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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胡四奶奶,伍氏将若兰留在了竹涛阁,让贴身大丫鬟四喜守了门口,她则与若兰坐在内室里小声的说说话。
若兰将当日在平榆如何与江惟清相识的经过告诉了伍氏,但也不是全盘托出,该保留的她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那晚临别前发生的事情。
伍氏听完默然许久无语。
若兰也不打扰她,任由伍氏独自沉思。
良久……
“从前的杜夫人我幼时也曾见过一面,是个端庄貌美的大家闺秀。”伍氏叹了口气与若兰道:“只自从十几年前杜宜贬妻为妾迎娶丰氏为妻后,江氏便淡出了京都社交圈,虽说后来杜大人沧州赴任,江氏被留在京都,因着身份不同,她也是闭门不出,一年到头连去寺庙烧个香都难得。”
若兰默了默,暗道:这事换任何人身上只怕都接受不了,说来这江小姐还算是个性坚强的,寻常人家的妇人遇到这种事还不三尺白绫了了事!她却咬牙忍辱而生,这其间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又岂是为人道的?
想起江惟清霜雪般孤清的面容,若兰不由便生心淡淡怜惜,人常说母凭了贵,其实子何曾不是凭母荣?江氏的这番遭遇不所谓不让人叹世事难料人心不古,那么原本应为嫡长子的江惟清呢?他从原本荣宠一身的嫡长子转眼便成变尴尬万分的庶长子,面对强势的继母,他这十几年又是如何挣扎求生的!
伍氏看着若兰脸上的几番色变,她虽是不喜言词之人,但却不是木讷之人,一转眼便猜到若兰的那份感同身受,心底一瞬间复杂万分。
“若兰,”伍氏看了若兰,轻声说道:“以江氏的门弟出身及人品端性,我相信她膝下的杜公子必也是个品性高端的人,只……”伍氏话声一顿,满目怜惜的看了若兰,继续说道:“你虽是谢家的嫡长女,可是你父亲汲汲营营终无建树,你又没有外族可以庇护,谢家势微,如何与正当荣宠的丰氏可比肩?”
若兰闻言,垂了头,眸色间闪过一抹浓浓的感动。
也只有真心疼爱她的人,才会替她分析这些利弊,而不是想着与杜家攀上亲,会给谢家带来怎样的利益!
“三婶,谢谢你。”若兰哽了嗓子,轻轻往伍氏身上偎了过去,“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伍氏成亲多年只得一子,又因生谢景辉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再难怀有身孕。她一直很想有个女儿的,女儿才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可以跟她说贴心话,可以跟她亲亲热热撒娇卖欢。若兰乍一靠上的时候,她身子僵了僵,但很快她放松了身子,将若兰揽在了怀里。
“傻孩子,我是你婶娘啊!”伍氏疼惜的摸了摸若兰的脸,柔声道:“这门亲事回掉吧,三婶与你姑母好生商议一回,一定能替你找到一门合适的亲事的!”
若兰伏在伍氏怀里眼角便有了一抹涩笑,她一个丧母嫡长女,又无嫡亲兄弟在世,谢家门楣又不高,若是挑得了门弟就挑不了人,便算是她愿意荆衣布钗过活一世,可是别人肯吗?
“若兰听婶娘的。”
伍氏叹了口气,拍了拍若兰的肩,想着选个时间回趟娘家,让她嫂子在族里留意一番,看看伍氏家族中可有家境一般,但才干却不错的适婚男子。
夜里若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是几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睡在外侧的锦儿被她吵醒,强打起精神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锦儿,你还记得江公子吗?”
睡眼懂懵懂的锦儿原没把若兰的话当回事,但却在闭眼间猛的省起“公子”两字,锦儿顿时睡意全消,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两眼发亮的盯了若兰,“姑娘,哪家的公子?”
“什么哪家的公子?”若兰笑着将她按回被子里,嗔道:“睡吧。”
锦儿如何还睡得着,她早就猜到了三太太将她支使开,肯定是与姑娘说她的亲事,翻了个身,便缠着若兰说与她知晓。
若兰原也是满腹心思想与人分说一番,锦儿问了没几句,她便将今日胡四奶奶的来意与锦儿说了,末了,轻声道:“那杜公子,便是当日与胡公子借住在林大府上的江公子。你也见过的!”
