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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懿细细剥着枣皮儿,听云珠讲翊坤宫这几日变故。
“听说宝珠给康妃吃了鸡肉之后,又泡了一盏杭白菊,鸡肉和菊花同食,可是会死人,康妃用了之后,肚子痛了大半日,后来经太医诊治,才算脱险。宝珠犯了错,康妃虽有心庇护,也难以保她,到底宝珠还是被打发到尚方司去了,没过两日,听说宝珠因为没侍奉好主子,羞愧自了!”
“哦?”淑懿轻轻拈下一片轻薄枣皮,这是她命云珠和皎月选了今年才贡上来大红蜜枣,洗净上屉子蒸了,再亲手剥下枣皮,做成枣泥山药糕吃。顺治爱吃枣泥山药糕,红枣又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功效,只是内务府做枣泥,做得再细致也终究有皮儿残留里头,因此淑懿要亲自来做。
这时她慢慢地剥落了蒸熟枣肉,轻轻摇头,道:“谁都知道鸡肉与菊花不能同食,宝珠是通医理,怎会做这样点眼事?她若是有心想害康妃,康妃自是不会觉察,再则尚方司刑罚虽厉害,可若是康妃有心护她,也定可保她生命无虞——看来,咱们这位康妃娘娘,这回果真是恼了!”
云珠笑道:“宝珠也是糊涂,纵然是皇后拉拢她,总不该皇嗣事上动手脚,若是旁事,兴许康妃还不至于下这样狠心。”
云珠与宝珠同是慈宁宫出来,虽不甚亲近,云珠对她,总有些物伤其类。
淑懿道:“康妃这回也真是什么也不顾了,宝珠一死,皇后必然会对康妃有所防犯,这二位从此只怕又会有好戏看了。”
云珠笑道:“皇后原想去母留子,却不想给自己留了一个仇人。”
淑懿冷笑,论心机谋略,康妃她妹妹贞妃之上,往后皇后可有淘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皎月奔进来,压低声音对淑懿耳语几句,淑懿手里原本拈着一颗红枣,这时手一松,枣儿骨碌碌滚落地下,淑懿一迭声地道:“给本宫舀水浣手……”
云珠一面舀水,一面抿嘴笑道:“娘娘您也不必着急,襄亲王一定会那儿老老实实地等着您。”
撷芳殿掩映一片苍松翠柏当中,遥遥地,淑懿就瞧见苍绿中伸出一带碧绿琉璃,又走近了些细观,那琉璃檐下可不是正立着一位着天青色蟒缎箭袖,墨狐皮镶边香色斗篷锦衣王爷么?
还未等淑懿走上前去,博果尔便打了个千,向淑懿行礼。
淑懿忙走上前去,笑道:“使不得,王爷天潢贵胄,怎能向本宫行礼?”
博果尔鼻尖脸颊都冻得通红,笑道:“臣弟一直将您当嫂嫂,怎么行不得礼?”又向四周看了看,方说道:“四贞知道娘娘诞下皇子,不能亲来道贺,因此做了一套婴儿衣衫,给皇嫂送来!”
淑懿感激道:“叫她好生养胎吧!怀着孩子这样辛苦,还劳动她为四阿哥做针线!”
博果尔笑声中掩饰不住欣喜,道:“这是应该,四贞日日不能出来,也是闷很,所以如今就只是给未出世孩子缝衣裳了,只怕孩子穿到两三岁都穿不完呢!”
淑懿倒是微微惊诧,她知道四贞原先从不爱理这些女红针线,大概是将为人母喜悦,让她乐于这一针一线中憧憬天伦了吧!
淑懿清浅而笑,道:“四贞公主本不是养深闺人,只是这一回也是没办法,为了孩子能安然降生,也只得委屈她些了!”
博果尔剑眉轻蹙,道:“我总跟她说,往后孩子长大了,可要多孝敬她一些,她这个额娘,付出也太多了!”淑懿默默莞尔,博果尔果真待她是如宝如珠,许多男子要做了父亲,便加地亲近孩子,孩子母亲反倒是靠了后,博果尔却不是这样,淑懿不语,只听博果尔又说道,“我怕四贞闷坏了,特地给他买了一只玉顶儿,翠绿羽毛,鹅黄脖颈,会衔旗串戏,四贞虽出不去,日日瞧着那鸟儿,也是欢喜得很哪!”
淑懿笑道:“是么?你倒是有心思,我怀着四阿哥时,嫌宫里闷,你皇兄也不过从升平署,给我请了一位唱昆曲儿来。”
博果尔素来谦逊知礼,只一提到爱护妻子,就毫不客气了,朗笑道:“嫂嫂若喜欢,回头我也给嫂嫂弄一只来,只是那样有灵气儿鸟儿不好找寻,您不知道,那玉顶儿性子野得很,上回飞出去一日都未回来,可是到了傍晚,却又自己飞回来了!”
