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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浪翻云在秦淮河里冒出来不久,便看到一艘小船破浪而至,船尾摇橹者是个高大雄壮的白发老人,神态威猛。
浪翻云暗忖来得正好,双掌生出吸力,使身体附在小船底处,只有脸部露出在船头水面之上。
船上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道:“船头风大,小婢为小姐盖上披风好吗?”
一把像仙乐般的女子语音嗯地应了一声,接着便是衣服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非常悦耳动听的女子显然是在加添衣物。
她的声音有种难以描述的磁性,教人听过就不会忘记。
摇橹的声音在艇后传来。
浪翻云的心神转到了陈贵妃和楞严的身上。
他们若发觉竟给他逃走了,定会发动手中所有的力量来寻找他,想想亦是有趣。
船上小婢的声音又道:“小姐,今晚真的什么人都不见吗?燕王他......”
那小姐幽幽一道:“花朵儿,秀秀今晚只要一个人静静的想点东西,你告诉燕王,秀秀受了惊吓,不便见客。”
船下的浪翻云暗忖怎会这么巧,船上竟是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这摇船的老者亦不简单,感应到此人摇船的手法,显是高手,为何甘心为仆?看来这怜秀秀的身份亦大不简单。
小船慢了下来,缓缓往一艘豪华的花舫靠过去。
浪翻云心中一动,横竖今晚尚未有容身之处,不若就在怜秀秀的花船上找个地方,睡他一晚,任凭楞严如何神通广大,当找不到这里来。
浪翻云潜过船底,由怜秀秀登上花舫的另一边翻到船上去,闪入了底层的船舱里。
船上虽有几名守护的大汉,但这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怜秀秀登船的方向,更察觉不到浪翻云迅快的动作。
浪翻云进入处正是舫船的主厅,几屏桌椅,字画书法,莫不非常讲究,显示出主人超凡的身份,看得他心中暗赞。
厅内还安放了一张长几,放着一具古筝。
他一边运动挥发掉身上的水湿,顺道欣赏挂在壁上的几幅画轴,就像一位被恭请前来的客人那样。
其中一幅山水虽是寥寥数笔,但笔精墨妙,气韵生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夺人心神,却没有署名,只盖了个刻着“莫问出处”四个小字的闲章,带着点味见。
背后轻盈的走音传来。
进来的是怜秀秀和那女婢花朵儿。
他忙闪入一角的屏风后。
透过缝隙看出去,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动。
她的确是美艳绝伦。
尤其是眉眼间那丝幽然无奈,真是使人我见犹怜。
怜秀秀来到筝前坐下,伸出洁白纤润的玉手,习惯性地调教着筝弦。
“叮咚”之声响彻厅内。
屏风后的浪翻云仔细品味着弹出的每一个音,心下暗惊,为何她连试音都有种特别的韵味,难怪她的芳名如此倾动朝野。
花朵儿环顾四周,赞道:“小姐,殿下真是大手笔,这大厅内的一切莫不是精品,为了安抚小姐,不仅派人保护小姐,竟还将此舫赠予小姐使用。”
怜秀秀调弦的手停了下来,向花朵儿没好气道:“你就这么快被他收买了,帮着他说话?”
俏丽的花朵儿毫不惊慌,撒娇地扭动娇躯道:“小姐心情不佳,花朵儿不用小姐吩咐也要找地方躲起来。”
这才施礼告退。
浪翻云这才明白,原来这怜秀秀背后站的人竟是皇室的人。
怜秀秀仰起俏脸,闭上眼睛,出了一会神,才再张开美目,伸手按在筝弦上,指尖轻摇,一串清滑清脆的筝音立时填满厅内的空间。
接着筝音咚咚,在她纤手里飞扬,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
弹的是本属琴曲的“清夜吟”。
此曲在宋代非常流行,苏东坡曾以“清风终日自开帘,明月今宵独挂帘”的诗句来拟比此曲的意境,但出自怜秀秀的筝音,这意境却更上一层楼,感情更深入,透着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和落寞。
浪翻云想不到这么快,在这样的情况下欣赏到天下名妓的筝艺,一时心神俱醉,忘了身处何方,迷失在梦幻般的筝音迷离里。
筝音倏止,意却未尽。
浪翻云一震醒来,赞叹不已。
外面水声响起。
浪翻云一听便知正有另外一艘船驶近花舫,不禁眉头大皱。
温文但沉稳有劲的声音在舫外先叹一声,喟然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意在流水。纵使伯牙重生,亦不外如是。朱棣向秀秀小姐请安。”
伯牙乃古代音乐宗师,名传千古,这燕王朱棣以之比拟怜秀秀的筝艺妙韵,既得体又显出学养,教人不由减低因他冒昧来访而生的恶感。
只从这点便可看出他是个人物。
朱元璋最看重君臣之礼,所以群臣见被他封了王的诸子时,都要行跪叩之礼,现在这燕王毫不摆架子,已使人折服。
可见他真的是个领袖群雄的人。
这些想法掠过浪翻云的脑海,禁不住想看连怜秀秀如何应付这燕王。
从屏风缝隙看去,怜秀秀正蹙起黛眉,神情无限幽怨,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应。
花朵儿跑进来道:“小姐,燕王驾临了。”
怜秀秀叹了一口气道:“你给燕王告罪一声,说秀秀今日心神不宁,不方便见客,改日再邀约燕王。”
花朵儿赶紧出去回道:“燕王恕罪,小姐今日不方便,改日再登门邀约燕王。”
舫旁的小船上立时爆起“斗胆”、“无礼”等喝骂声,当然是燕王的随行人员出声喝骂。
燕王忙喝住下面的人,然后恭敬地道:“秀秀小姐请恕奴才们无礼,冒犯了贵仆,今日朱棣来京,实是艰难非常,等待父皇大寿过后,便要回顺天,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和小姐有一面之缘,绝无非分之想,小姐可以放心。”
躲在屏风后的浪翻云心中暗赞,燕王应对如此随和得体,怜秀秀若再拒绝,便有点不近人情。
果然秀秀幽幽轻叹后,柔声道:“燕王大人大量,不要怪敝仆花朵儿。”
燕王豪雄一笑道:“如此忠心的婢女,朱棣怎会怪罪她呢?”
怜秀秀双目闪过异色,应道:“燕王请进舱喝杯茶吧!”
这次轮到浪翻云眉头大皱。
燕王的手下自然有一等一的高手护驾,否则早给楞严和胡惟庸的人宰了,自己躲在这里,实在非常不安全,但这刻要躲到其他地方亦办不到,心中忽然涌起大笑一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