锦儿半响没吱声,若兰也不催她,本就是只是想说说解了心里的烦扰,没指着锦儿能拿出什么主意!
“姑娘,奴婢可以说实话不?”
若兰“噗哧”一声便笑了,嗔了锦儿一眼道:“你还有不说实话的时候?”
锦儿嘿嘿笑了,轻声道:“依着奴婢的意思,奴婢倒觉得这杜公子不错。”
“哦!”若兰看了锦儿,挑了眉梢道:“这话怎么说?”
“姑娘,你想啊。”锦儿细细的将自己的分析说与若兰,“杜公子严格来说并不是庶出,这点上并不算辱没了姑娘。”
若兰点了点头,这点她也想过。
见若兰没有异议,锦儿又说道:“即然现如今杜公子担着庶出的名份,那分府另过是迟早的事,姑娘若是嫁了过去,还省却了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这种麻烦事。”
若兰想了想,这点她好像也想过。
“再则,那杜公子姑娘也见过,长相什么到也不必说了,且说他凭着现下的身份却能与越国公府嫡出最为受宠的小公子交好,你觉得这杜公子可是那久居人下之人?”
若兰笑了笑,满意的看了锦儿一眼,打趣道:“你再侍候我几年,等放了出去,可以凿龟数策谋生了!”
“我才不出去呢!”锦儿往若兰身边挨了挨,笑了道:“我要给姑娘当管事娘子。”
“啧、啧,”若兰啐了几声,笑道:“管事娘子可是要配了小厮嫁了人的媳妇子才能当的,你这么说不是想嫁人了吧!”
“讨厌!”
屋子里响起主仆二人笑成一团的打闹声。
次日,若兰因着夜里睡得迟,便起得晚了些,错过了用早膳的时间,好在锦儿是个贴心的丫鬟,她拿了角碎银子让厨房替若兰煮了碗云吞。
若兰一边用着新鲜的云吞,一边听着锦儿在边上碎碎念,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拿定主意,趁早寻了三太太去说了杜家的婚事,别到时候一犹疑,错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在碗云吞还没用完,便听到院子里婆子喜气洋洋的声音。
“大姑娘,姑奶奶带着表小姐回来了,表小姐正由着老太太屋里的玉翘姑娘领着往你这来呢!”
若兰连忙将手里的碗给推到一边,就着锦儿递来的帕子拭了嘴,又漱了口,让锦儿收拾一番使了小丫鬟送碗送回厨房,她则带了锦儿出去迎方婉蓉,只她才出了门口,方婉蓉便由玉翘领进了月洞门。
“大表姐!”方婉蓉示意金兰打发了玉翘一角碎银子,几步迎着朝她走来的若兰,笑盈盈的道:“大表姐,我才看到小丫鬟提了食笼去厨房,你这是开小灶呢?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
若兰笑着迎了方婉蓉进屋,又让锦儿去厨房交待厨娘做几样点心送上来,她这才与方婉蓉坐到了东窗下,轻声的说起话来。
“我新得了几个点心方子,知道你爱吃甜的,已经令厨房去做了,等会走的时候你带回去。让表弟们也偿偿。”
方婉蓉才听说甜的便要摆手,听说是让她带回去,这才吁了口气,只要不是让她吃就好!
若兰看着她一脸的紧张,便呵呵的笑了出来,压了声音道:“姑母还再给你喝药呢?”
方婉蓉一脸苦色的点了头。
开春过后,也不知道是正月里吃得太好还是别的缘故,方婉蓉整个人圆了一圈,只吓得谢文珠找了宫里的老太医替她开了副调理身子的方子,生怕她再长成了个圆圆粗粗的白萝卜!吃食上很是控制严。
方婉蓉起先不以为然,可待谢文珠将那些漂亮衣裳往她眼前一放,她这才上了心,想着若是个水桶,就是披了层金纱,那也只是个金水桶,端成不了气势盛盛的美人儿!这才开始忌起口来,特别是从前爱吃的甜食,那是碰也不敢碰了。
“你瞧着我有没有瘦些下来?”方婉蓉站起转了一圈给若兰看。
若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瘦到不觉得,只觉得方婉蓉好似长高了不少,当下便笑了道:“瘦没瘦看不大出来,只你却是高了不少!”
方婉蓉眉眼间便有了一抹郁色,但听到若兰说她高了不少,转眼便又开心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嗯,前些日子见着郡主,郡主也说我高了不少!”
