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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这句话若是换个口气说,淑懿可要诚惶诚恐了,幸而他云淡风清地说来,淑懿便知他并无不悦,不过是含了那么一星儿怅惘,淑懿遂笑道:“怎么又扯上臣妾了?福临若喜欢,现就封公主为贵妃,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顺治迷乱地摇头,道:“你难道没看见四贞姐姐对朕跟对博果尔,早已不同了!”
淑懿知他与四贞这些年姐弟之情,也不是轻易可以放下,便抚着他胸口,温柔道:“福临,世间情分,并非只有男女之爱,你今儿帮着四贞公主度过难关,她对你情分,必然又近了一层。再说,福临还有臣妾,四贞姐姐眼里只有襄亲王,可臣妾心里只有福临啊!满目山河空念远,福临为何不怜取眼前人呢?”
顺治眼前蓦然一亮,是啊,这几日,他帝王尊严和好胜雄心,总令他沉浸四贞不喜欢他却爱博果尔郁郁寡欢之中,其实想想又何必呢,他比博果尔拥有,已经多太多了!
顺治睁眼,柔和目光如午后暖阳,望着淑懿笑道:“幸亏朕还有你,淑懿,你真是朕知心人!”
淑懿蜷顺治怀里,又渐渐地睡了过去,等她再次睁开惺忪睡眼时候,已是日色渐昏,顺治捏着她鼻子,笑道:“再不起来,夜里又睡不着了!”
淑懿看看四周,见西天中余下半截残阳如血,原来不知不觉竟躺院子里睡了半个下午,难为宫人们来来往往都要蹑手蹑脚了。
淑懿伸一伸懒腰,问道:“福临也是才起来么?”
顺治打了个哈欠,笑道:“你这儿,朕就是放松,只想着眯一会儿就起来,不想一觉睡到晚膳时分了!”
淑懿这才想起了晚膳事,抚着顺治脸上被竹榻印出粼粼细纹,曼声道:“福临用了晚膳再走吧,恪贵人送来些果子,臣妾把它湃凉水里了,等用过膳了尝尝。”
顺治顿了顿,笑道:“不必了,养心殿里还有许多折子,朕这大半日只忙活家宴事,还什么都没做呢!”
淑懿暗想,大约是过了一会儿,敬事房太监要来让皇帝翻牌子,顺治才想要回养心殿用晚膳。因笑道:“今日也算过节,皇上要不要去长春宫陪陪皇后娘娘?”
一句话提醒了顺治,他还想着今日去看看端贵人呢,又想起皇后为了家宴事忙了大半个月,今夜一定会翘首盼他驾幸长春宫,可顺治现实不想见皇后,这样心思一转之间,便笑道:“皇后这阵子也太忙碌了,朕侍会儿遣吴良辅颁些赏赐给她,也不好再去搅扰她,朕还是去恭靖妃那儿吧!”
恭靖妃素日亲近皇后,顺治去了永和宫,量皇后也说不出什么来,况且恭靖妃见识浅薄,只怕这样一来,难免会将皇帝陪她共度佳节之事,夸耀于人,皇后心里,又得多一层恶心,偏偏这回恶心她还是左膀右臂。
有这样热闹,淑懿自然是要推波助澜,笑道:“这样也好,雪薇妹妹如今与我和贞妃,同妃位,又是出身博尔济吉特氏,比我们又高贵了一层!”
顺治这辈子厌,就是别人拿出博尔济吉特氏高贵来说事儿,闻听此言,道:“贞妃也就罢了,你如今怀了皇嗣,入宫又比她早,她焉能与你相比?何况博尔济吉特氏也并非个个都如太后那般沉稳大气,恭靖妃枉为世家女子,前一阵子,竟因为些珠宝微末小事,与内务府人争执起来!”
淑懿见顺治脸上写满了不屑,可见对恭靖妃不满,当下便问道:“臣妾并未听人说起啊!福临跟臣妾说说!”
顺治蜷起食指,用骨节顶着微微皱起额头,气恼道:“各宫首饰妆面,都是依位份各有定例,可前些日子恭靖妃侍寝时,非要说下个月初六是她生日,嫌现有钗环太寒酸,叫朕赏她些珠宝做首饰,朕想着她也是才入宫,便答应了他,叫吴良辅知会内务府打造一批给她送去,谁知她贪心不足,说与你同妃位,朕既赏了你碧玺石榴镯,也该叫她也沾沾君恩,非要朕把内务府剩下那一颗猫眼儿碧玺,赏给她作步摇,朕本来不愿,想着回头你生了皇儿,叫人把那余下一颗再给你打成别首饰,与这副镯子配成一套,谁知她软磨硬泡,朕没有法子,为了息事宁人,只得松了口!”
顺治说罢,犹自余怒未歇,淑懿抚着他后背,替他顺气,安慰道:“福临别为这点子小事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一颗碧玺,恭靖妃愿意要就给她吧,省得搁内务府,没得惹人注目!”
顺治眉心一滞,道:“难道还有别人看不惯么?”
