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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太阳虽还算不得凶猛,但连眼都不眨一下,直直地晒着军营前面的那片芦苇荡,水面泛着耀眼的白光,让人难以直视。水鸟们早就躲到阴凉处休憩去了,除了一些站岗和巡逻的将士,其他人也都在午休。
奇怪的是,就在辕门外靠近芦苇荡的地方,有两个年轻人正纹丝不动的跪着,他们的脸上满是汗水,上衣早就湿透。
不时,那个身材更为高大结实的男子开口说道:“德云兄,你这是何苦呢?快些起身吧!”
另一人依旧看着前方那片青青的芦苇说道:“远山贤弟,都是我的错,我必须与你一起受罚。”
中军帐内,赵统领和马统领也正在替二人向文将军求情,胡远山的师傅张从奂则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徒弟闯了大祸,他这个师傅难辞其咎,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
只听赵统领说道:“文将军,胡远山是习武之人,自能吃得了这份苦,可郑公子是文弱书生,再这么晒下去,属下怕他……”
马统领附和道:“是啊!他们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求情,可文将军依旧不为所动。
此刻,满脸通红的胡远山并没有一丝一毫怨恨文将军之意。他从七百多年后的现代社会穿越回南宋末年,对皇城中的复杂情势并无感性认识,想当然地认为凭借自己出色的轻功,完全可以帮助菊山后人达成见姐姐一面的夙愿,谁知竟把许诺和姐姐都给害苦了,而且可能还会有一些无法预见的后果,他也是追悔莫及。
他正想再劝劝体力已经明显透支的郑德云,抬头却见何梦伊正从对岸飞将过来。昨日,她并没有随他们一起来军营,而是直接回了何家庄,方才听说文将军罚胡远山在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她心急如焚,马上赶了过来。
飞落到胡远山的身边后,她二话没说,笔直地跪了下去。
胡远山瞥了她一眼道:“伊妹,快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何梦伊倔强地说道:“我也是夜闯皇城的莽夫之一,理当受罚!”
胡远山苦笑道:“你明明是小女子,哪能称莽夫?”
何梦伊昂昂头道:“二哥,我虽是小女子,可我深知有难同当的道理。”
郑德云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都是我不好,害苦了大家。”
何梦伊安慰道:“郑公子,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对贵妃娘娘一往情深,本姑娘深受感动,理当帮你一尝夙愿。”
郑德云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我不仅没能见到她,还连累了她,我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胡远山道:“德云兄,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难过,念在你痴心一片的份上,姐姐应该不会怪你。”
郑德云长叹一声道:“哎!我是在深深的自责啊!”
中军帐内,看到何梦伊也加入了罚跪的行列,而且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时刻,两位统领又开始求情。
可这一回他们却惹恼了文将军,只见他拍案而起,怒道:“本官没有杖责已是从轻发落,你们在这里喋喋不休,成何体统?”
张从奂正想说点什么,外面却传来了何梦伊的叫声:“快来人啊,郑公子晕过去了!”
她一边叫嚷着,一边冲进了中军帐。
两位统领忙跑出去将浑身发烫的郑德云抬了进来,同时再次厚着脸皮向文将军求情,见文将军还是不松口,张从奂说道:“远山闯下这个大祸,都是我这个师傅没有严加管教之故,我去陪他罚跪!”
文将军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张师傅,为了让胡远山记住这个教训,那就辛苦你了。两个时刻之后,本官自会松口。”
两位统领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何梦伊则尾随在张从奂的身后,跟他一道跪在了胡远山的身边。
胡远山不忍见师傅受罪,甩了甩一头的汗水说道:“师傅,你这是何苦呢?”