若兰闻言笑了笑道:“你又见过郡主了?这么说来,你们府上的世子这是……”
“不是郡主!”方婉蓉打断若兰的话,往外看了看,见没有外人,便压了声音在若兰耳边道:“是瑞郡王妃娘家的侄女儿。”
若兰闻言顿时便怔了怔!
虽说瑞郡王妃娘家永昌候府也算是高门,可比起瑞郡王府总还是低了一头,怎么就放着郡主不娶,而去求了个候府嫡长女!
“这是怎么回事?”若兰同样压了声音问方婉蓉道:“不是说有意与王府联姻吗?”
方婉蓉笑了笑,轻声道:“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的很,我也只是偷听了一耳朵,听说是那郡主的生母,宣侧妃去了趟王爷的书房,然后这事便没成了。”
若兰听得越发的拧了眉头。
好半响,才犹疑的道:“你是说,这侧妃竟是压过了王妃么?”
方婉蓉撩了眼若兰,稍倾抬头对自己的丫鬟金兰吩咐道:“你去外边看着点儿,我与表姐说些体己话。”
“是,姑娘。”
金兰便邀了锦儿退了出去,两人坐到廊檐下翻起了花绳。
屋子里,方婉蓉这才轻声与若兰说道:“说起来,这又是一桩官司!”
若兰看着眼前人儿小小,但对这京都人家的八卦却如数家珍的方婉蓉,眼珠一转,便笑盈盈的很是奉迎了一把。
小娘子原就是个爱八卦的性子,被若兰这么一奉承,越发说得起劲了,“其实现在的瑞郡王妃是并不是王爷的原配!”
这到是第一回听说!若兰眼巴巴的看了方婉蓉,示意她往下说。
方婉蓉笑了笑道:“王爷的原配王妃进府一年后便暴病而亡,王爷与先王妃佳丽情深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皇上心疼这个从小当儿子疼的弟弟,便指了永昌候府和安远候府的两家的小娘子进了王府,并且言明,两家的小娘子谁先生下嫡长子,谁便是正妃娘娘。”
若兰听到这,便明白过来。
但又有一点不明白,既是两人都不是王爷的心头爱,那应该说王爷更愿意给王妃些面了才是,怎么听起来却好像更偏重这位侧妃?
方婉蓉呵呵一笑,似是看明白了她的疑问,轻声道:“当年两家的小娘子入府时,王爷其实更疼爱些宣侧妃,据说宣侧妃与先王妃很是神似,且两位侧妃又同时有孕,王爷一心指着宣侧妃能生下世子,谁知宣侧妃生下的却是郡主!”
若兰不由便叹了口气,这世事当真如棋,人在其间,横竖难由己身!
便也明白过来,缘何这宣侧妃只去了一趟书房,便能改变原本铁板定钉的事了。
吁了口长气,便道:“这到也难怪了,必竟情份在那。”
方婉蓉呵呵笑了摇头道:“你又想差了!”
“这怎么说?”若兰一脸惊诧的看了方婉蓉,“难道不是王爷心怜侧妃母女,才做主的么?”
方婉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见若兰一头雾水,她才说道:“再深厚的感情的十几年的隔阂,事关王府的未来,想必王爷也不会儿女情长!实则却是这是十几年来,宣侧妃第一回与王爷说话,第一回进王爷的收房。”
“这,这又是怎么说的?”
若兰只觉得这京都可真是处处是传奇!她好生懊恼,当初她怎么就没留在京都。以至于这些惊彩纷呈的八卦,她一点也不知道!
“这位宣侧妃以安远候府嫡女之尊入王室为侧妃,本就是迫于皇命,并不是心甘情愿。只至与王爷日久生情才浙浙磨了那傲气,实指望自己能一举得子,谁想肚子却不争气。又想着,凭着与王爷这间的情意,王爷也会回旋一二,不想王爷却说圣命难违。”
“宣侧妃一怒之下,便断了与王爷的情意,十几年来闭门不出,再不见王爷一面。这次为着郡主的终身,才迫不得已去见了王爷一面!”
若兰这会子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心底只有个声音在说,这宣侧妃到真是个……真是个怎么样的,她却又说不出来。
方婉蓉似是说得累了,端了茶盏喝水,喝完水后,却对着若兰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惊得若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