淑懿莫名地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因她心里挂着事,见博果尔一提起四贞,便是滔滔不绝,又不好打断于他,好容易瞅了空,才问道:“今儿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博果尔一拍脑门,笑着埋怨自己道:“看我这记性,一提起四贞事,竟把要紧事给忘了!白白害得皇嫂冷风里立了半日。”
淑懿温婉一笑,道:“不妨,横竖本宫也要出来走走。”
博果尔游目四顾,见四下无人,才悄悄地说道:“皇嫂托我察事,我已弄出些眉目来了,恪嫔父亲原先妾室,闺名儿锦绣,当年确是与奸人勾结,陷害她家,只是皇嫂一定想不到,那奸夫是谁?”
淑懿眼睛一亮,问道:“是谁?”
博果尔略显成熟脸上,透出几分刚毅与不屑,道:“就是皇后族叔,叫达林太,因是家中幼子,自小便不学无术,一身纨绔习气,不想他这样,倒是与皇后兄弟臭味相投,二人京中身份贵重,又无人敢惹,整日聚集一群无所事事膏粱子弟,斗鸡走狗,无恶不作,锦绣与达林太一直未断,不仅如此,达林太如今还把巴雅尔也带到锦绣那里去,锦绣为了奉承他,便将自己幼妹锦丹献给巴雅儿,他们叔侄不过拿她们姊妹俩当粉头一般,可是她们如今正得宠时候,也是事事被那叔侄护着,臣弟暗地里派人去察查当年案子,达林太和巴雅尔便屡屡阻挠。”
淑懿忍不住低呼:“原来是这样!”
博果尔看了淑懿一眼,道:“是啊!皇嫂也没想到吧,这事会跟皇后惹上牵连!”淑懿纤纤玉指绞着红丝罗绣帕,没有作声,博果尔只当她是因为这事与皇后扯上了关系才吃惊,却不知淑懿想是另外一件事,怪不得皇后不惜暗地里使人加害恪嫔呢,原来并非为了一时恩宠,而是恪嫔要为她父母申冤,却查到了皇后兄弟和族叔身上。只要恪嫔父母沉冤得雪,皇后家族势必要丢颜面。
没想到这件事竟查出了如此花样来,淑懿喜忧参半,喜是替恪嫔母家申冤同时,还可以打击皇后,忧是皇后虽不及静妃那般是孝庄亲侄女,可到底与孝庄同属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论起来与顺治也是有亲缘关系,若真到了节骨眼上,不知道顺治会不会投鼠忌器。
不过巴雅尔也真是不争气,因着一点小事,就把满朱锡礼亲王嫡子莫日根得罪得死死,太后为着亲侄子被冒犯了事,生了好大一阵子气呢,淑懿想,这倒是个机会。于是她抬眸倩笑道:“王爷怎么想?”
博果尔继续说道:“臣弟怕耽搁得久了,皇嫂着急,故而先来跟皇嫂说一声,只是叫嫂嫂放心,无论这叔侄俩有多么通天本事,只要恪嫔父亲真是冤枉,臣弟一定会查到底!”
淑懿忍不住心里赞了一声,真是好义气!博果尔始终未提及宫中形势,也就是未曾顾虑自己此事上得失,他只知道这事是淑懿托他去做,就要不惜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做,这样侠义心肠,与四贞倒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淑懿也就不再说那些虚客套话,只笑道:“本宫托王爷做这件事,是因为皇亲中,本宫信任就是王爷,不管成与不成,本宫都要承王爷极大人情,只是那巴雅尔到底是皇后亲兄弟,王爷做事时量保全自身就是了!”
若是博果尔为着她和恪嫔有什么闪失,淑懿心里自然是过意不去。
博果尔笑意如渐渐变做淡黄色日影,轻盈而温暖,道:“皇嫂放心,臣弟自有分寸。”
撷芳殿玉阶之下,经夜积聚冷冽清霜,澄澈冬阳下慢慢消逝,殿前植着几株古木,也由方才冷绿,渐渐转浓,那碧色映阳光之下,愈加地柔软起来。
淑懿一面沿着长街慢慢地走着,一面细细地盘算,这件事有博果尔出面,不难查出真相,要紧是,如何让孝庄这件事中站自己这边,虽说前有莫日根与巴雅尔结了梁子,现有孝庄对大格格遇险一事猜疑,但皇后同样不是个简单角色,要对付她,淑懿还想再做些准备,多加几成胜算。
才到了承乾宫门口,便有小宫女跑出来回禀:“皇后娘娘正殿等了您半日了。”
淑懿心头一跳,怎么想着什么来什么,皇后亲临嫔妃寝宫,本是罕见,又这样紧要关节处,她来做什么?</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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