淑懿灵光一闪,忙笑道:“哪里哪里?”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显出些为难之色来!
顺治是个聪明人,岂能看不出淑懿这般欲言又是止神气,冷冷道:“这起人也是太不识好歹!朕统共赏了你这点子东西,她们竟然这样放眼里!哼,朕东西,朕愿意给谁便给谁,难道朕一国之君,宠爱一个女人,还要看着别人脸色?”
顺治越想越气,淑懿怕他再气恼下去,恭靖妃今夜这龙床,就要泡汤了,淑懿可不想让她失去这个给皇后添恶心机会,忙笑道:“说起来恭靖妃,也算是个直爽人,想要什么东西,就跟福临直说了,总比躲背后不言不语好!”
顺治气这才平了些,又说了几句牢骚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承乾宫。
淑懿这里微笑地看着顺治地背影,消逝长街头,想像着今日永和宫里,只怕恭靖妃侍寝也侍不出什么好来。回头便吩咐云珠:“过会子吴良辅要到长春宫,给皇后娘娘颁赏赐,你瞧着他从长春宫出来时,叫他到承乾宫来一趟,托他把咱们今儿下午湃果子,给皇上送些去!”
云珠答应着,自然也知道贤妃叫吴良辅来,绝不是送果子这点鸡毛蒜皮小事,一定是有话问他,当下也不多言,只领命去了。
淑懿才用过晚膳,吴良辅就颠颠地来了,淑懿忙吩咐云珠,叫小厨房下碗鸡丝面来,给吴良辅垫补垫补。
承乾宫鸡丝面不比别家,每日皆是用京郊农人送入宫散养黄鸡,煨了汤来做底料,如今是夏季,那鸡汤里还要搁上应时野菜,定然少不了莼菜,桔梗之类,汤汁鲜带着山野清香,连御膳房也做不出这样美味来。
吴良辅客套一番,也就淑懿赐绣墩上坐下,小宫女端上茶来,吴良辅接了,慢慢地喝着,笑道:“回回来承乾宫,总要承娘娘这样恩典,奴才可当真受不起了!”
淑懿喝了一口云珠熬银杏薏米露,抚弄着长长赤金嵌紫晶护甲,笑道:“有什么当受不起,你给本宫做事,做得极好,本宫赏你还赏不及呢!”
吴良辅听淑懿话里有话,赔笑道:“不知奴才哪件事,无意间应了娘娘心,还请娘娘示下,往后奴才照着做便是!”
淑懿启唇一笑,道:“皇上虽然答应给恭靖妃打造首饰,可若是没人背后撺掇,凭她那个着三不着两性子,只怕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向皇上讨那颗猫眼儿碧玺!”
吴良辅一愣,立即堆上笑来,道:“真是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娘娘火眼金睛,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说着,心中是油然生畏,这个贤妃,果然是聪明绝顶,他暗示恭靖妃向皇帝讨碧玺事,不过只有他知,恭靖妃知,况且他言语之间安排极是妥当,就是恭靖妃,也保管抓不着一点儿把柄,谁知贤妃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竟把来龙去脉猜得分毫不差,看来跟着这位精明聪慧小主,自然是没有亏吃。
淑懿笑道:“你做得好,本宫自然不能不赏你——”说罢,向门外扬声道,“云珠!”
云珠早已捧了一只湖蓝色锦绸包袱,进来端端地递给吴良辅,那包袱没系得很紧,吴良辅偷眼一瞧,就瞧见里头皆是黄澄澄金锞子,不由眉花眼笑道:“这可怎么话儿说,奴才给皇后娘娘颁了趟赏赐,还没得着这么多……”
淑懿一使眼色,吴良辅忙住了口,淑懿道:“你心里明白就成了,皇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该好好伺候,就得好好伺候!”
吴良辅何等精明人,当下便唯唯地答应着,自此以后,对贤妃事是上心了,此是后话。
过了端午节,天气便一日热似一日了。正午时分,承乾宫也只有檐下,尚存一段窄窄阴凉,严丝合缝青砖地像就要出锅菠菜蒸鸡蛋,绿森森,软绵绵。
不过淑懿只要不出屋,却是半分不必领受这酷暑折磨。从北地运来寒冰,除去慈宁宫与养心殿两处,每日都会源源不断地送进承乾宫,淑懿自个儿用不了,便赏给承乾宫当差太监宫女,奴才们算沾了恩惠,几位掌事宫女屋里,日日都供着冰山,就是才进来当差小宫女,也是日日冰碗不离口,算起来竟比不得宠小主,还要舒服。
承乾宫上上下下奴才,自然知道这都是沾了自家娘娘得宠光,哪个还敢不好生服侍?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调出承乾宫去,失了这份美差。
这一日淑懿正坐寝殿里,闲理丝桐,只见院子里风移影动,竟是有客人来了。淑懿正纳闷这样热天,是谁愿意大太阳底下晒出一身汗来,却见海蓉正带着锦珠,含着笑走进来。</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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