张从奂却一脸铁青地跪在那里,没有搭理他。
风说来就来,而且几团乌云随之而来,眼看就会有一场暴雨。胡远山已经暴晒了一个多时辰,若是再被雨水浇个透,怕是真会出大问题。
连文将军也不禁为胡远山捏了一把汗,他乞求雨晚一点落下,好让他说出口的那两个时刻不用被收回。
可天不随人愿,张从奂才陪徒弟跪了一个时刻,雨就倾盆而下,强烈冷热反差让胡远山再也顶不住,他很快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帐外动静的文将军亲自跑出去,招呼起张从奂将胡远山抬了进去。
那片芦苇荡迅速被笼罩在一片迷离的雨雾之中。
就在今日上午,程左相派人将昨日大庆殿发生的事情转告给了文将军,一直以为徒弟只是到何家庄小住了两日的张从奂当即傻了眼,文将军则大发雷霆,罚胡远山跪两个时辰反省自己的过错。
是夜,高烧不退的郑德云和胡远山一直迷迷糊糊,见状,文将军也多少有些后悔,不过,他深知治军绝不能心慈手软,故而表面上并无一星半点的悔意。
昏睡不醒的胡远山在梦中老是狂奔,身后是如狼似虎的蒙古大军,他跑啊跑,竟然跑到了海边,他环顾四周,看到临海的一座山崖上刻着两个红色大字:崖山。很快,更惊悚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见数不胜数的宋军将士纷纷从山崖上跳落入海,像是下饺子一般。
“崖山海战!崖山海战!崖山海战!”他不停地呢喃着。
张从奂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着急起来,贴在他的耳边问道:“远山,你在说什么?”
胡远山似乎听到了师傅的发问,更加清晰地说道:“崖山海战!崖山海战!崖山海战!”
文将军顿觉得他不像是在说梦话,而是在预言,故拼命地摇晃着他叫道:“远山,快醒醒,快醒醒!”
胡远山还真就醒了过来,他突地坐起身来说道:“大宋十万军民尽皆跳海自杀,何其悲壮!”
他的话让文将军、张从奂和在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
文将军凝视他问道:“此话当真?”
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后,胡远山才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天机,他把围绕在身边的人扫视了一番说道:“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好多人在跳海。”
不知为何,文将军莫名地有些相信他的胡话,于是急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大宋的军民?”
胡远山不忍用大宋的悲惨结局浇灭了文将军心头的希望之火,故而狡黠地一笑,说道:“不对!不对!那些人应该属于元军。”
“你是说蒙古人的军队?”文将军问道。
“是啊!”胡远山道,“忽必烈建立了元朝,所以蒙古大军自然就是元军。”
“据说他们现在确实是打着元军的旗号。”文将军道,“如果本官的预感没错的话,元军怕是不日将兵临襄阳城下,宋元之间又将有一场恶战。”
这时,胡远山突然抓住文将军的手说道:“文将军,边关告急,护国军应当开赴前线,保家卫国,以不负护国军之名。”
文将军拂开胡远山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本官亦有此意!可程左相否决了本官的提议,他甚至提出护国军应趁此良机,杀入临安府,剿灭右相一脉的势力,再图护国一事,可本官觉得如此一来,右相的余孽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反扑,而大宋一陷入内乱,元军定会势如破竹,大宋必亡。”
想到宋元的襄阳之战将持续六年之久,胡远山没有固执己见,转而说道:“看来护国军暂时还是按兵不动为宜。若是冒然开赴前线,皇城中万一有变故,程左相、罗寺卿和贵妃娘娘都会十分危险,而杀入临安府也是万万不可,因为贾右相早有防备,我们并无胜算,还会让元军有机可趁。”
马统领许久不曾参战,早就憋着一口气,于是主动请缨道:“文将军,末将愿领精兵五百前往襄阳助阵。”
赵统领不甘示弱,抱拳道:“文将军,末将愿随马统领一起奔赴前线。”
见两位统领如此踊跃,胡远山再也按捺不住,他翻身下床,跪拜在文将军面前说道:“文将军,两位统领的提议甚好,远山不才,愿追随两位将军。”
文将军凝神细思了一会儿说道:“程左相将上疏皇上,恳请皇上抽调各地的精兵前往襄阳助阵,既然两位统领有此心,那本官准了,只是远山年纪太轻,不可同去!”
见请求遭拒,胡远山猴急起来,忙央求师傅代为说情。张从奂也甚想到前线杀敌,遂抱拳道:“文将军,胡员外之意是想让远山从军磨练心智,而如今他虽在军营,却从未出征,倒不如就依了他,而在下也十分愿意随他一同去襄阳。”
文将军用充满爱怜的目光看着胡远山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远山有一身的好本事,却一直苦于没有用武之地。既然张师傅愿意陪他一起去,那本官就准了!”
闻之,胡远山高兴得跳了起来,下午受的罪已经显得无足轻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