借它们来消磨在这里的时光,那抹光阴如此脆弱,怎经得起我这般不经意的消磨。
总共在这里也没有度过多少时光,也没有看进心里多少字迹,却装模作样地带过来不少书籍,我没有书包,它们收起来,够装我一个袋子了。
在这里,纸袋子还是很容易得到的,我收好以后,就提了准备离开。
还没移动脚步,就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是安森,他正向我走近。
“安大总裁。”我轻笑着向他打招呼,怕是以后再没机会这样调侃他了。
“怎么,你收东西啊。”安森停在我身旁,警觉地拉住我的手腕。
“EVA本来也不需要我。”我微笑着回答,觉得有必要再解释一下,又说,“我刚上大一,应该好好念书,等到成为精英的时候,再回EVA也不迟。”
安森被我逗笑了,怕是他也想起我刚来EVA时,他给我讲的Evan的辉煌留学生涯以及EVA员工的精尖水准吧。可我们都知道,我说得再回来,是再也实现不了的事情了。
安森却还是温和地望着我:“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嗯,好。”我知道他不是客套,我想,如果我日后真的有需要,也或许真的会找他。可是,如此平凡的我的人生中,又有什么时候,能够需要安森这样的人物出场呢。
忽然听见疾步的高跟鞋声,愈传愈近,紧接着就是玻璃门被推开。
我跟安森同时侧头去看,只见姚铭晴冷着脸站在门前,定定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