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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没见到韩七之前,姬瑶在心底做最坏的打算哪怕她听过亲卫的描述,知道韩七只是在水底受伤,因伤口感染高热不退。可牵挂着一个人,他落根发丝也会觉得心疼。
她带着人没命的赶路,催得顾神医连呼受不住,在离韩七扎营的地方有一日路程时,老头终于发脾气摞挑子,早上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不管别人怎么求他都说要休息一天。
姬瑶也去求过了,可顾老头对她一肚气,没等她开口说话,噼里啪啦先是一通控诉,堵得姬瑶哑口无言。
“神医,你再忍耐一天,等见过七郎想怎么睡大觉没人拦着你。”姬瑶再求。
“不去,老夫一把骨头快要颠散架,再照这么赶路怕是连老命也要搭进去,今儿偏不去了,你爱咋办咋办。”顾神医脾气上来,才不管眼前的人是天王老子,他摆明一个态度,你们想赶路随便,他要躺着休息一天。
姬瑶心急如焚,一刻见不到韩七她一刻无法安心,咬咬牙发话道:“恕我先无礼,有冒犯到神医地方,事后再听您老的处置。”
顾神医半睁着眼问:“你个小女娃想干什么?”
等他见姬瑶招手唤进两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时犹报着侥幸,再等两个壮汉从床上架起他,胡乱穿上外袍挟起来带到外面的马上,这才怒吼:“真是反了天,敢如此对待老夫,没天理了。”
姬瑶置若罔闻,自己也跨上马,挥手命继续赶路。
仲春景色怡人,越往南行一路上花红柳绿,再美的景色,她也无心去看,耳边全是顾神医不停的骂声,老头喊了快一天,也不觉得累。
“你敢这么对老夫,哼,一会儿见到韩家那小子,老夫偏不给他治病。”顾神医下马车揉着凌乱的花白头发,眼珠子快要瞪出来,气鼓鼓摞下狠话。
姬瑶没功夫和他多费口舌,带着人直奔韩七养伤的营帐。
这营区的军士或少或少以前听说过这位姬家大娘子——他们大当家心尖上的人,冒着风险从长安城接到汴州来,甚至有人远远看见到姬瑶,但这么近距离见到本人还是头一回。
再是连日赶路风尘仆仆,美人终不掩真色,青丝如瀑,肤白胜雪,身姿婀娜,虽然快步如风,仍能窥得眉眼盈盈,芳华盖世。
大家伸长脖子张望,目送姬瑶进到帐子里,交头接耳,感叹不愧是京中贵女的风范,能让大当家日夜魂牵绕,还能当救命的良药。
乍一见到姬瑶,韩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在做梦,或是自己烧糊涂了出现幻觉,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还不敢相信这是真。
姬瑶差点当众落下泪,好端端一个人出去没几个月,看变成什么样子。韩七又瘦了,躺在被子里双眼迷糊,这帐子里一股浓郁的药味和遮也不住的腐肉恶臭,单看四斤哭丧着脸,便知他情况真的不大好。
“神医,你快来瞧一眼。”她起身让开,请顾神医过来。
顾神医嘴倔说不肯看,见到韩七的模样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再走近一步细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坐到床边仔细为韩七把脉,小半会儿之后抚须说道:“嗯,箭上恐怕涂有毒.药,又在水底下泡了太长时间,是有些凶险,幸好有老夫……”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些什么,重重咳一声,松开韩七的手腕,装腔作势,“怕是没救了,老夫只有勉力一试,能不能救好可不能保证。”
话一出口,举帐全是惊呼声,姬瑶站着没动,她看出顾老头小心眼想吓她一吓,其实这老头臭名声在外,内里心善,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韩七手下几个得力的副将围着顾神医七嘴八舌,求他务必救大当家一命。顾神医使劲挤眼色,真没些眼力劲,难道看不出他故意说重病情只为吓唬那个姬家的小女郎,哼!来时路上受的恶怎么也要出上一出。
“出去,出去让老夫清清静静开药方。”他瞅空钻出人群,头也不回先出了帐子。其余的人也一窝蜂全跟着出去。
姬瑶这才有空再次坐到韩七身边细细看着他,单指抚过他消瘦的脸颊,手度下触感烫得令人心惊,她心里发酸,柔声道:“七郎,是我,阿瑶啊。”
韩七眼皮只能睁开一条小缝,嘴角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笑意,这回确信是阿瑶来了,在病中他的大掌仍有力度紧紧握住她手,想说话张口发不出声。
姬瑶用帕子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多费气力,让四斤打来温水替他清洗头脸,拿出随身带的牛角梳轻轻为他通头发。
乌发从手中流泻,她的心也得到安宁,想起第一回在长安宋府替他梳头的情景像是在昨日,再有洛阳城外寺中第一次见面也像是前几天的事。
往事历历在目格外清晰,又像是分别太久,她不大记得他长什么样。
韩七的眉依旧斜飞入鬃,眼阖着试想睁开何等光华毕现,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刚刚好,不过此时干皴裂起一层皮。
他不是谦谦君子,平时出格的小动作颇多,更不是饱读诗书的学士,对着姬瑶连句像样的情话也不会说。
他只有他的心和人,姬瑶也是一无所有,只身一人,渴盼着有个知她疼她的人,和前程无关,繁花似锦她早已看穿,要不然怎么会出长安城中逃出来。
在他的唇上,姬瑶落下自己的唇印,滚烫灼痛了她的心。
“七郎,你一定要好起来,顾神医刚才故意吓唬你,他会治好你。”姬瑶边说边看他。
韩七手指动了动,再睁一下眼睛安慰她。
姬瑶笑靥如花,他给她安定,她也能让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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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神医出手果真非同凡响,只不过治病的过程很是吓人,首先他要为韩七剔除伤口上的腐肉,再在新鲜的伤口上洒伤包扎,再开方子内服,双管齐下大约有四五天能大好。
整个过程中,姬瑶没有回避,韩七手下几个副将她先前也见过没必要避讳,若说亲,她和韩七最亲,将来夫妻一体比别人更要亲密无间。
她只坐在韩七身侧,看顾神医在他大腿上用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割下腐肉,韩七在她的手下轻轻发颤,她亦是,割骨疗伤岂不能疼?!
顾神医干起这种活双眼冒精光,不顾长途奔波年老体力不支,为韩七清理腿上三四处伤口,举着鲜.血.淋淋的小刀轻哼哼:“这臭小子,头一回见面就费掉我一整瓶治伤的上好药。几年过去,他还是没长进,依旧要老夫为他疗伤治病,说要干大业,哪天离了老夫这把刀才算他有成就。”
姬瑶斜看韩七一眼,他也微微露出笑意。
不会太远,她心道,等熬过这一仗手里有资本,韩七底气只会更足,亲自上阵拿命博前程的事只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